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新政推行的越久,分工就越来越明细,而因为分工的不同,使得五花八门的商品也逐渐出现,比如成衣,比如成靴、成鞋,甚至还有冠帽诸如此类。
新的商品出现,自然就带来了更多的商机,除此之外,还有道路的修筑,使得马车也渐渐开始流行。
从前的时候,因为到处都是土路,一旦下雨,就道路泥泞,就算不下雨,道路也是颠簸难行,因此,马车的应用并不广泛,除了装载货物,许多人都愿意去坐。
毕竟谁愿意坐在颠簸的车厢里,一路下来,把自己震得七荤八素,而且一旦遇到了特殊的路况,根本就不容通过,相比起来,还是轿子要舒坦的多。
而现在,不但府城、县城的道路好了,便是一些重要的干道,也开始用砖石铺就,再抹上一层混凝起来的土,使道路平坦了许多,于是,各种类别的马车也就出现,甚至出现了专门对富户订制的马车。
需求越多,商品也就更多,而商品种类的增加,又增添了不少的投资和岗位,更多人入城务工,使得这些需求,越来越大,以至于单单在杭州府,几年前布匹的销量不过是九万九千匹,而如今,却是高达七十多万匹之巨。
巨大的消费力,使得新政终于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几乎可以确定,在明年,单单杭州府的需求,布匹就要高达百万匹之多,现在商贾们唯一做的,就是不断扩大生产。不断招募人力,疯狂的赚取这唾手可得的利润。
赵明说到这些时。神情略显激动,因为现在各行各业。都在蓬勃发展,普通人或许感受不到这些,可是像他这样的官员,看到了这些井喷的数字,却不由荡漾,这些……虽然不知道算不算政绩,可是却给他带来了足够多的满足感。
人是需要满足的,官也如此,当你发觉你能指点江山。你能推动如此庞大的车子向前滚动,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呢?
“此外,还有造船,造船的发展最为迅猛,两年前,浙江有船坞七座,主要生产寻常的乌篷船,而如今。已有一百七十余座,招募工匠、学徒九万余人,既生产内河河道的货船、客船,海路安抚使司的海船。他们也有单子,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供不应求。毕竟现在各处河道纷纷竣工,而且各府之间的货物运输越来越多。对船只的需求,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只是寻常的船倒也罢了。不过这海船,所需木料却必须经过特制,近来对船板的需求极大,可惜,好的木材又少,因此,下官已命人分赴各省,需求供应。船坞这么多,木材的生意近来也紧俏,许多商贾四处都购买山林,雇人砍伐,此外还有漆,因为船要涂漆防水,因而这种漆坊也有二十多座了,雇佣了六千多人。”
他如数家珍,将浙江的情况一一道出来,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徐谦听到耳里,连连点头,事物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也难怪,在这么多利好因素的带动之下,这新政若是不蓬勃发展那才怪了。
说到这里,赵明不由苦笑:“其实说起来,眼下还是缺人,眼下浙江的情况就是如此,商品越是畅销,就越是缺少人手,可是招募了一批人手进去,商品就更加畅销,结果这人手就更加不足,大人,眼下流民已经越来越少,浙江的人力,已经差不多了,这可如何是好?”
人力,终究是个大问题,而且赵明也无意之中道出了一个新政的发展规矩,商品需求越大,人工需求就越多,可是你招募了更多人,反而商品的需求就越发大了,不得已之下,你只能继续扩充规模,招募更多人手。
这就是滚雪球的效应,毕竟当你招募一个人,每月给他二两银子的薪俸,这些人从自给自足的经济活动中解脱出来,其实到手的薪俸,最后还是要消费出去,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人被雇佣的同时,也成为了一个消费者。
再加上现在北边的战争,还有海贸的疯狂扩大,不疯才怪。
在座的这些官员,如今已经慢慢锐变成了新政的推手,他们渐渐开始对新政有了深刻的理解,甚至多少,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经济理论,甚至许多人在一些新政的细节方面,比之徐谦理解更为深刻。
在这一点上,徐谦很是欣慰,因为这样新政,牵涉如此之广,单凭他一人,是不可能推动的。而现如今,有了这些骨干,自己肩上的担子也轻松了许多。
徐谦微微一笑,对赵明道:“赵大人,往后这新政推动的事宜,就落在你们布政使司头上了。”
这句话很平淡无奇,却让赵明精神一振,他原本只是代职,只是徐谦不在,他暂时做主拍板而已,因为布政使司自从朝廷有了巡抚之后,已经形同虚设,根本就没有了任何的实权,而现在,徐谦这句话,就等于是说,以后政务上的事,还是他来拍板做主,而巡抚衙门,显然只是一个最终拍板的衙门而已,至多,也就是握有监督和督促之权。
这就等于是说,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布政使,从现在开始,正式成为新政的有利主导者之一,再不只是一个应声虫。
赵明忙道:“大人……”
徐谦摆摆手,道:“你不必拒绝,本官呢,是个懒人,眼下千头万绪的事太多,浙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浙江,难道你要累死本官吗?今日趁着大家都在,索性本官就做个分工吧,省的将来出了什么事,有什么推诿。”
徐谦这句浙江不再是从前的浙江,却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因为徐谦所言,确实如此。
从前的时候,官府是不管事的,一方面,政权不下县,基本上乡下发生了什么事,都是由宗族来解决,而且城里人口也不多,其实一年到头,官员们要关心的,无非就是修修河堤,修葺一下县学,又或者催下粮食,所谓的诉讼,其实一年到头也没几件,毕竟乡里有纠纷,自有宗族和里长们出面,自设私刑,也没人去管,而一般的城里也没几个人,就算人多的府县,一般的事官府也是想管就管,不想管,把原告被告统统都打出去,人家也无话可说。
可是现如今,由于分工的出现,使得要管理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杂,单凭一个巡抚,既想管军务,又想管学务,还想管政务,这简直就是不把自己的当人,真想拿自己当畜生一样使唤。
这就比如,在明朝,天下有六部也就够了,可是在一两百年后的佛朗机,一个千万人口都没有的小国,单单部级的大臣就有数十个,什么教育大臣,什么外交大臣,还有国防大臣,内务大臣,文化和体育大臣,卫生大臣,以至于后来竟是出现了创新、大学及技能大臣这样的奇葩官衔。
说到底,社会分工越细,事务就更繁杂,而现在,浙江其实也遭遇了这个情况。
徐谦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去过问,抓权虽然要紧,可是分权也很要紧。
沉吟了一下,徐谦慢慢的道:“布政使司呢,依旧管着政务,推行新政,除此之外,这提刑使司,得负责监狱、诉讼、还有近来成立的巡捕司……”
那提刑使刘青听了,顿时心中狂喜,他这提刑使实在不太值钱,虽然品级高,在浙江,却是可有可无的人物,因为审判都是地方衙门管,他至多也就是复核,至于其他的权利,几乎没有,要嘛被地方衙门分去,要嘛就是被巡抚衙门分去。而这新近筹建的巡捕司可是了不得的东西,这是总督衙门搭起来的,在各府各县,都招募了巡捕,人数近万,规模可是不小,巡捕司有维持治安,逮捕嫌疑人等,甚至是派驻各地防止灾情隐患的责任,这治安之权,现在已经越来越重要,而巡抚将这巡捕之权交给刘青,这就使得刘青一下子跃升到了浙江有数的几个重要人物之一。
对于这位可有可无,一直游离在浙江核心圈外的刘青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恩典,就在其他各省提刑使们都悲剧的时候,他却手握大权。
只不过,对此,刘青颇有些疑虑,道:“大人,这巡捕厅,不是一直都在总督衙门名下吗,若是大人划归了提刑使司,只怕……”
徐谦淡淡一笑,四顾左右一眼,平淡的道:“你是说方制台?放心,方制台是不会介意的,过不了几天,他就算是想介意,那也轮不到他说话了。”
一句平淡的话里,却是隐现出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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