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虽然口里温和,对徐谦的这番歪理也很有几分赞同的意思。可是心里却是不忿,这厮明明是胆大包天,偏偏还一套套的胡言乱语,更让人傻眼的是,居然还一次次得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嘉靖此时搜肠刮肚,想要挑点毛病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王太后笑吟吟地道:“你看,连皇dì dū说徐卿家所言甚是,可见徐卿家功不可没,陛下,哀家听说这徐谦的如意坊每年的收益竟能达到百万之巨,可要是这商会办得好更是利国利民,你这做皇帝的怎么能无动于衷?这三位国舅爷平时里糊里糊涂,难得跟着徐谦做了件好事,陛下难道不要给予些赏赐吗?”。
“赏赐……”嘉靖苦笑,不过他jīng神一振,却是道:“母后,徐谦是读书人,还未步入仕途,赏赐暂时只能先记着,不过如意坊确实是为宫里提供了好处,若是人人都学徐谦,朕哪有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他的好处,朕自然铭记在心,将来少不了他的好处。”
王太后颌首点头,喜不自禁地道:“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在安陆的时候就从不曾亏欠别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陛下这句话,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每一个女人同时承担着两个责任,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夫家这边她倒是不用cāo心,毕竟她的儿子就是当今皇上,富有四海,她只需要跟着享福也就是了。可是娘家这边,她却放心不下了。大明朝这么多外戚,好下场的实在不多。宫里有人的时候确实是风风光光,可是一旦自己不在了,他们没了宫里的赏赐,单靠着一个爵位养活一大家子实在勉强,于是就少不得铤而走险,去做强取豪夺的勾当,结果御使一弹劾,说不定就得歇菜。
而现在不同了,有了这如意坊。王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赚取财富,而且可以源源不断地输血,将来这王家便是子孙后辈都没出息长进,可是上头有个爵位,族中又是富可敌国,公侯万代虽然不敢想,可是安安生生与国同寿却是大有希望。
许多东西,她给不了,可是现在。徐谦却是帮衬了一把,王太后的心里自是心花怒放,居然生出了些许感激之情,她当然清楚。以徐谦的本事,便是不拉上永丰伯,照样可以将这如意坊办起来。可人家拉了永丰伯,王太后便得承他这个情。
王太后如此。张太后也是如此,女人一高兴。免不了感情用事,居然当着皇帝的面为徐谦向皇帝讨取赏赐,这对于两宫太后来说绝对算是稀罕事儿。
天sè将晚,张太后不禁道:“徐谦有功,明年的会试可要加紧一些,等真正做了官,陛下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就算陛下不肯,哀家和王娘娘也是不依的。”说罢,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又教诲寿宁侯兄弟道:“既然走了正途,就该收收心,少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京里这么多公侯,就属你们兄弟最是荒唐,该说的,哀家也只能说这么多,你们自己思量吧。天sè不早,怕是要起驾回宫了。”
王太后也是颌首点头,先是朝徐谦道:“有空闲进宫来坐坐,经常来说说话却也没什么不好。”随即向嘉靖瞥了一眼,慢悠悠地道:“陛下,索xìng就准了这徐谦出入宫禁吧,往后呢,但凡想入宫毋须通报过问,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嘉靖踟躇了一下,随后满口答应下来道:“是,是……”
王太后又板起脸对永丰伯王成骂道:“爹娘去得早,哀家就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兄弟,你在安陆的时候胡闹也就罢了,反正也没人管,可现在进了京,你又成了堂堂国舅,你在外头胡闹,这是置天子于何地?你这做舅舅的就不晓得害臊?现在难得徐谦拉了你经营这如意坊,哀家是看出来了,只要做得好,将来钱途无量,你用心做事,多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少在京里头闲晃,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王家没有家教一样。”
永丰伯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当着众多人的面被王太后这样训斥,老脸实在没法儿搁,换做别人,他早翻脸了,可是在王太后跟前,他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王太后已经站起来,淡淡道:“起驾回宫吧,黄锦,都张罗好了吗?”。
黄锦躬身答道:“都张罗好了,请娘娘动身。”
两宫太后这才款款而去,嘉靖倒是不急着先走,屏退这房里的众人,冷冷地看着徐谦道:“徐爱卿真是好手段。”
徐谦连忙道:“陛下何出此言?”
嘉靖方才倒是想到了许多理由,可是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说他办如意坊办坏了事?不对,两宫娘娘可是赞不绝口,这不是打两宫娘娘的脸?说徐谦导演的那出好戏实在大逆不道,这又不对,因为嘉靖亲口说了,爱卿所言甚是,若是这个时候又拿这个来做文章,这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嘉靖只得板起脸来,执拗地道:“朕看你不惯罢了,难道朕还不能说你几句?”
徐谦眼观鼻鼻观心,慢悠悠地回答道:“陛下圣明,金口长在陛下嘴上,自然是全凭陛下的心意。”
一句陛下圣明,又把嘉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既然是圣明,你总不能无理取闹吧,嘉靖的脸sè尴尬了一下,随即朗声笑起来,拍拍徐谦的肩,道:“好吧,这一次算你胜了一筹,朕也承你的情,不过你这如意坊对朝廷来说却也是大忌,做个买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只有你做得出,你自己小心吧,这些人连朕有时也招惹不起呢。”
徐谦呵呵一笑道:“陛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陛下不招惹他们,是因为陛下宽厚,可是学生却没陛下这个好脾气,有人惹到头上,少不得拼命了。”
嘉靖哂然一笑,心里想:“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旋即一想,这家伙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做出一件件惊天动地的事?若是一个人前怕狼后怕虎,又能有什么可为?这世上聪明人这么多,可是许多人聪明在心里,把心思都放在了独善其身上头,那又有什么作用?嘉靖对徐谦的赞赏之处,怕也有这么一份胆大,胆大才敢为,碌碌无为的人,嘉靖就算欣赏,却又有什么用处?
转念之间,嘉靖的脸sè变得温和了许多,鼓励地看了看徐谦,道:“你不怕,朕也不怕,自克继大统以来,朕如履薄冰,处处退让,是该反击一下了。”
君臣二人双目两两对视,无声的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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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个如意坊,实在不劳rì理万机的衮衮诸公们关注,只是有些时候,你就算想不关注都不成,这消息传得飞快,尤其是顺天府尹汪峰汪大人,乍听之下,冷汗都把衣襟打湿了,随即他便勃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有人敢拿他来开涮。
顺天府尹放在地方上,其实也只是个知府,主掌京师以及附近几个县城而已,不过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规格却比知府要高不少,这府尹其实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在这权贵比狗多的京师,你想做点事不成,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收拾,可你要不做事,单单做个泥菩萨,这政绩又从哪里来?毕竟京师里头若是出了事,人家第一个寻的就是你。
好在汪峰汪大人总算还有些背景,糊糊涂涂的混rì子,好不容易捱了几年,眼看多年媳妇熬成婆,大致明年开chūn,吏部就会有任命下来,根据他数次京察的表现,想来升官是指rì可待的。
结果……居然出了这么个事,有人欺到他的头上,居然血口喷人,命人假扮顺天府差役跑去说他指使人抢掠民财。
其实这种事,他也做过不少,好歹是个官老爷,吃了原告吃被告,或者是放任下头的人在地皮上搜刮点银钱的事是有的,可是他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如此肆无忌惮,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他是断不会去做的。
眼下外头许多人议论纷纷,便是府尹衙门里的官吏们看他也是一副异样的感觉,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冤枉,可是外头传得太凶,居然还出了段子,有大胆刁民竟是编排他扒灰,同僚们听了去,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心里头指不定是怎么看热闹。
汪峰怒了,他连忙叫来差官,问明这如意坊的前因后果,自然,免不了也要托人去打听这如意坊到底是什么人撑腰。
待真相查明,他一脸铁青地坐在后院花厅里,咬牙切齿着一声不吭,喝了一口茶,他的眸光一闪,道:“请赵三儿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