与20世纪玲琅满目的商品相比,古代中国出口的商品却长期维持在少数,即丝绸、瓷器、茶叶和纸张。
纸张出口的时间比较短,数量也较少,茶叶在宋代才开始出口,并且是以英国为主的西方开始饮茶后,茶叶才成了出口的大宗。
去掉纸张和茶叶后,真正称得上大宗商品出口的只剩下瓷器和丝绸了,这两种物资在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的地位是不同的。西域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骆驼和马匹,因此轻盈的丝绸比瓷器畅销,而海上对重量的要求并不严格,因为在唐宋时期就已经能生产四个桅杆、大龙骨、吃水量惊人的大船了。
与此同时船只在海上需要一定压舱物,而瓷器恰巧符合畅销和耐用的要求,于是瓷器成了海上贸易的最佳产品。
唐代的人对釉质把握不好,到了宋代就有了明显提高,有了日后在拍卖会上卖出天价的“官窑”瓷器,那是江西JDZ出产的,正好是广州水师提督的“老家”。
但是从JDZ运往广州的瓷器往往是素胚的,中国的审美和西方人有很大不同。新婚夫妇用的物品往往会有成双成对的蝴蝶、荷花、喜鹊之类图案,而西方人则喜欢花草、人物、昆虫。
广东有临摹字画的习惯,陶瓷厂把大量全素的瓷器运到广东,欧洲的购买者就可以根据自己喜欢的样式要求瓷器工人上色,不过这些陶瓷匠人所绘的植物在解剖学上往往不成比例,有时还会把雄蕊和雌蕊弄错,还多画、少画叶子,鸟也画得不尽人意,于是就有人跑到林呱这里来学习西洋画了。
郎世宁打算在首都设立美术学院,但皇帝和大臣都没有同意,反倒是林呱这个算不上“学院”的画室收了不少学生,他们学习绘画的目的不是创新,而是尽量临摹得符合客户的需求,对于画室的变化他们也漠不关心,没几天画室就又变得乱糟糟的了。
这段时间尼克在忙“通关文碟”的事,明代利玛窦还能自由行走于广东、江西、南京和BJ,除了清初的那段时间,传教士们的活动自由几乎没有了,连他们都不能自由活动,更何况是尼克。
学画的多少都懂解剖,就跟乔治安娜在鲁昂遇到的美术学院一样,隔壁就是医学院,为了了解人体结构,达芬奇等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解剖了不少尸体,因此尼克才能成为神甫的助手,但这个身份还是无法在中华大地上畅通无阻,幸好尼克救了提督的女儿,而提督在满人中也算是权贵,有他出面庇护,尼克就可以获得“护照”继续游历了。
不论神甫收礼不收礼,“礼数”还是要到的,上一次来医院的十三行行商在船上摆了宴席请客,不仅有金华火腿,还有波尔多的红酒,琳琅满目、中西合璧摆了一大桌。
虽然尼克不大懂中文,但酒桌上的人推杯换盏说的都是重复的话,比如“得罪”要回答“不敢不敢”、别人过于奉承要回答“岂敢、岂敢”,也不知道是哪个放肆的法国作家说“该死的”是法国的语言底蕴,反正尼克迷迷糊糊得学会了什么叫“客套”,估计下次见到提督不会跟上次一样牛头不对马嘴了。
在办完手续之前尼克要在广州呆一段时间,他准备趁着这个时候去找船去厦门,并借机在澳门一带转一转。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度过“今晚”,因为船工把他们这艘船停泊在一艘华丽的花船旁,透过半开的舷窗,可以看到另一桌宴会厅的船宴,桌上也摆着美味佳肴,与他们不同的是那一桌吃饭的人身边围着七八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乌黑的头发上插着玫瑰和橙子花。尼克也是走南闯北过的,他理解她们是干什么的,但他们的窥视还是引起了里面食客的不悦,他们将帘子给放了下来。
尼克所在的船很快接近了另一艘花船,整个过程还算顺利,花船的船主带着另外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过来,但并不像刚才透过舷窗看到的那些人那么无拘无束。
尼克很拘谨,他知道那些女人干什么不代表他去过那种地方,反正他的模样将陪他的姑娘给逗笑了。
然后他偶然碰到了林呱,他正和另外几个“才子”朋友一起“风流”,尼克借机离开了那个场合。
从第一次接触开始,林呱就是那种热情又彬彬有礼的画家,他有很多朋友,这些人之中有一个已经听说了提督女儿双目恢复健康的消息,然后就聊起了谁最有可能成为提督的“东床快婿”,他们提起了一个名字叫曹曦,是汉人,也在水师工作,算是提督的得力干将,这个人很有可能成为提督的准女婿。
后来尼克完全漫不经心得度过了这个充满了脂粉气的夜晚,第二天就开始做离开广州的准备了。
他在码头找到了一个姓姚的船长,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打算下周去厦门,尼克问他是什么条件,姚船长告诉他郑一带人出海了。
郑一是福建一带有名的海盗,传说康熙收复台湾的时候,郑成功有一部分残兵流向珠江口为盗,分为红、黄、蓝、白、黑、紫六帮,郑一就是红旗帮的首领,他一直致力于将珠江口各股统一成以他为盟主的海盗大联盟,清军一直对他们进行围剿。
尼克之前碰到的水师提督任期快满了,新的总督还没有到,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郑一才打算找这个机会大干一场。
尼克和姚船长说定了一个大概的时间和价格,然后就打算去找翻译,傍晚,当他一个人漫步于繁华的广州街头时,一个英国人忽然找到了他,这个人将名片交给了尼克。
他是东印度公司的员工,他代表英国海军部,希望尼克能为他绘制一张中国沿海地图。
此时欧洲人使用的地图都是依赖英国地理学家亚历山大·道尔林普的,他所标注的经纬度都不准确,而且地名也拼写有误,在传教士们的所写的书里也看不到准确的地名。
尼克与其说担心英国海军拿着这份地图有所图谋,不如说他担心这个东印度公司的员工是个骗子,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这个路人的要求。
回到了医院后他就请神甫帮忙,他需要一个翻译,大概两天后,一个五十来岁,穿着一身破衣服的北方人被仆人带到了尼克的房间。那人用很挑剔的目光看了尼克半天,然后将一张脏兮兮的旧纸片递给了尼克。
这东西叫“拜帖”,如果它能新一点、整洁一点的话,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祖籍。这位“举人”祖籍福建,父亲曾经当过知县,他三次进京赴考,想考取进士,却屡试不中,祖上留下的钱财都被他进京赶考给花光了,他打算再做第四次尝试,但除了几个朋友答应出手相助外他身无分文。
他不愿意做苦力,因为他无论如何是举人,还是秀才,平时靠在街面上给人抄抄写写为生,但前段时间生了病,于是就到神甫的免费医院看病了。
他会说英文,却不如翻译说得好,但在那个时间尼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老举人盘算了一会儿,要求尼克提供一身符合他身份的体面夏装,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尼克给了他三个墨西哥鹰洋,随后他就走了出去,一个小时后他又回来了,腋下夹着一个包裹,正是他用三个鹰洋买的衣服,这套衣服他花了2.25块银元,说完举人想把剩余的钱还给尼克,但尼克让他自己留用了。
从那时起“举人”就经常到医院来,花上几个小钱尼克就能从他那儿获得很多消息,而这些消息很多中国人都不知道,其中就包括30年前的叫魂案。
当时他在直隶备考,不过在他详细解释前要和尼克说一说中国的风土人情,他信誓旦旦得要将尼克脱胎换骨,成为“读书人”的一员。
“儒家”是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的,老举人具有批判精神,甚至还痛斥了部分同胞荒谬的做法“难道农历除夕在门前挂上艾草、菖蒲就真的能驱邪吗?正月初一不能动扫帚,否则会扫走运气?”
但是这个文人却以严肃的口吻跟尼克讲了“鬼”,鬼不同于江湖术士、算命先生吹嘘的“本领”,也不是庙里供奉的菩萨,更不是和尚道士们吹嘘的那一套,而是混迹于人群中,借着人的躯壳、钻进人的尸体里让整个世界不得安宁,史书中所列举的暴君及祸国殃民的女子都是鬼的化身。
“鬼”啊,鬼,没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老举人不止不怕鬼敲门,他还住在一个吊死鬼曾经的家里,不为别的,就因为房租收得便宜。
尼克以为老举人像中世纪狩猎女巫的那些人一样,但老举人在与尼克却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两个字,“巫”和“蛊”,接着老举人就问尼克“你听说过蛊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