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阁暂歇。
杨廷和愁眉不展,过不了多久,就要准备发丧了,而后,百官都要入朝,趁着这个间隙,杨廷和和一些大臣,要趁着这个时候,赶快小憩片刻,因为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要忙得脚不沾地。
只是现在,杨廷和却没有功夫歇息,他当然清楚,眼下时间紧迫,就算是想歇一歇,也实在没有这样的精力。
沉吟片刻,他喝了一杯茶水,许多大臣都坐在他的下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其实益王入宫代政,却是足以让大家欢欣鼓舞,解决了这件事,让许多人心里舒服了许多,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许多人一阵轻松,甚至忍不住要弹冠相庆。
益王对士大夫阶层,一向友善,他在江西建昌府时,就曾对新政多有抨击,他坦言新政此举,实乃荒唐,再加上平时对读书人的礼遇,自身又是王学大儒,大家几乎可以想象,一旦益王代政之后,第一件事,怕就是开始着手对付新党了。
内阁首辅乃是杨公,宫中代政者又是益王,从前新党得势,来自于天子的支持,而到时候,天子年幼,做不了主,等于是天子的权利全部落入益王手里,后果如何,几乎可以想见。
只是大家见杨廷和依旧是愁眉不展,却是犯了迷糊,有人不禁道:“杨公为何不发一言?现在大事已定,杨公又为何不悦。”
杨廷和叹口气,道:“老夫所忧的。是徐谦为何不据理力争,他在太皇太后那儿敢掀桌子。可是到了张太后面前,却是不发一言。”
张进用忍不住道:“许是他自知理亏。再者张太后又极力支持我等,心知大势已去。”
杨廷和似笑非笑:“是吗?老夫不这样看,这个人锐气之盛,可谓前所未有,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况且这件事,关系重大,关系到了他的前途。他会无动于衷?一个掀桌子的徐谦,老夫并不畏他,可是一个不说话的徐谦,老夫反而有点儿担心了,老夫担心,他会狗急跳墙,会铤而走险啊。”
“这个人,一旦打定主意做某件事,就非要办成不可。若是有人阻止,他必定会不顾一切,诸公可听到宫外的爆竹声吗?”
众臣精神一震,那一阵阵的爆竹声。虽然犯忌讳,可是有人拼着犯忌讳,也要燃放爆竹庆祝。某种意义来说,就是全盘的否认了嘉靖皇帝。至少证明他们现在所做的事,都是对的。
杨廷和道:“老夫担心。张太后那边,还有外头的爆竹声响,会刺激到这个徐谦,他毕竟不是个因循守旧之人,越是不说话,就越是要提防啊。”
张进用冷笑:“莫非他要造反?”
杨廷和苦笑:“反与不反,得看成不成,历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那唐太宗弑兄而有天下,照旧还是据有天下,为天下景仰,为何,因为他做成了,因为他成九五之后,与民休息,文成武德,可见为政者,私德不重要,重在能不能成事。”
大家沉默了。
杨廷和见大家灰心,又不免振奋精神,道:“不管如何,他未必敢铤而走险,走这一条路,稍有差池,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诸公也不必忧心,况且,他手中无非就是皇家校尉和新军还有勇士营而已,不过两万余人,而京师之中,三大营还是忠于朝廷的,十万精兵在这里,又怕什么?我等做好自己的事,他未必有这样的胆子,一旦他敢动手,消息传出去,京畿和大同、通州、山东等地军马立即勤王,数月之内,便可聚集大军二十万,姓徐的,未必有这样的胆量。”
杨廷和说罢,站起来,负着手:“我等,还是专心等候益王吧,益王殿下只要入了宫,见过了太后,委托了政务,第一件事,必定是替换宫中的禁卫,到了那时,徐谦便没有任何倚仗了。”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等也不可不防,老夫这便修书一封,让三千营和五军营,做好应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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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入慈宁宫,徐谦并没有光明正大,而是穿着侍卫的衣甲,在一队校尉的掩护下直接要求见太皇太后王氏。
王氏听到徐谦又来觐见,传报的太监又是小心翼翼,立即知道里头有什么蹊跷,于是便在较为偏僻的宝相楼里见他。
“徐卿……”看到徐谦穿着校尉的衣甲,王氏皱眉,道:“你这是何意?你好歹乃是钦赐的郡王,是户部尚书,为何如此行踪诡秘?”
徐谦直截了当的道:“微臣想见中山王殿下。”
王氏皱的更深,她久处宫中,自然晓得事有反常既为妖的道理,不过对徐谦,她倒颇为信重,吩咐了一声,便有人抱着朱载基来。
朱载基不过半岁过,前几个月又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夭折,所以身子很是孱弱。
徐谦上前抱住他,道:“殿下,萧蔷之祸要来了。”
王氏身躯一震,面如土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恋恋不舍的抱住朱载基,道:“张太后已经同意,命益王入宫代政,这件事,娘娘可知道吗?”
王氏不由道:“哀家略有所闻,张氏那个人,满脑子想着的就是如何巩固自己,哀家早看她不顺眼,只是她终究是太后,再者,朱载基做了皇帝,益王只是代政……”
徐谦道:“宗室代政的,历来有哪个有好下场?”
这一句话倒是将王氏问倒了。
“宗室本就是宗亲,按理来说,大行皇帝能以宗人而克继大统,那么益王的身份,又为什么不能?”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大锤一样,重重的击打在王氏的心上。
“益王代政,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权柄过重,将来天子长大之后,收拾了他吗?”
王氏眉头皱的更深。
“既然如此,益王又怎么会甘心代政,他有资格克继大统,又有大臣拥戴,一年之内,便可站稳脚跟,三年之内,便可铲除所有拥护中山王殿下的党羽,五年之后,不需要宫变,只需命人在宫中下一点毒,中山王殿下便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天下必定拥簇他为天子,将这代政,变为亲政。”
王氏打了个冷战,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他真的敢?”
徐谦看着王氏的眼睛,道:“有何不敢?英宗被俘,代宗登基,说好了将来英宗皇帝的嫡子将来要登基,可是后来,还不是照样反悔?若不是他没有了儿子,而英宗皇帝又趁机发起了政变,只怕代宗宁愿另择宗室藩王入京,也绝不愿意将天下交给英宗的血脉手里,这里头的关系,还请娘娘深思。”
王氏警惕道:“那么你想做什么?”
徐谦道:“大行皇帝待微臣不薄,如今直遗下中山王殿下一条血脉,微臣愿赴汤蹈火,为中山王殿下披荆斩棘。”
王氏眼眸眯起来:“你要宫变?”
徐谦决然道:“是他们要宫变,想要江山易主,微臣要做的,就是铲除奸党。”
“谁是奸党?”
徐谦道:“杨廷和、益王,俱都是奸党。”
这句话道出来,连王氏都吓了一跳。
徐谦道:“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微臣前来,并非是请娘娘懿旨,也不必娘娘出面。一旦事败,微臣一人承担。”
王氏道:“你可知道,一旦除了他们,天下非要大乱不可?”
这是实话,王氏还是颇有见地的,杨廷和如今已是某个集团的代表,而益王又是某个阶层众望所归的人物,假若徐谦动了手,就算稳住了宫中,宫外怎么办?十三省又会怎么办?
徐谦朗声道:“事到如今,微臣想的是保住中山王殿下的性命,一旦益王代政,中山王殿下必死无疑。”
王氏踟蹰了,最后幽幽叹口气,道:“你是非要如此了?”
徐谦将怀中的朱载基交还给身边的太监,拜倒在地,道:“大行皇帝驾崩之前,唯一放心不下就是中山王殿下,微臣不过是完成他的遗愿而已。”他深吸一口气,道:“微臣前来慈宁宫,只是想要告知娘娘,待会无论发生任何事,娘娘都要保重,不必惊慌,假若事成,自然好说,就算事败,娘娘大可以立即降下懿旨,声言微臣的罪状,暂时先保住自己。微臣言尽于此,告辞。”
王氏惊了一下,道:“且慢。”
徐谦驻足,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王氏道:“你为中山王,哀家难道不可以为哀家的孙儿吗?你敢赴汤蹈火,哀家莫非就不敢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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