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划过,不经意间,开学已经一个多月,正如张梅记忆中的那样,给学校搬砖的所谓群体活动,只是针对她们这群屯子里的孩子,每天放学后,镇上的孩子,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都会相伴回家,要是只是静悄悄的离开或许也就没有逐渐增加的矛盾。
可惜,孩子们或许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每天放学后,镇上的男孩子都会特意绕到砖厂嘲笑一顿才离开,时间一天天过去,屯子里的孩子们被嘲笑的情绪渐渐有些激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屯子里的孩子和镇上的孩子矛盾越积越深,终于快到了爆发的时候。
1991年4月17日,上午课结束后,张梅照样拿出自己带来的午饭,两掺面的馒头和炒白菜,又打了半杯热水坐在座位上默默吃着自己的午饭,开学一个多月,重新回到学校的张梅除了认真听课外基本上很少说话。
不是张梅不想融入集体,而是同学们说的张梅完全接不上,更多的时候张梅只是听,好在张梅以前也不是个话多的孩子,现在只是话更少了,但张梅家里的事大家都知道,除了发出“张梅你好可怜你家就你自己了。”“张梅,你家真好,就剩下你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之类的话外也没有过多的话题围绕。
“张梅,把你的白菜给我点。”李二霞的话让张梅把自己的饭盒往旁边推了一下,一双筷子伸进饭盒,张梅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习惯了大锅饭的张梅虽然是护士出身,但并没有那些所谓的洁癖之类的毛病。
“张梅,你真好,还有白菜吃,我家白菜都吃没了,这段时间一直是咸菜嘎达。”
边吃边说的李二霞喷出一口碎馒头,张梅筷子停顿了一下,把左手的馒头放到右手后,随后伸出左手把李二霞的冲着饭盒的脑袋推到侧面,“吃饭别说话。”
说完收回手臂,重新咬了一口馒头,又夹了一筷子旁边没有喷上碎渣的白菜,快速的解决完午饭,放下筷子张梅坐在一旁端起自己的水杯边吹着边喝热水,天气虽然一天比一天暖和了,但饭菜还是凉的,张梅也知道经常吃凉饭对胃不好,但现实的条件不允许张梅找地方热一热放了一上午的饭盒,只能每次吃过饭多喝一些热水,虽然不见得有效果,但多少能缓解一下。
还没等张梅喝完水,门外响起了喊声,“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尖锐喊声让张梅皱了一下眉头,学校三天两头有孩子打架,张梅除了觉得有些烦以外,没有丝毫的好奇心,依然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的张梅,低头吹了吹水杯里的热水。
身边噼里扑棱的响声让张梅抬起头看了一眼着急的往嘴里塞馒头的李二霞,“你慢点吃,没那么快打完。”
张梅的话没有让李二霞放慢速度,反而越发的加快,“我出去看看,你帮我把饭盒收起来。”
边往外跑边喊的李二霞声音还有些模糊,张梅看了一眼扔在桌子上的筷子和饭盒,把水杯放下,站起身把两个空了的饭盒放在一起,又把筷子拿起,慢慢的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张梅一眼看到了在操场,不对,她们学校这不能叫操场,学校是一圈平房,虽然不小,但没有外墙,这次学校让搬砖也是以盖围墙为理由,中间有一块大空地。
张梅看到一群孩子在空地上打架,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孩子,人数还不少,张梅只是看了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是张梅心冷,而是仅仅一眼张梅就看出是屯子里的孩子和镇上的孩子在打架,这样的分歧和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矛盾早晚会爆发,只是早晚,张梅看到的那一眼打群架的人数就知道矛盾就在今天爆发,张梅也很想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是继续包庇镇上的孩子还是能够公正,不过,张梅眼底有了一丝嘲讽,改革还没有开放哪,镇上的孩子就已经瞧不起屯子里的孩子,其实孩子的理解都是从老师和家长那里得来的,对于镇上的孩子来说,屯子里的孩子就应该回家种地回家放牛,不应该来读书。
张梅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去年或许是前年,镇上的孩子与屯子里的孩子越来越无法相融合。
张梅慢慢的边走边想着,走到水管边,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一下饭盒,当张梅从后面的水池回来的时候,张梅站住了,眉头也紧紧锁住了。
张梅看到打架的人群已经分开,镇上的孩子与屯子里的孩子之间形成一种对峙的状态,而两方人中间站着的却是陈小燕,而陈小燕的大声辱骂即使是站在距离空地一百米外的张梅都能听见,而这种辱骂不是对打仗的双方,而是屯子里的孩子。
张梅把手里的饭盒放在了窗户边,甩了甩手里的水珠,张梅往空地走去,当张梅走到空地的时候,屯子里孩子含泪的低着头,而镇上的孩子却在得意的笑,张梅皱着眉头看向站在中间的陈小燕,“农村人就是没教养,你说说你们除了整天会挑刺还会干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父。”陈小燕突然说出的这段话让张梅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怒气,“陈老师,什么叫做农村人没教养?农村人怎么了?不用数三辈,只要往上数一辈,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农村人?”
张梅清脆的喊声响起让陈小燕脸色一僵,瞬间变的恼羞成怒,尖锐着嗓音,“谁说的,滚出来。”
张梅越过人群走到了空地,直接面对了陈小燕,没有想到说话的是张梅的陈小燕楞了一下,随即被张梅完全没有躲闪的直视气的指着张梅口不择言骂道,“张梅,你说的是什么话?没有父母的孩子多了谁像你这么没教养,也不知道你父亲。”
“陈老师,我父亲怎么了?我父亲是老山烈士,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牺牲在前线的英雄,谁给了你权利让你站在这里亵渎死去的人,我没有教养,身为教师的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谩骂学生就有教养?三十多岁的人指着自己的学生说人去世的亲人就有教养?”
陈小燕的话没等说完就被张梅呵住,怒视着双眼的张梅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看着口不择言提到张桂河的陈小燕,还没等陈小燕反应过来,喘口气的张梅看了一眼身后看着自己的屯子里的孩子们,“再说了,你身为老师凭什么包庇镇上的孩子,一样是学生,凭什么我们搬砖她们看着,围墙又不是给我们这群孩子盖的,你们老师看到镇上的孩子放学就回家,看到镇上的孩子不干活,凭什么装作看不见。”
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让陈小燕满脸涨红,气的眼睛里好像能喷出火一样,而张梅身后那群屯子里也听出来了,本就是一群野孩子,虽然惧怕老师,但更多的却是存在与骨子里的不服与野性,张梅的质问好像替他们找到了理由一样,辣气壮的大声喊了起来,“凭啥我们干活他们不干?”“凭啥不干活还笑话我们”
七嘴八舌的质问声中,镇上的孩子也有人开始回话,“凭什么让我们干活?你们农村人,就应该你们干活。”
一声声互相的质问又演变成了对仗,不知道谁先冲过去,两群人又一次打了起来,当得到消息的校长匆忙赶到学校的时候,先是看到两群打架的孩子,然后才看到站在一旁满脸红不制止的陈小燕。
校长张连海这个气,“住手,都给我住手。”边跑边喊的张连海看到听不到喊声打的热乎的学生们,气的转身跑到空地边上的大钟前,使劲拽了一下钟声,“都给我住手。”
随着钟声还有张连海的怒吼,慢慢的学生们被钟声制止了,屯子里的孩子和镇上的孩子又一次分开站在两旁。
张连海快步走过去,看了一眼两方打架的人,额头一阵阵疼,基本上全学校的孩子都上了,一方是镇上的一方是屯子里的,路过陈小燕的时候,张连海狠狠的瞪了一眼,“大中午的不老实歇着,打什么架,谁带头的?”
“他们”“是他们先动手的。”张连海的话音刚落,两方人互相指着对方大声喊着,“都别吵吵。”张连海吼了一声后,转头看向陈小燕,“陈老师,你怎么回事,看到打架不制止,到底怎么回事?”
陈小燕从张连海出现脸色就有些尴尬,而张连海路过瞪视的那一眼更是让陈小燕有些害怕,别人不知道,陈小燕自己却是知道,虽然自己是老师,但却是民办教师,校长就有权利让自己回家,自己能在家挺直腰板,自己这个老师职业可是取到很大作用,转着小心思陈小燕听到张连海的问话后,脸上迅速挂上了笑容,“校长,其实这事真没大事,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是正常的,镇上的孩子你是知道的,家里管的比较严,不像屯子里的孩子那么野,这不一句话不和就吵起来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避重就轻的话,隐藏的意思别人没听出来,但站在一旁的张梅却听出来了,张梅紧锁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陈小燕,暗自摇摇头,这样的人真的不配当老师,把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都亵渎了。
但张梅并没有说什么,张梅想看看张连海到底怎么处理,是只听一言还是会了解清楚。
陈小燕的话让张连海皱着眉头看着笑的满脸花的陈小燕,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散了散了,马上要上课了。”
张连海息事宁人的态度让张梅脸上露出了笑容,果然还是这样吗?张梅记得上辈子这件事就是不了了之,最后的最后双方爆发了一次大规模斗殴,整个屯子里的孩子全部转走了,宁可多走上半个小时去另外一个镇上上学也坚决不再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