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然地走出垂拱殿,太子刘旸那愈显沉稳的面庞间也不禁露出一丝释然的表情,回头望了望威严庄重的殿宇,轻吁了一口气。
近来刘旸来往垂拱殿的频次很高,而这段时间,刘旸很是忙碌,前次出巡期间的收获总结, 刘旸针对性地开展了一些政策工作,将他的一些想法与建议,付诸于实践。
由于契合政事堂的执政方针,刘旸的诸多想法,也到了宰相赵普的认可,并辅助完善,予施行。而此番, 也算是刘旸十多年太子生涯下来, 第一次真正主导政策的筹议与落实。
而在这个过程中,免不了向刘皇帝进行汇报总结。当然,刘皇帝还有些像个“空巢老人”,刘旸则通过和他讨论为政得失、请教治事经验,来安慰刘皇帝那“空虚”的内心......
“参见殿下!”身边传来一阵动静,是赵普行礼的声音。
只见殿庑廊道间,赵普领着一批官员赶来,粗略一扫,约莫有**人,都穿着干净整齐的朝服,打扮得也一丝不苟。
“这些人是?”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刘旸面上不动声色,开口发问。
赵普介绍并解释道:“回殿下,这些臣僚, 都是此番经吏部遴选,得以擢拔的州府官员, 此番进京接受审核,臣特地引他们前来面君, 恭听圣训......”
言罢, 这干州府高官也都很知趣地,一齐向刘旸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刘旸点点头,微笑看向赵普:“赵公如此亲力亲为,我深为敬佩!”
“殿下谬赞,都是臣分内之事!”赵普也澹澹一笑。
赵普作为宰相,除了主导朝廷的大政方针,手上掌握的最重要的一项权力,便是人事权,到目前为止,吏部仍旧由赵普亲自兼管着的。
这一点,也是赵普能够立足政事堂最大的底气之一,刘皇帝在这方面,也很支持,给了他不少空间与余地。
而这段时间,伴随着吏政新规的展开,赵普在人事调整上的动作也变大了,自京师及地方,黜落了不少官僚,同样提拔了诸多良吏。
这其中,自然不乏赵普看重的人才, 他赵相公在朝中的影响也通过这些人事调整愈发深彻。
而与过往不同的是,这种频繁的大规模的人事调整,没有在朝廷中引起过大的风波,纵然有人心存不满,却也少有正面反对的了。
去岁冬那场波及朝野内外的政潮,虽然在刘皇帝的主导下平稳过渡,安然落幕,但后续的影响却始终没有真正消除,在朝廷内部一直持续着,而像赵普这样的重臣,从中显得获得了一些隐形却又实在的好处。
“不知陛下可得空暇?”赵普向刘旸问道。
刘旸目光转向殿内,道:“我方才谒驾而出,赵公正可引众入殿!”
“是!”
刘旸扭头,又打量了两眼这批官员,问:“他们都是将赴各地的主官?”
赵普颔首:“正是!不过,还需陛下接见考察,面授机宜,方可降制委任!”
刘旸笑了笑,说:“赵公目光如炬,所挑选的人,自然是朝廷的能才干吏,也自然能如陛下之言,通过考校,不成问题!”
赵普表示谦虚:“臣不敢当!”
太子与宰相之间谈着话,一干官员都侧耳倾听,十分用心,同样也低眉顺眼,不敢惊扰,只是微恭着身体,默默等待,在这威严的紫薇城内,可少有人举止自如。
这段时间,朝廷中的人事调整,刘旸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也插了些手。不过,这一批提拔调任的官员,却让他格外多了些关注。
州府一级的主官,在大汉的官僚体系中地位可不低了,一县令长,都被称作百里侯,而况一州一府。
对于这批人的素质,刘旸是不会怀疑,赵普主管下的吏部,在选材举能上,要求还是蛮高的,且不提品质私德,至少在治政理务的能力上,是绝对达标的。
而刘旸好奇的,是这批人中,来源如何,成分如何,其中又有几人是赵普的人。目光中,也不由带上了一丝审视的意味,默默扫了一圈,待见到一人,眼神微亮。
很快,刘旸收回了目光,冲赵普笑道:“不耽搁赵公了,且引他们觐见吧,我先告辞了!”
“是!殿下慢走!”赵普澹然揖手:“恭送殿下!”
交错而过时,刘旸稍显刻意地冲人群中的那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明显对此人另眼相看,并且成功引起了同来官僚们的惊疑。
当然,赵普也注意到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讶异,很是平静。被刘旸眼神招呼的官员,三十岁上下,面长而瘦,气质鲜明,感受到太子殿下释放的善意,也不禁动容。
此人穿着一身绯色官袍,正是与太子刘旸颇有渊源的张齐贤。此前,在衡水任上,张齐贤颇有建树,尤其北伐期间,在率领治下吏民,供馈前线之事上,尤其突出。
凯旋之后,朝廷总结北伐功过,论功行赏,自然把军官民都囊括其中,张齐贤也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升迁,调任河北道沧州长史。如今,这还不到一年,便又有调动,要不扶正了,这显然不寻常。
待太子走远后,赵普轻咳了一声,招呼着众人回神,通报之后,引众入殿觐见。
刘皇帝在殿中,心情看起来不错,得知赵普的来意,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致。过去,朝廷委派主官,那是每一个知县、县令,都会得到刘皇帝召见,既做最后的考察,也示鼓励。
如今显然不同了,刘皇帝不似过去那般亲力亲为,不到一定品阶地位或者亲近度不够的,也得不到天子垂示。
众臣入内参拜见礼,刘皇帝和刘旸差不多的反应,先是对赵普的细致用心表示赞赏,然后才翻看起这些人的背景、履历与政绩,同时随口察问。
刘皇帝声音很平静,态度很温和,也没有问什么尖锐的为难的话,但仍就让人感到磅礴的压力,这些在地方上威风八面乃至呼风唤雨的能才干吏,到了刘皇帝面前,应对起来仍旧不乏紧张失措。每一个应答完毕的,都有种涉险过关的感觉。
一直到张齐贤的名字,自然再度吸引了刘皇帝注意,他本就是有些印象的。抬眼搜索了下,目光落在气度不凡的张齐贤身上,唤了一声:“张齐贤!”
“臣在!”身体本能地一激灵,张齐贤出列应拜。
看着毕恭毕敬的张齐贤,刘皇帝饶有兴趣地说道:“算上这一次,你也是两登殿堂、三度面君了吧!”
“此为臣无上之荣幸!”张齐贤立刻应道。
“呵呵!”刘皇帝笑了笑,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履历,抬眼道:“朕要恭喜了,沧州任不足一载,便又得拔,三十岁上下的一州主官,实在是英才俊杰啊,如今在整个大汉都属凤毛麟角......”
刘皇帝这番话,说得张齐贤脸色微变,在场这一批官员中,就属他年纪最轻,资历最薄,自然,引起的关注目光也就最多。
在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之时,赵普,开口了:“回陛下,张齐贤进士出身,在观政期间,便表现出众,处事干练,又有吏政经验,外放之后,政绩卓然,北伐期间的表现,在整个北方州县官吏中,都列前茅。
去年论功提拔,以其功绩,本该有更高的犒赏,只是念及资历,因而稍作压制,调任沧州长史。
沧州任上,口碑仍佳,实事实干,破受赞誉,因而,经吏部考察,再加擢升也是合情合理,一切都是依照朝廷官制规矩而行。
部司考察官员认为,张齐贤能力显着,履历丰富,政绩充足,可以委以重任,因而,选为兖州知府!”
赵普这番话里,维护的意思很明显,刘皇帝瞥了这一本正经的老狐狸一眼,又瞧向张齐贤:“听到了吗?赵相公与有司对你的评价很高啊!”
“臣,不胜感激!”张齐贤满脸严肃地道:“唯有尽心竭力,报效国家,不负朝廷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