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进了指挥使值房,便看到朱宸背着手在房中急得团团的转,要说朱宸不紧张是不成的,他不但紧张,而且还捏了一把汗。
任何事最怕的就是出意外,假若这些人不是刺客,又或者没有抢占先机,被徐家的人先把人拿了,那么所有的谋划尽皆要满盘皆输。
是人都不喜欢输,朱宸自然也不例外。
见了王欢进来,朱宸驻足,反而静下了心来,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道:“事情办得如何?”
王欢拜倒道:“大人,事情办妥了,人已经拿下,也已经审问过了,都录了口供,证据确凿,大人请看。”王欢立即拿了口供递上去,朱宸大喜,抢上前去将口供捏在手里反复地看,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口供十分翔实,一点都不像是粗制滥造,而且时间地点旁证都清楚,可不单单是逼供的结果。
“看来,这些人当真是刺客无疑了,既然如此,本官要立即入宫,你就在这里候命吧。”
王欢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出了他自己的心思:“大人,卑下不妨随大人同去。”
听到这句话,朱宸的脸色变得可怕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欢连忙垂头道:“卑下该死。”
他说同去,终究是有点不放心,毕竟这是天大的功劳,靠着这功劳,升任个佥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怕就怕朱宸拿了供状入宫,最后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自己反而成了路人甲的人物。虽说这功劳肯定得有指挥使大人的一份,可是毕竟总有多少之别。指挥使大人多一些,他就得少一些。指挥使大人若是胃口好,把这功劳都拿了,他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朱宸自然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才如此可怕地瞪他一眼,在他看来,王欢有点不太识抬举,这个家伙也未必可信。
只是转眼之间,朱宸的脸色又变得温和起来,道:“你要一同去其实也无妨。不过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外头还得有人看着,提防这姓徐的作势反扑,你放心,这功劳少不了你的,你是老夫的人,老夫会亏待自家人吗?”
某种意义来说,王欢抢了徐家父子的功劳,而这朱宸也绝不会是什么好鸟。自然这功劳主要还是在他的身上,他笑呵呵地道:“好啦,休要啰嗦,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同心协力。你等着恩旨吧。”好言抚慰一番,便好好收了供状,连忙叫人备了车马进宫去了。
王欢显得有几分无精打采。心里自然咒骂一句,可恶的老东西。只是他却晓得。自己不过是个千户,胳膊扭不过大腿。也只能如此。
却说朱宸入宫觐见,嘉靖听到有了眉目,自是大喜过望,连忙在暖阁中召见,其实对不太靠谱的朱宸,嘉靖是不敢确信真有好消息的,所以带着几分狐疑的态度,朱宸见了礼,嘉靖虚抬了抬手:“起来吧,你说有好消息,要来报捷,莫非是刺客当真拿住了?”
朱宸小心翼翼地站起,道:“不错,确实是拿住了,自从刺客之事发生之后,卑下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生怕这些刺客闹起来,不但有伤国体,更让主上受辱,卑下便布置了眼线若干,时刻关注京师中的动静,倒是恰好内西城千户王欢突然来报,说是这内西城里有些古怪,卑下不敢怠慢,立即命内西城千户王欢细查,果然……发觉到了蹊跷,兹事体大,卑下生怕夜长梦多,已将这些刺客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朱宸顿了一下,才又道:“陛下,这是口供,还请陛下过目。”
口供转手到了嘉靖的手里,嘉靖自然晓得锦衣卫最擅屈打成招,就怕弄出个笑话,对待这口供当然谨慎,细细看过,见里头的证据翔实,才猛地长出了一口气,道:“如此看来,刺客是果然拿住了,好,好得很,朱爱卿,你为朕了却了一桩心事啊。”
朱宸连忙道:“卑下也不过是歪打正着而已,当不得陛下夸奖。”
嘉靖板起脸来,却是认真地道:“歪打正着就能办成这样的事?你虽然不聪明,可是胜在勤勉,勤能补拙嘛,此次朕要重赏。”说到这里,嘉靖沉默了一下,似乎正在思量怎么个赏赐,这时,黄锦却是急匆匆地进来,道:“陛下,不好了,内西城那边,锦衣卫内讧了!”
内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嘉靖顿时大怒:“这王法还要不要,天子亲军也内讧,是谁起的头?为的又是什么事?”
黄锦道:“说是徐千户带着人到了内西城千户所外头,指责内西城千户王欢抢功,要讨要个说法,现在双方剑拔弩张,虽然没有打起来,可是……”
嘉靖冷笑:“抢功?抢的是什么功劳?”
朱宸忙道:“是这样的,卑下命王欢拿了一干刺客,可是徐千户不服,说是这是他先发现的,非要说这功劳和他们姓徐的有关系,卑下怕他胡搅蛮缠,所以没有理会他,想不到他这样的胆大,陛下,这事儿闹起来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徐千户平日脾气还是极好的,办事也得力,唯一有一点不足。”
嘉靖慢悠悠地道:“什么不足。”
朱宸淡淡地道:“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升迁极快,所以有点目中无人,在卫所里头,他名为千户,可是当着佥事、同知,他都敢出言顶撞,骄气太盛了。”
朱宸很聪明,想要让自己的话更具真实性,就必须得真话里头说假话,他先是夸奖徐昌办事得力,才慢慢地道出徐昌的坏话出来,更添几分真实性。
嘉靖的眉头锁得越来越深,似乎有点动气的征兆,可是良久,他长吐口气:“立即命人去传朕口谕,让徐昌把人撤回来,让他在家待罪,闭门思过。”沉默了一下,又道:“让徐谦入宫,朕要听他的解释。再有……”又似乎想到什么,嘉靖继续道:“也让倭人使节入宫吧,现在真凶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朕也算给了他们一个交代,当着使节的面,朕要告诉他们,天子脚下,大明保障任何使节的安全,让他不必再忧心忡忡了。”
黄锦得令,连忙去了。
朱宸心里暗叫可惜,本以为趁着这机会令陛下龙颜大怒,趁机把徐昌办了,谁晓得陛下似乎不为所动,这让他心里酸溜溜的,想当年的时候在安陆,他也算是嘉靖跟前的红人,嘉靖对他信任有加,可现如今,嘉靖的信任分明更倾向徐家父子,比起圣眷,他朱宸竟还差了几分。
朱宸能有今日,靠的就是圣眷,当然晓得这圣眷的厉害,或许这圣眷对寻常的士大夫助益还不够大,陛下再宠幸,也绝不可能让个资历不足的人入阁,也不可能让个科举出身不好的人大力提拔,可是在亲军里头,皇上的话显然要管用得多。
嘉靖坐下,又认真地看了口供,并没有察觉出任何的漏洞,这才松口气,可又想起徐昌闹事,先是愁眉不展,渐渐地也就平息了怒火,身为天子,下头的人私底下关系不睦,对天子并没有妨碍,就如王鳌与杨廷和,对嘉靖来说,真正可怕的不是他们闹得关系紧张,反而是怕他们关系太过和睦,沆瀣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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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传到了徐谦的耳里,徐谦倒是平静,徐勇过来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通,徐谦问他:“爹已经带人去了内西城千户所?”
徐勇道:“咱们的人手不够,实在不成,不如调动皇家校尉吧,皇家校尉一去,看那姓王的……”
徐谦压压手,道:“不必了,这种事又不是比人多,你等着吧,旨意马上会出来,我们等旨意就是。”
正说着,黄锦居然亲自登门,只是今日,黄锦并没有给徐谦太多好脸色,而是板着脸道:“翰林侍读徐谦,陛下有口谕,请你立即入宫觐见。”
徐谦站起来,道:“公公,陛下唤下官,所为何事?”
黄锦冷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最后叹口气,才又道:“罢了,咱家也不瞒你,陛下召你入宫,为的是你爹的事,还有,朱宸已经破获了这桩案子,陛下看了口供,以陛下聪慧,竟也没有发现口供中有丝毫疑点,想来这案子是水落石出了,你呀……平时看你们父子做事倒是谨慎,怎的今日反倒糊涂了,你休要解释什么抢功的事,朱宸已经拿了口供进宫,所以你再如何争辩,这功劳铁定是他的,与其做意气之争,还不如乖乖认个错,就说一时糊涂,请陛下降罪就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徐谦不由苦笑道:“公公晓得这是朱宸抢功?”
黄锦嘿嘿一笑:“朱宸是什么人,咱家会不知道他?他若是能办成事那才是怪了,可是你要记着,有的人虽然办不成事,可是败事却是有余,这样的人要嘛少招惹他,要嘛就得多留心眼,这个亏,你们是吃定了,好啦,闲话少说,车驾都已经准备好了,随咱家入宫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