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里钟声回荡,整个京师,所有人明白过来,皇帝大行了。
和宫中的一片哀鸿相比,京师里头,却有不少区别。
有人捶胸跌足,有人无动于衷,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却也有人欣喜若狂,单单京城,就有许多地方燃起了爆竹。
而此时,厂卫竟也是按兵不动,谁也不敢造次。
燃放爆竹,自然算是弹冠相庆,历史之中的嘉靖驾崩之后,确实有不少人燃放爆竹庆祝,而现在,也依旧如此。显然在这些人眼里,他们对嘉靖深痛恶觉,早就洗完得到改变。
宫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刺痛到了许多人的神经。
悠悠醒转的王太后便被深深刺痛了,她叫来黄锦,怒不可遏的道:“何人违反丧制?莫非是要谋反吗?”
黄锦吓得不敢做声。
王太后怒气冲冲的追问:“东厂是做什么吃的,为何不立即追究?”
黄锦道:“奴婢已经命人查了。”
“这还用查吗?应当立即厂卫出动,拿办几个胆大包天的狂徒,以儆效尤。”
黄锦依旧是不敢说话。
王太后差点吐血,自己的儿子刚死,外头却是爆竹阵阵,作为一个母亲,如何受得了,他连番质问,最后杀气腾腾的道:“你为何不说话?”
黄锦要哭出来,狠狠磕头,道:“奴婢不是不想查,也不是不想办,只是此时关系重大。奴婢不敢轻举妄动,何况眼下非常之时。不宜惹是生非,奴婢担心。一旦厂卫查办,极有可能,会有更多人燃放……燃放……”
黄锦说出来的是现实,或许王太后不太理解,可是现实就是如此,许多人总是以为,大明朝是铁板一块,君命所至,便万事大吉。可是现实情况却是完全不同,皇帝,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已抹黑到了极点,虚君主义盛行,大明朝几乎所有国策的失误,都归咎于皇帝身上,这种归咎,一方面是皇帝自身不够争气,另一方面。也是文官们推卸责任的做法。
吏治不清,这是皇帝的错,政事不宁,自然也是皇帝的错。便是来了天灾地震,自然也是皇帝的错。
在这种的宣传之下,以至于数十年之后。出现了一些激进的观点,即所谓的无君主义。
可是不要忘了。皇帝固然不是什么好鸟,可是那些推卸责任的大臣和文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某种意义来说,维护这个社稷动力最大的依旧还是皇帝,因为天下毕竟是皇帝的,假若社稷没了,负有最大责任的也是皇帝,他们面临的是全家死光的结局。
只是对大臣来说,就无所谓了,他们可以放心的贪墨,社稷若是没了,自然会有人取而代之,任何一个取而代之的政权,都需要他们的支持,所以社稷易主,受害最大的是皇帝,可是对大臣,未必不是好事。满人来了,他们便是满臣,就算是发生了革命,他们摇身一变,将衙门的招牌换成所谓的国民政府,只不过是从巡抚,摇身变成了督军和省长而已。
黄锦劝道:“娘娘,眼下当务之急,是中山王殿下登基的大事,其他事,都可以缓一缓。”
王太后这才醒悟,忙道:“陛下不是已经拟定了遗诏吗?还会有什么问题?”
黄锦道:“按理,虽是拟定了遗诏,可是大臣们仍需去觐见太后。”
王太后想来起来,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现在王太后已经成为了太皇太后,而太后按理说应当是未来天子的生母,只是现在中山王并没有登基,所以刘贵人只算是太妃,谁是太后?自然是原来的张皇后。
王太后,或者说太皇太后王氏此时禁不住冷笑,道:“皇后这个人,只怕别有居心,你这么一说,哀家倒是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怕她明目张胆支持一些大臣,引狼入室?”
黄锦苦笑道:“按大明朝的规矩,天子大行,新君没有登基,太后确实一言九鼎。”
王氏冷冷道:“你去看看,若是能逮到空子和徐谦叙话,就告诉徐谦,万不得已时,决不能妥协。”
黄锦道:“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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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了孝服孝帽的大臣,已经按规矩,在太监们的引领之下,前往正宫。
张皇后已成了太后,此时已在宫中等候已久。
众臣一起拜倒,纷纷道:“请娘娘节哀。”
张太后泣道:“陛下大行,哀家悲不自胜,只是宫中只遗孤儿寡母,诸卿都是先帝遗留的老臣,哀家的身家性命,只好维系在诸卿身上。”
张太后自然知晓嘉靖已经拟了遗诏,不能更改,所以她也没有在此事上坚持,只是她现在,已感觉到天昏地暗,倒不是为嘉靖悲痛,宫里的女人,大多已是炼化出了铁石心肠,对张太后来说,眼下要牢牢抓住的,却是自己的待遇和地位,一旦朱载基登基,刘贵人就要母凭子贵,到时自己就彻底的完了。
所以她心里自知,自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机会,至少要趁着朱载基登基之前,把一切的事,都安置妥当。
众臣纷纷道:“臣等敢不尽力。”
张太后眼眸逡巡,在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的态度,她看到徐谦的时候,见徐谦有些失神,心里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目光落在杨廷和身上,见杨廷和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便不由开了樱口,道:“杨卿乃是首辅大臣,天下军政维系一身,哀家敢问,现如今天子大行,宫中只留下咱们这些孤儿寡母,少主幼弱,应当如何?”
杨廷和毫不犹豫的道:“陛下大行,老臣悲不自胜,娘娘痛失天子,想来也是同理。只是眼下,当以大局为重,决不可伤了身体。陛下既有遗诏,敕中山王即皇帝位,可中山王年不过一岁,尚在襁褓之中,天下大事,如何决断?如此,必定导致大权旁落,天下的政务,要嘛如英宗一般,落入阉宦之手,要嘛落入权臣之手,老臣担心,一旦如此,则天下要不宁了。”
他一番话,倒是颇有道理,英宗皇帝就是幼年登基,年少不懂事,最后被王振利用,最后酿成了土木堡之变,可以说,土木堡之变,一直都是大明朝的一根刺,如鲠在喉,因此,后世许多人都拿来做反面的典型。所以说杨廷和的话,于情于理都是无从挑剔。
张太后泣告:“那么哀家要问,诸卿有何高见?”
大臣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有人打起了精神,张太后显然是在诱导什么,又或者是,希望有人说出一些她心里想说的话。
在场的人,老狐狸居多,当然能听出这弦外之音,大家不由振奋精神,最后目光都落在杨廷和身上,杨廷和正色道:“这样的情况,自然要小心为上,绝不容出丝毫差错,将来天下的政事,要嘛托庇于阉宦,要嘛就是委托外臣……”
张太后道:“若是委托外臣,杨卿可以担当吗?”
托庇阉宦,这是绝无可能的,至少在道义上需要绝对的避免,太监不是好东西,这是共识,无论新党旧党,只怕都明白这一点。
杨廷和只给了两个选择,道理上来说,也是无可挑剔。
现在张太后的意思,无非是想倚重杨廷和,将他引为外援。
杨廷和却是摇头,道:“老臣风烛残年,只怕不足以担当大任。”
张太后急切的道:“既如此,为之奈何?”
杨廷和道:“与其如此,不妨依赖宗亲,天子最亲之人,莫过于宗亲,既是血脉相连,现如今中山王孱弱,当引贤明宗室代政。”
绕来绕去,为的还是如此,不过道理上来说,也无可挑剔。
张太后自是求之不得,毕竟对她来说,她急需要引入一个人,来维持住权利的平衡,只有权利平衡,才能让她在宫中对抗刘贵人,她连忙满口答应,道:“只是哪个宗室入京为宜?”
杨廷和道:“益王天下,陛下生前,便对其信赖有加,陛下百病缠身之时,便预料到事情无可挽回,于是敕命益王入京,现如今益王已抵京师,正好可以完成大行皇帝的遗愿。”
张太后满口答应:“如此甚好,哀家这就拟定懿旨,宣益王入宫。”
“娘娘,不可。”徐谦一直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并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想看看这张太后到底想玩弄什么玄虚,现在张太后和杨廷和一唱一和,态度不言自明,此时倒也不客气,直接跳出来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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