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居雁的态度,沈沧相信,若是他不答应,说不定她会去求许慎之。如此一来,许慎之必定会有想法,丢脸的还是沈家。可这个当下,他不能冒然答应她,毕竟他还不清楚内情,也不知道长公主的态度。
想着这些,他命云居雁先去安抚云堇,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生出其他事端,更不能把事态扩大,以免被外人看了笑话。
云居雁点头应下。她相信沈沧的后半句话是针对许慎之的。或者说,他在提醒她,她已经是沈家的媳妇,许慎之对她而言已经是“外人”。事情牵涉到长公主,不到万不得已,云居雁自然是不会把启昌侯府牵扯入内的,但沈沧这话说得太过刻意,她的心中难免有想法。
回到凝香院,云居雁先让张泰去安置云堇的生母和弟妹,务必不能让他们再被利用,或者说出不该说的话。未初,鞠萍派人回来说,云辅等一行人已经到了云家的庄子,正在用午膳。
原本云居雁应该亲自迎接云辅的,但大家心知肚明她刚刚怀孕,当然不会苛求,而她本身,她自我感觉吃得下,睡得好,可偶尔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请大夫,自然不愿意冒然离家。
申时,沈君昊带着云堇回了凝香院。离上次见面不过隔了几个月,但云堇明显高了,也瘦了。**桐的信上说过,这几个月,云堇读书比以前更用功了。云居雁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和章巍的竞争关系,还是因为许氏肚子里的孩子。
看云堇的神情,云居雁知道沈君昊尚未对他提及他生父的事。她请云堇坐下,问了云辅的身体,又问了一路的情况。
沈君昊在一旁听着,注意力始终都没有离开云居雁。他从云辅的话语中可以推测出,张泰所言的确是云辅的本意。因此他已经遣人把云辅早前的书信送去给沈沧了。对云惜柔。他终于承认云居雁一直的担忧是对的。她已经十四五岁了,对他这个姐夫理应懂得避忌才是,可她不止叫得亲热,居然还当着云辅的面亲热地给他倒酒。若不是云辅当场脸有不虞。他都怀疑这根本就是他授意的,毕竟当初在永州的时候,他也想让云梦双嫁入沈家。
云堇自然也把云惜柔的表现和沈君昊的反应看在眼中。此刻面对云居雁,他为云惜柔的行为羞愧。趁着沈君昊不注意,他低声保证:“大姐,我会看着六妹的。”
云居雁马上反应过来。她朝沈君昊看去。沈君昊明白其意,借故走了出去。云居雁这才说道:“二弟。其实除了六妹,我还有一件事与你说。”
云堇看她一脸严肃,神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你听了之后,先不要着急。事情该怎么解决,我已经请示过王爷了,总归会有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大姐,莫不是……”云堇脸上的紧张之色更重。他一直注意着亲生父母的情况,他心中也明白。他们过得不错,其实全都是云居雁的安排。
云居雁郑重地点点头,答道:“我也是今日的辰时才知道伯父失手打死了人。被抓进了衙门……”
“这不可能!”云堇激动地站了起来,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喃喃着说:“我的意思,伯父是绝不可能失手打死人的。”他本就是云家族人,作为云平昭的嗣子,的确该称呼生父“伯父”的。
云居雁看他担心得几乎失了狼,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毕竟是亲生父子,她也能理解他的焦急。“你先不要着急。其实关键不是他打死了人,而是死的是长公主府的下人。”她把大体的情况陈述了一遍。见云堇嘴唇都白了,知道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云居雁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知道不该拦着你去大牢探视,但你是我的二弟,一旦你插手这件事。那么整件事就会彻底变成沈家和长公主之间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堇除了点头,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他相信生父一定是被陷害的,可他是被陷害的又如何?“官”字两个口,就算他去衙门击鼓鸣冤,他人单力薄,最终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连带还会让云居雁难堪,让她在沈家更加艰难。
想明白了这点,他郑重地对云居雁说,他早已过继给了云平昭,就只有云平昭一个父亲。一直以来,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原来的弟妹有饭吃,有书读。
云居雁知道这是云堇自愿过继给云平昭的唯一原因,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觉得云堇的品性是不错的,上辈子他与云平昭的不和,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她顺着云堇的话告诉他,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生父一定能活着出大牢,但皮肉之苦恐怕免不了。至于以后,她可以让他们过上有田有房的生活,但到底如何,还要看他们的主观意愿。
云堇意识到,云居雁要把他们送离京城,以后他恐怕是见不着他们了。可往深一层想想,他的生父为何会被陷害,因为他是云平昭的嗣子,因为他的长姐是淮安郡王府的长媳。他忽然间想到章巍曾经说过,他过继给了云平昭,从那一天开始,他就不再仅仅是云堇了。而他,他娶了**桐,以后他不止是云家的女婿,更是云居雁的妹婿。她一直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一直在一步步做准备。
云堇情不自禁朝云居雁看去。
从他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无法不注意她的美丽。从前,她的骄傲,不是他能够靠近的。可过去的一年,她指导他,信任他,就算许氏如今正怀着身孕,她对他一直都不错。她不止一次告诉他,他永远是她的二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虽然过继的与亲生的总是不同的,但他当初选择过继,不是为了云家,只是为了自己的弟妹。人都有私心的,包括他自己在内。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舍不得,不放心”呢?
云堇默默想着。即便心中依然有些异样,却也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看云居雁一直等着自己的回应,他按下对弟妹的不舍,对亲生父母的担心,平静地问云居雁,在适当的时候,他是否可以见他们最后一面。
云居雁虽然相信自己能够说服云堇,却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她看着他,恍惚间发现,他似乎比几个月前成熟了不少。她一直知道云堇放不下弟妹,自是不会拒绝他,但还是再三叮嘱他,之后的几天,不管他听到什么,都要沉住气,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要冲动。他随时都能来找她,或者找沈君昊。
云堇点头。为了掩饰担心,他转而说:“大姐,一路上我都在祖父身边。听祖父话里的意思,这次上京完全是六妹的意思。今日六妹对姐夫的态度……”他皱了皱眉,斟酌着说:“三妹让我告诉大姐,在家里的时候,有一段日子,六妹很喜欢事事学着大姐,后来父亲去了阳羡,她又改为经常去给祖父请安。”
这事**桐曾在信上提过。此番她让云堇重申,明显是在暗示,云惜柔别有居心,而目标很可能是沈君昊。
云居雁虽然一直都是如此认为的,可此刻又觉得如果云惜柔真的存了这样的目的,就不该表现得那么明显,让她起防备之心。
送走了云堇,沈君昊与云居雁说起了一路陪同云辅的情况。鲁氏的两个儿子自然也是把云惜柔的表现看在眼中的。沈君昊告诉云居雁,两人临行前说,他们会请鲁氏在今天傍晚就把云惜柔接去启昌侯府,之后的几天,许惠娘会留住她,直至云辅启程回永州。
云惜柔虽不是许氏生的,但名义上是许氏的女儿,舅父、舅母留她住下当然是名正言顺的。
“会不会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云居雁脱口而出,心中的忧虑更甚了。
被她这么一说,沈君昊亦有这样的感觉,但鲁氏可不是许氏,云惜柔能在启昌侯府玩出什么huā样?
“不行,我要对舅母说一声。”云居雁边说,边往窗外看去。天已经黑了,这个时间,恐怕鲁氏已经接了云惜柔去侯府。“我马上让玉瑶与舅母说一声,不能让她和惠表妹住一块儿。她和惠表妹往来一定也是有目的的……”
“你先不要这么紧张。”沈君昊急忙按住一脸紧张的云居雁“还是让长顺去对舅父说一声……”
“你一定要告诉舅父,千万不能让她靠近两位表兄。”
沈君昊失笑。“你也太草木皆兵了。”在他看来,云惜柔若是敢在启昌侯府自毁名节,许慎之和鲁氏最多就是让她做个妾室。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和许慎之的关系可能会打上折扣。想到这点,他没有耽搁,马上让长顺去了一趟侯府。
大约一个时辰后,长顺回来告诉沈君昊,云惜柔已经到了侯府。原本她很想和许惠娘一起住的,但在他去之前已经被鲁氏拍熄了念头,此时正独自一人住在侯府的某个院落,前后都是鲁氏派去的丫鬟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