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人都知道沈君烨是沈君昊的影子。他对沈君昊言听计,平日帮他管着茶楼,处理琐事。似乎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相处
沈君烨在沈家是尴尬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生母是史氏的丫鬟,连妾室的名分都没有。他的上面是嫡长子沈君昊,下面是嫡次子沈君儒,两人无论是出身,学识,外貌,全都不是他可以比的。若不是妁桃大叫着“孩子是二公子的”,薛氏几乎忘了,在世人眼中,沈君烨是沈家长房的二公子。
桂嬷嬷听着妁桃的话,微微一愣。看到薛氏的眼色,她一针扎在了妁桃的手臂上,嘴里骂道:“不识抬举的贱丫鬟,居然在这里诬陷二爷!”
妁桃瘫坐在地上,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哭喊:“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肚子里的确实是二公子的……”
“你还说!”桂嬷嬷又一巴掌打在了妁桃脸上。见她的嘴角立马渗出了鲜血,薛氏对着桂嬷嬷点点头,桂嬷嬷再次喝问:“二爷与大爷的感情最好,你要说谎,至少也该说句能够取信于人的话。”
妁桃捂着脸颊,连连摇头,哭着说:“夫人,奴婢不敢欺瞒您。真的是二公子的。”
薛氏看着她泪眼迷离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凭她的经验,她相信妁桃这次说的是真话,但这事太匪夷所思了。她拿了一块帕子,让桂嬷嬷交给妁桃,温和地说:“你应该一开始就说真话的。不管是谁的,总归是沈家的孩子。”
妁桃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一听这话,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的希望。想想青纹曾对她说过,只要嫡妻无子,庶长子就能继承家业,她就能母凭子贵。她知道薛氏和云居雁的矛盾她知道这位夫人是极有手段的。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庞,妁桃的胸中又多了几分热切,她全然忘了之前在云居雁面前,薛氏是如何冷脸对她。
薛氏思量着妁桃的话心中晃过无数的猜测。她看着她,再次叹气,说道:“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是。”妁桃收了眼泪,言简意赅地说:“正月的时候,大爷和二公子在大爷的屋子喝酒。奴婢进屋伺候,大爷嫌奴婢多事,自个儿走了。奴婢去扶喝醉的二公子二公子把奴婢误认为他屋里的丫鬟了。”
说到这,妁桃虽极力掩饰,却还是无法掩盖脸上的羞愤。那时候沈君昊已经很久没有招她侍寝了。眼见着他们喝得差不多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进屋扶他,主动亲他,结果他却无情地推开了她厉声说,他一点都不稀罕她的投怀送抱,喃喃着他只当从没有她这个人,然后转身就走了。
那时的她伤心欲绝,而醉茫茫的沈君烨夸她漂亮,像仙女一般。虽然明知他醉得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她走了过去。那一刻,仿佛只有与沈君烨亲热才能缓解她心中的痛。
那时她其实很快就后悔了,可是沈君烨却不放开她。她挣扎,而他亲了她,唤她“美人”。她闭上眼睛幻想是沈君昊在亲她,温柔而缠绵。
她刚满十五岁就跟了沈君昊,这几年,他从没亲过她,一次都没有。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根本不记得她的模样,不记得她的名字。
那天之后她一直很害怕,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居然在那天受孕了。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她突然想到,只要有了孩子,她或许就能永远留在沈君昊身边。于是她主动献茶,她甚至准备在他面前脱衣服,结果他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她慌忙跑了出去,她不断告诉自己,到了晚上他或许就会像以前一样需要她。她等了一天,两天,等来的消息却是薛氏要将她们配人,因为他要成亲了。
过往的一切一幕幕掠过妁桃的眼前。她咬紧牙关才能咽下胸中几欲喷涌而出的恨意。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云居雁漂亮,但是她好歹跟了他几年,她原本求的不过是留在他身边罢了。
薛氏观察着妁桃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于翩翩。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甚至很想问问她,为了一个男人,值得连性命都押上吗?可想到自己进门第一天看到沈君昊,也不由地呆了一下,她似乎能理解了。若纯粹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她不得不承认沈君昊和云居雁站在一起,就像是从画像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薛氏打量着妁桃,又暗暗给桂嬷嬷使了一个眼色。桂嬷嬷会其意,上前问道:“后来呢?二爷是怎么交待你的?”
妁桃连连摇头答道:“二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知道是奴婢,
薛氏思量着妁桃的话。妁桃是沈沧选的,长得还算干净秀气,但绝不是让人过目不忘,或者说妖娆动人的女人。她不觉得沈君烨会对他情难自禁,可俗话说醉酒三分醒,他不可能不知道。再说,真的醉得人事不知,又怎么可能让她怀上身孕。
桂嬷嬷亦觉得妁桃的话有问题,追问:“你怎么知道二爷什么都不知道?”
妁桃低头答:“第二天早上,奴婢很是害怕,就一直在窗后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二公子一整个早上都在问,夜里是谁入过屋子,后来因为吵醒了大爷,大爷说,一定是他自己喝醉睡着了,做梦罢了。二爷这才没再追问。因为这样,奴婢觉得二爷一定是什么都不知道。”
薛氏一边听,一边轻揉着额头,待妁桃说完了,命桂嬷嬷暂时先把她带下去,临走又抚慰了她两句。妁桃听着,更是满心期待。
不多会儿,桂嬷嬷折回房间,等着薛氏的指示。薛氏沉吟许久,低声说:“他不过是个庶子,资质又一般,我们只当不知道,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桂嬷嬷点头,接着又说:“刚才那个丫鬟对奴婢说,大爷和二公子是亲兄弟,若是大爷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听说可以滴血认亲的。”
薛氏冷笑,嘲讽地说:“他一定没想到,自己从家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丫鬟,居然是个不知廉耻又野心勃勃的。”她讽刺的是沈沧。
桂嬷嬷亦没想到妁桃居然连“滴血认亲”也想到了,之前她一直觉得妁桃不过是天真地想谋一个留在沈君昊身边的机会罢了。她在心中叹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又偷偷瞧了一眼薛氏,随后按着她的指示,带了大夫去凝香院。她不敢说出口的,其实薛氏和妁桃在本质上是没有分别的。在沈家男人眼中,妁桃是工具,薛氏又何尝不是。妁桃奢望沈君昊的怜惜,而薛氏呢?她早就忘了,无论是玉矿还是沈家的继承权,原本就不属于她。
同一时间,云居雁正在凝香院内与马管事说话。马管事的态度与前一日无异,他把妁桃到达庄子后的生活叙述了一边,最后总结道:“想来就算王爷去问,庄子上的人也是这几句话。”言下之意薛氏早已交代过庄子上的人。马管事知道沈君昊是沈沧教育出来的,他总觉得以沈君昊的脾气,是不可能让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怀上他的孩子。
云居雁客气地谢过马管事,刚想继续往下说,玉瑶在门外回禀,桂嬷嬷正领着大夫往这边来了。云居雁对马管事歉意地笑笑,说道:“对不起,能否请你稍待片刻?”
马管事心中奇怪,但不敢多问,只是跟着玉瑶往外走去。
远远的,桂嬷嬷看到玉瑶带着马管事走在回廊的另一边。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脚步未停,继续往正屋而去。
鞠萍估摸着桂嬷嬷走近了,跨出房门。“桂嬷嬷。”她行礼,随手关上了房门,对着她说:“劳烦嬷嬷走这一趟,但大奶奶刚刚睡着了。”她一脸为难,表情明明白白表示,她是不会去叫醒云居雁的。
“大奶奶身子不舒服,怎能一味睡着,应该让大夫把脉开药才是。”桂嬷嬷笑盈盈的,态度亦十分坚决。
鞠萍同样笑着,摇头道:“大奶奶昨夜没睡好,如今好不容易睡着了。不如让奴婢领着大夫去外面稍等片刻。”
那大夫是薛氏用惯的,又惯常给有钱人家出诊,马上明白诊脉是假,婆媳斗法是真。想着云居雁刚嫁入沈家便得了太皇太后的欢心,又敢在成亲刚满一个月的时候与婆婆争斗,他不想得罪她。他正想和稀泥,就听灯草在屋内说:“鞠萍姐姐,大奶奶刚睡着,是谁在外面与你说个不停?这人是与大奶奶过不去,还是缺心眼外加没眼色?”
桂嬷嬷虽预料到云居雁不想让大夫替她把脉,但她这么大把年纪了,被一个小丫鬟斥责,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而大夫连连说,他午后再进府给云居雁把脉。
桂嬷嬷走后没多久,玉瑶带着马管事去了云居雁的书房,很快云居雁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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