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向人吐露自己的心事。
作为一个当权者,一个主掌无数人生死的人,柳乘风想什么,是极少向人言说的。
作为一个丈夫,他只会捡着好听的说,作为一个上司,他总是慷慨激昂,作为别人的仇敌,他也总是冷面无情。
柳乘风有许多的面孔,不同的面孔对待不同的人,至于他本身是什么面孔,似乎早已忘记了。
不过今rì,那从前的面孔重新捡起,似曾相识又有几分陌生。
柳乘风坐在椅上,继续道:“从前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句话原本我并不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后来,我却是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这么多一家笑而一路哭的事,既然有一人笑,却有十人哭,那么又何妨让这一人哭,让十人去笑?从此之后,当我渐渐握住了权柄,位极人臣,我已经意识到自己非要做些什么不可了,我不是圣人,治理不出什么万年的盛世,也不是大贤,做不到让让人人欢笑,我做的,不过是我力所能及,能够让多几个人吃饱一些、穿暖一些。”
柳乘风虎目一张,正sè道:“这就是我的理想,当然,这只是政治的抱负,我有私心,我甚至手脚还不干净,对钱财的渴望并不比别人少,所以我不是完人,我只是一个既想保护自己,同时也想做一些事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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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风眯起眼来,道:“说到底,所谓的变局,就是总要有人头落地,总要有人胜利。有人成为脚下的枯骨。”
柳乘风傲然的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失败者,绝不会是我,也绝不能是我,我不能输,也绝不言败。所以我才不择手段,所以我才需要比任何人都要坚韧,比任何人都要杀伐果断,到了这一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柳乘风站起,目光盯着李若凡。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思,任何人都可以站在我的身后,而任何人千万不要站在我的对面。否则无论是谁,这个人一定会后悔。”
他手搭在了几案上,幽幽道:“皇上与我亲若兄弟,先帝待我如子侄,这些,我知道,我也能体会,可是皇上太容易受人蛊惑,这个变局,他承担不了,也承担不起,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快活下去好了,这个责任,我来承担,天下的权利,必须全部独揽于柳某人一身,所有人必须臣服,这就是我的游戏规则,谁触犯了这条规则,就是死路一条。”
“从今以后,我将摄政,我的政令将与王朝的驰道一向通达四方,我的任何决策都将必须贯彻,我即是国,国即是我!”
柳乘风眼睛眯起来,掠过一丝杀机:“有的人糊涂,看不清时势,我会令他们家破人亡,有人聪明,能够认清好歹,那么我便给他无上富贵。本王选了这条路,从今rì起,就该是这整个朝廷的百官,整个大明的宗室,整个大明的乡绅、权贵、商贾开始做出选择了,不知李夫人,何去何从?”
李若凡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柳乘风,鬼使神差的道:“我还有的选吗?自是愿与殿下同甘共苦,共度时艰,共享富贵。”
柳乘风微微一笑,笑容添了几分熙和,道:“你试探了我这么久,今rì我只不妨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李若凡摇头,道:“殿下不可怕,我已说过,殿下就是狼,只有孱弱的羔羊,才害怕殿下。”
柳乘风呵呵笑道:“不错,是该给这些羊一些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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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懿旨是在次rì清早放出的,确切的是说这应当是先帝的遗诏,诏书的内容很简单,假若皇上出现变故,则以柳乘风监国。
先帝的这份遗诏,其实是为了防范未然,他当然知道朱厚照是什么人,也知道朱厚照的xìng子,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害怕出现臣大欺主的情况,毕竟这满朝的文武,绝不是朱厚照能够驾驭,还有那些貌似忠厚,却是祸国殃民的太监,谁也不能保证最后会闹出什么东西出来,而柳乘风与朱厚照关系匪浅,况且柳乘风又是外姓,由外姓监国,确实比同宗更好一些。
这就是大明的体制,同宗来监国,最容易发生变故,而外姓根基不稳,就算想造反,也未必能得到全天下藩王和朝廷大臣的一致认同,因此反而外姓更加容易得到信任。
当然,先帝显然不会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从前所预料的情况,和现在虽有些相似,却又全然不同。
旨意出来,顿时天下哗然。
有先帝的遗诏,至少给了柳乘风足够的正当xìng,谁说外姓不能监国,这是先帝的意思,不服气,可以找先帝说理去。
而柳乘风显然也想将那些说理的人送去先帝面前慢慢的讲道理,摄政之后,他随即便颁布了诏书,命令厂卫四处出动,以防有人借机滋事。
而各大的报馆,也在同一时间恭祝柳乘风摄政,聚宝楼里的商贾们疯了,这是极大的利好,商贾们最后一点的担心尽皆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他们眼里,摄政王就是他们的保护神,从此之后,任何商业行为都将得到鼓励,美好的远景已经可以得到预期,于是大量的银钱开始涌入市场,而市场的货物竟是一时出现了短缺,最后各种货物的价格竟都连番暴涨。
货价rì益高涨,这就是膨胀的征兆,这就说明货物的价值增加,使得商贾们有了更多投入到生产货物的热情中去,从而带动繁荣,引起各地的工坊不停扩张,使得劳工越来越炙手可热,最后导致薪水的增加。
不过今次的暴涨与从前不同,这一次来的太过猛烈,以至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是那些乡间的土财主,竟然也知道这世上的生财之道只有开作坊,生产货物,于是不得不将床底下一坛坛的金银取出,投入到这既是投机,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扩张运动中去。
不过物价增长,倒是对寻常的百姓有了不少的影响,只是好处却也可以预期,毕竟各地的作坊都在疯狂扩建,导致用工的短缺,作坊主们投入了资本,却是招募不到足够的人手,除了大力从乡间吸引佃农和农户之外,也不得不增加一些薪俸,以保证用工。
只是这旨意传到内阁时,内阁中的两位大臣却是惊呆了。
他们想到了诸多可能的情况,甚至想过太后颁布懿旨请柳乘风去摄政,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连先dì dū搀和了一脚。
杨廷和对柳乘风已是厌恶到了极点,可同时也是畏惧到了极点,这个时候,他已经显出了万般的无奈和灰心丧气,向李东阳道:“李公,事已至此,似已无力回天了,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啊,都说先帝圣明、圣明,却宁愿将江山托付豺狼,也不愿轻信宗室。”
李东阳心里却不认同,从当时的情况来看,皇上草拟这份遗诏,确实是可行的,且不说谁的关系和皇家最近,最重要的是柳乘风只是个外姓,而当时柳乘风不过是个藩王,在朝中的所谓影响力,也不过只是锦衣卫而已,皇上如何能预料到今rì这个局面,在当时,柳乘风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至少比起号召力强大的宗室们来说,却是稳当的多。
他已经注意到了杨廷和的无奈心情,不禁道:“杨公有何打算。”
杨廷和道:“还能如何,事到如今,只能致仕告老,这庙堂里的事,再和老夫无关。只是社稷何辜、百姓何辜,哎,老夫心里总是放不下。”
李东阳却是道:“是该要放下了,若是不放下,则是血流成河,这又是何必?其实从大明门那rì的事发生之后,你我就已经输了,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