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把伙计的话消化干净之后,心里顿时明白了,与此同时,不少客商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其实在外头跑的人都知道,有时身边急需几个人手,毕竟你又不是大爷,不可能随时把所有账房、脚力都带上,寻常的商贾财力有限,往往需要在外地雇佣一些人手,等把事情办完,再拿钱打发掉。
可问题就在于,你人生地不熟,这年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若是上了当,或者有人借机偷窃你的钱财,甚至博取你信任之后将你骗到某处谋财害命,这样的事虽然不多,却也时有耳闻,作为客商,雇佣人手的事不可避免,招募起来很是费心。
而这如意坊的招募服务很是贴心,他们记录了所有伙计的详细信息,无论你招募护卫、账房又或者脚力、车夫,人家只要拿出簿子一查,立即就能帮你挑选出合适的来,再加上这些人知根知底,用起来也放心,假若这些人想要为非作歹,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比自己如没头苍蝇一样去寻人,自然是省心得多。
“这如意坊真是急人所急啊,往后咱们的麻烦事岂不是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真若如此,老夫宁愿天天来吃茶,吃着茶做生意,从前是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完全不可能。”
“不错,老夫正需要招募一个账房替我算算账,这不是刚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了?啧啧……这如意坊的东家还真是非同凡响。却不知待会儿,他们又会拿出什么招数来。”
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许多人心中难掩激动,俗话说得好,跑商难,难于上青天。这里头多少辛酸,也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不足为外人道哉。
如意坊的举措处处针对他们的难处,给他们提供方便,对于商贾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善政。
就在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如意坊的掌柜徐福从二楼下了楼梯,大家方才都记得他,便一起涌上去,纷纷给徐福行礼。
徐福浑身装束一新,还真有几分人模狗样,走起路来不疾不徐,笑吟吟地给大家行礼,随即道:“诸位光临如意坊,如意坊蓬荜生辉,从现在开始,如意坊正式打开门来做买卖,少不得还要诸位捧场。”
众人纷纷道:“自然,自然……”
这个回答,倒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其实且不说别的举措,就说那份商报,还有招募人员,就足以吸引大家经常来看看,再加上登记挂牌的举措,那就更不必说了。
嘉靖混在人群里,并没有再看到徐谦和寿宁候等人的身影,心里明白这些人已经打算退居幕后,并不愿惹人注意。
他莞尔一笑,心里不禁在想:“徐谦这个家伙知道进退,不出来招风倒也罢了,那几个混账国舅竟也甘于寂寞,这一向不是他们的xìng子,莫非是跟了这徐谦,连xìng子都转了?”
其实作为天子,嘉靖每每想到这三个皇亲就忍不住一阵头痛,这三个人在京师里头实在混账到了极点,什么坏事都做尽了,御史隔三差五总要弹劾一下,而他却也只能压着,如此一来,大臣们自然不满意,步步紧逼,总是让他处在尴尬的位置上。
现在这三人若是肯消停一些,对嘉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
不及嘉靖多想,徐福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即扯起喉咙道:“现在,我要宣布如意坊最大的举措,请诸位静听。”
听到还有举措,而且这如意坊掌柜居然自称是最大举措,这岂不是说,之前的举措都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由地竖起了耳朵,想要看看还有什么举措,能够比方才的一个个措施更加令他们心动,更想知道,这如意坊的杀手锏到底是什么名堂。
整个大厅一时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像是屏息了,就差落针可闻。
便是嘉靖,那满肚子的好奇心也如开闸洪水一般宣泄而出,想要看看如意坊真正的拿手好戏到底是什么。
徐福对于众人的反应感到很是满意,显然方才推出来的一项项服务已经令这些商贾折服,他的脸上不由地染上一层红晕,连自己都不免有些激动了,随即朗声道:“从现在开始,如意坊将组织商帮,设宫中采买行会。”
众人听不明白,便是聪明如嘉靖,也是云里雾里。
有人不禁问:“这什么采买行会,有什么作用?”
徐福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上贡,宫中每年所需瓷器数万件,银器数千,丝绸十万匹,其余珠玉、茶叶更是无以数计。”
听到上贡二字,许多人不由皱眉。
要知道,这年头,钱在自己的手上最是实际,上贡?上贡有什么用?
而且一听到宫里的需求居然这么大,单单丝绸就是十万,许多人不禁为之咋舌。
许多人以为宫里的用度只是单纯的吃穿,其实并不尽然,且不说宫里养着近十万的太监、亲军、侍卫,除此之外,宫中还要对大臣、宗室、藩国打赏,一般打赏都是实物,尤其是给藩国的打赏最是巨大,上年内廷给予朝鲜的打赏,丝绸就超过了四千匹,其余珍物更是不计其数。
而宫中的打赏都来自于大明朝的上贡机制,如庐山云雾茶,一旦被定为贡品,那么当地官府就多了一项任务,就是上贡,而这上贡是要纳入巡按考核,一旦缴纳不及时或者是短斤缺两,都要给予适当处分。宫里压着朝廷、朝廷压着官府,官府压着下头的百姓,这一层层下去,且不说有多少贪墨克扣,给予本地百姓的负担也是极重。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灾年,各地有乱民闹事,九成以上都是因为贡品问题闹出来的纠纷。
而朝廷为了对付乱民,又要派兵围剿,结果是每年都有数十万两纹银和粮秣无数的开销,从百姓手里强行征来了贡品。
这笔账,其实任谁去算都知道是亏本买卖,只不过这毕竟是祖宗制度,流传了这么多年,得益者实在太多,甚至有不少朝廷命官巴不得去缴纳贡品的地方上任,如此一来,又多了一个捞油水的名目,假若能超额完成任务,政绩也可斐然。
这个问题积重难返,大家都不吭声,吃亏的既是朝廷,其实也是百姓。
而如意坊突然抛出了个上贡,却让人群里头的嘉靖的眼眸微微一亮,竟是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忍不住拍手道:“好。”
嘉靖很想做出一番政绩出来,从他裁撤镇守太监就可以看出,裁撤镇守太监是给百姓减轻负担,其实这宫中贡品改强征为赎买,却也是一个极好的解决办法,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假若赎买,宫里未必拿得出这么多钱,就算有这么多钱,内库未必也肯出,谁会怕自己的钱烫手?寻常百姓如此,皇帝亦是如此。
可是如意坊突然抛出这个东西,且不管效果如何,至少一定能缓解宫中的这难题,想到徐谦做生意还不忘宫中,嘉靖自然心花怒放,忍不住叫好。
只是他这一声好,实在令人心生怪异,至少身边的商贾,都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嘉靖,大多数人的眼神免不了有几分不解,更多的是**裸的鄙视。
这人有毛病吗?人家不是说宫里发钱给你,是让你拿钱出来购买贡品上缴宫中,你家的银子是不是多了烧手,要犯这个贱?
商贾对于利益取舍是最为敏感的,有好处,他们自然肯上,没好处,他们捏着鼻子保准跑个没影,徐福所宣传的举已是让他们生出了几分jǐng惕,若是现在可以开溜,怕是这些人早就一哄而散了。
对于商贾们的表情,徐福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他本身就是个抠门的人,自然能体会他们的心情,况且这个举措连徐公子都已经嘱咐过,肯定有人不乐意,徐福自然还有后话,所以并不显得急躁。
大厅里,终于炸开了锅,许多人不由道:“不是咱们不肯给宫中上贡,只是咱们若真有金山银山,又何须提着脑袋做生意?非不为,实无能为力也。”
“是啊,是啊,宫里每年的开销这么大,咱们几斤几两怎么可能满足得了宫中开销?上贡自是忠顺之举,只是我等能力不及,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宫里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每年各地都有供奉,怎么还要咱们的钱?陛下圣明,从不与民争利,我等平头百姓,就算真上贡进去,人家也未必会肯收。”
这句话,让嘉靖忍不住想吐血,心里忍不住大骂:“还真会戴高帽,你有胆就送,你看朕要不要?”
徐福看着大家的表情和反应,一副早就有所意料的模样,其实当初他从徐谦那里听到上贡,也跟这些商人的心态无异,但是显然,这些商人和当初的他都是太早下定论了,徐谦既然会提出上贡成为如意坊的最大杀手锏,就必定有这里面的道理!(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