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寰 第二百三十一章 老头儿

飞流直下，同云海一起，好似瀑布一样，从九天而下，这种从山崖一跃而起的感觉，让人窒息，但更让人清楚的明白，面对天地，原来人一如落叶般的渺小。

许麟驾驭遁光，缓慢的降落在连霞峰的山崖旁，在双脚着地的那一刻，这里是这样的让许麟熟悉。

那一块圆石，还完好无缺的座落在那里，只是圆石上的少年已经不同于过往，那白净的脸上，不再有任何稚气的神色。

记得刚入昆仑之际，就是这里，许麟观摩着整个笼罩在昆仑宗上方的大阵，那一笔一画的描述中，有着种种他深以为然的感悟。但是现在想想，却是这般的幼稚，一个保护昆仑这样顶级宗门的护宗大阵，又哪能是他一区区少年所能明白的。

走下圆石，许麟漫步在那一条狭长的山道上，看看两旁的景物，再瞅瞅前方的那座门院，许麟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精神世界里，竟然不知何时起，便有了一股莫名的重压，尤其在想到那个老头时，这股异样的感觉，尤为强烈。

下意识的许麟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身体有着一股不明所以的颤栗，与此同时心里也不由得想到了魔主，也是那一点眉心，便有一股莫名的剑息入体，而赵老头儿却是将自己的气息给调和了。

调和这个词，是许麟苦思许久才想出的，本来自己的体内就存有三道不同的天地元气，其中魔主的那道剑息是一道，再有《血神子》与《灵犀亦剑真解》各持一道，再后来老者的气息，却好似一根搅屎棍一般，将这些气息给调匀了，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许麟已然走到了老者所住的房屋门前，看着有些破落的房门，许麟抬起手，却又立即收回，心里不禁有些忐忑起来。

此时脑海里呈现的是老者阴晴不定的面容，一脸褶皱堆积出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都让许麟有些犹豫不定。

可在这时候，那门突然的开了。

佝偻着矮小的身材，黝黑的脸上，一对儿招子闪烁着刺眼的精光，背着双手，此时的老者就仿佛一个蓄势待发的野兽一样，正紧紧的盯视着许麟。

下意识的，许麟想要将冷玉剑招出，但让许麟惊愣的是，丹田处的道力元气，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仿佛是又变回到了一个普通人，许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惶恐至极的表情，许麟想要抓狂，眼瞅着那冷若冰点的笑容，正一步步的逼近自己，许麟忽然做出了一个让老者颇为惊讶的事情。

一根木棍，是许麟在地上捡起的，即使是没有任何的道力可用，许麟现在要做的依然是反抗，而不是坐以待毙的等待。

战斗，必须战斗，只要战斗就有一线生机，这是许麟发自潜意识的情绪，而这股情绪早已深深的印在他的血液里。

不管对方是谁，在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手里的木棍就是许麟眼下要握紧的东西，那是对于生的渴求。

老者的步伐在微微顿了顿之后，依然一步步的逼向许麟，那眼神里的戏谑情绪，深深刺痛着许麟的心，弱小，这就是弱小必须付出的代价！

强者眼中的玩物，或者是一堆任人宰割的肉！

许麟的眼睛里已经充血，可老者的眼神里，依然有着一丝笑意在里面。

老者近了一步，许麟握着木棒的手掌上，青筋暴起。

“胜算几何？”待老者与许麟只有两步的距离时，老者忽然停下了脚步，依然是背着双手，那讥讽的语气，一如老者此时的嘲笑表情。

许麟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会遭来对方的讽刺与挖苦，至于老者口中的胜算，许麟压根就没想过，如果对方真想杀死自己，几个来回都有了，但是手中的棍子不能扔，因为那是抗争的表现。

“命运！”老者嘿笑一声，然后又是颇为玩味的看向许麟道：“老朽知道你会来的。”

瞅着许麟的表情，似乎感受到了许麟情绪中的恐惧，老者又是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斜眼瞅了一眼许麟手中的木棍道：“这玩应儿，能有何用？”

许麟对老头儿的讽刺，充耳不闻，木棍依旧握得紧紧的，然后盯视着老头儿道：“这是希望！”

老头儿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也是消失掉了，在沉默良久之后，才微微的点头，又忽然的一转身，而与此同时，许麟本是绷紧的身体，突然的松弛了下来，能清楚的感受到，在丹田处，那渐渐生出的道力元气。

可许麟还是没有动，手中的木棍也没有扔掉，而是紧紧的注视着老者的背影，神情之中，极为的警惕。

“跟我来吧！”

许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棍，然后将其扔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缓步跟着老者走入到了屋内。

一股有些发霉的味道，昏暗的光线下，屋子里凌乱至极。被褥胡乱的被卷成了一团，扔在了炕上，桌子上还有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饭菜。

老者随意的坐到了炕上，然后又用那对儿让人胆寒的双眸，注视着站在门口的许麟：“还不进来！”

这声音有长者对晚辈的命令口吻，那里面透露出的意味，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许麟一步步的走到老者不远处的地方站住，瞥了一眼身旁散发着浓浓酸味的饭菜，许麟微微皱眉，然后目光迎上老头儿的目光，拱手一礼道：“多谢前辈！”

老头儿嘿嘿一声冷笑，那笑容让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舒服，甚至有些阴邪的意味在里面，而老头儿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番许麟之后，不无讽刺的回道：“装腔作势！”

许麟皱眉，这话却是不知道如何接，并且这些年，许麟又学会一件事情，在那些自以为无比聪明的家伙面前，最好就装成他们对你已有的印象中的你，就是他们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哪怕说你是条狗，你也要跪在地上，汪汪的叫上几声。

“比起我之前的那个倒霉徒弟，你却是强上不少。”

听着老头儿的话，许麟不由得心中一惊，他惊的不是老头儿竟然有个徒弟，而是在那“倒霉”二字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不可能突然的掉下馅饼来。这在老头儿帮助许麟的时候，许麟就早已明白的道理。

可想想那“倒霉”二字，许麟心里更加清楚的是，恐怕自己以后，就是下一个继任者了。

“你不好奇？”老头儿眉头一挑道。

自嘲一笑，许麟这次的目光有些肆无忌惮的注视着老头儿，这种不再放低神态的狂妄劲儿，让老头有些诧异，可许麟却是说道：“既然是倒霉徒弟，已死的人，有什么可好奇的。”

老头笑了，这次笑的很开心，并且笑的很久，之后再将目光落在许麟的身上之时，却是阴沉无比，甚至有些狠戾。

“老朽的身份，你就不想知道？”

“不想！”许麟的回答再次让老头儿颇为意外，然后就听许麟接着道：“我没那个资格！”

这种自知之明的回答，让老头儿心里极为的不舒服，但是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的确！”

这回轮到许麟的心里不舒服了，当有一个人明确的告诉你，你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甚至连猪狗都不如的时候，真的舒服不到哪去。

再一次的沉默，僵持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老头儿瞅着许麟，许麟盯着老头儿，就这么沉默以对，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但两人却都有着不同的心思。

“那道剑息，不错！”

许麟本是有些沉静的脑海里，仿佛忽然响了一声炸雷一般，将许麟整个人定在了那里，面目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流出，但是在这波澜不惊的外表下，许麟已经心乱如麻。

“你是怎么得到的？”老头儿的目光紧紧的盯视在许麟的脸上，这让许麟感觉到了犹如山岳压身的压力。

如实回答？

欺骗隐瞒？

许麟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定，但事关魔主，许麟很想选择后者，可如何编造理由？

面对强者，理由要编造出来不难，可是关键在于合理性。

“魔主给的！”终于在沉默了一阵以后，许麟牙关紧咬的说道，而在那话音里都有了颤音，是因为恐惧。

老头儿却是将盯视在许麟身上的目光收回，甚至那本是精光闪闪的眼睛里，似乎已经开始有些涣散起来。

“倒是像他的性格！”半晌之后，老者喃喃的说道，随即又是嘿然的一笑，嘴角上的弧度，勾勒出一条极为残忍的线条，并且在那张布满褶皱脸上，露出了一副极为恐怖的神情，犹如恶鬼！

许麟见过恶鬼，在民间的画纸上，在道士的驱鬼符篆上，许麟都见过，可是面前的这个老头儿，却是将那副恶鬼像表现的淋漓尽致。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才会让其露出这样的一副神态，许麟想象不出来，但在其心里，这时已然恐惧到了极点，因为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在下一刻，自己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