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8年4月,欧洲已然是一片大乱,革命的风暴已经从法兰西刮到了德意志,一个又一个德意志邦国的首都成为革命群众欢呼的海洋,旧的王朝摇摇欲坠,统一而强大的德意志帝国似乎将要横空出世。全欧洲的目光现在都投向了柏林、维也纳还有法兰克福,没有几个人还在关心东方某个古老帝国上演的另一场革命。
不过在万里之外的上海,英法美俄明清六国的公使大臣侍郎,都不知道欧洲已经发生的剧变,而是全身心投入了一场合纵连横的外交游戏当中。只是阴谋、背叛和密室交易已经成了六国间外交活动的主要方式,堂堂正正的交涉反而变成可有可无的点缀。
4月12日。在上海礼查饭店的一间豪华套房里头,两位西服革履留着辫子的中国人正端坐在一张沙发上面,还有一个长衫马褂的洋人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三人不时摸出怀表来看时间,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
他们正是白斯文、关元宝和罗德里格斯。当日白斯文虽然当着林则徐表态要听从对方的安排,不过这白斯文的话又岂能当真呢?在从两江总督衙门回到自己的洋务衙门后,他立即就吩咐罗德里格斯走西班牙公使的路子联络上了俄罗斯公使普提雅廷将军。
这俄罗斯必须拉拢到大清一边儿!白斯文的想法很简单,俄罗斯是欧洲强国,又和满清相邻。如果明俄联手。满清就只有一条死路!所以必须拉拢俄国。不惜一切代价……
同俄国的秘密接触当然是背着林则徐进行的,好在林则徐这个两江总督现在管不到租界里面。白斯文在上海英租界里面是有宅子的,那是他和日本小妾绝姬同居的地方,今儿他就是从哪儿直接来的礼查饭店——礼查饭店是眼下上海排名第二的豪华饭店,仅次于黄浦江边上紧挨着汇丰银行大楼的远东饭店。白斯文知道吴春秋和大明使团就下塌在远东饭店,所以就约俄国公使来礼查饭店见面了。而陪同他前来的,只有关元宝、罗德里格斯两人。
“恩铭兄,满洲和蒙古可无论如何不能割给俄国人。那儿是咱们大清的根本……”
关元宝的脸上全是不安,如果是割海南、割台湾,他是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的,那都是汉人的地盘。可是满蒙不同啊!满蒙是大清的根基,如果割给俄国,大清可就真的要完了,连个最后的退路都没有。
白斯文沉默了一下,转头看着关元宝:“元宝,你当我真不知道轻重吗?卖了满蒙回到北京,皇上还不把我大卸八块了?不过这新疆看来是保不住了。俄国人图谋那里也不是一日两日,现在只能卖出去了!另外。库页岛和朝鲜也得一并卖出去……我知道俄国人一直想在远东谋一个不冻港,朝鲜就有不冻港,如果俄国佬想要将朝鲜变成殖民地也是可以的。唉,这国只能卖到这里了,就不晓得那个普提雅廷将军能不能同意了?”
……
啪的一声轻响,林则徐将吴春秋送来的一份《明清和约》草案丢在了桌子上面,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有些恼怒,又有些玩味。最后他终于冷哼了一声:“你们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吧?你们现在不过就是湖广广东这三个省的地盘,其中湖北还没有占全,就敢想要半壁江山?若是真有了半壁江山,只怕就该想全天下了吧?”
林则徐神色略略有些激动地说完,坐在那里气呼呼地喘着粗气,不知道是被朱济世的无礼要求给气得,还是身子骨真是大不如前,或者两个因素都有一些吧?
坐在林则徐旁边的只有李鸿章和刘勋二人,他们才是林则徐现在最信任的手下,一个安徽人,一个山东人。年纪都不大,李鸿章只有25岁,刘勋26岁,算得上是青年才俊,脑子都很活络,对洋务上面的事情入手极快,因而为林则徐所倚重。和谈的事情也只同他们二人商量,别说是白斯文,就是曾国藩和魏源都不得参与明清和议之事了。
而眼下的明清议和,也已经从公开谈判转移进密室里面了。林则徐极不信任列强,认为让他们参与调停,不如直接和朱明密谈,或者条件还能优惠一些。
面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士林领袖,吴春秋只是淡淡一笑,拱拱手道:“穆翁,您是士林前辈,这天下大势,您比我们这些晚辈看得清楚……满清真是大势已去,光是一个太平天国就不是满清能随便应付过去的。这太平天国入主北京的可能,只怕在六成以上吧?而满清一旦失去北京,退往关外,还想要苟延残喘,恐怕只能向彼得堡称臣当儿皇帝吧?穆翁,到时候您预备如何抉择?还是以满清为君父,以沙皇尼古拉一世为君祖吗?”
他这话说得可真是难听,不过却不能说没有道理。满清如果能守住北京,这国祚或者还能延续一段时日,否则就只能依附俄罗斯了。到时,尼古拉一世就是满清的君父,林则徐等人如果再认满清为君父的话,岂不是把尼古拉一世当成祖宗了吗?
“将来之事不如将来再议,眼下大清还是天下之主,朱济世不过一隅之地,冒用朱明之号,就敢以天下主自己居?”林则徐冷冷地答道,似乎完全不为所动,然而说出“将来之事不如将来再议”的话,这立场显然是不够坚定的。
“那就议一议当下之事吧,穆翁,本官来上海并非是为议和,而是为俘虏,以20000旗人交换延恩侯、海澄公、衍圣公三族之人,道光皇帝可曾应允?”
林则徐道:“延恩侯和海澄公的族人,可以找到的都交给你们,不过衍圣公之祖有数十万众,而且孔伯海本人已经是山东巡抚了。”
“如此,用3000旗人交换延恩侯和海澄公两族如何?”
“5000吧。”林则徐提高了要价,“乌兰泰也得包括在内。”
“可以。”吴春秋压根没有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林则徐多费口舌。这些旗人到了满清那里,多半也要被太平天国杀掉,留在朱明也无甚用处。
“穆翁,南北议和之事还要谈吗?”吴春秋笑吟吟看着林则徐。
“自然要谈的。”林则徐捋了捋胡须,也微微笑了一下,“议和之事纷繁复杂,不是一日二日可以谈妥的。不如先罢兵停战,再慢慢谈吧?我想……你家王上也想让朝廷集中力量去和太平天国拼命吧?”
吴春秋听了林则徐的话,微微地笑了一下:“福建、江西之地,我大明还是要取的,明军到了江浙边上,对穆翁您也没有什么坏处吧?满清要保两江财帛之地,就只能倚仗穆翁之力了。”
“福建是靖海侯施德霖的地盘,他是福州将军兼任巡抚事,福建的绿营兵和团练都归他管。”林则徐拈着胡须淡淡地道。“江西绿营主力在城前岭一战时就垮了,还剩下不到一万人,是归江宁将军赛尚阿指挥的。老夫这个两江总督,现在只管练军不管绿营、八旗的。”
“可曾国藩已经得了江西巡抚的差事,他手里的湘勇有两三万人吧?”
“没有老夫的命令,他一个兵也动不了!”林则徐冷冷地道。“另外,福建的士绅也以老夫马首是瞻,没有老夫发话,施德霖招募不到几个练勇,就是两三万福建绿营,不是你们的对手。”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吴春秋,“老夫也有一个要求,朱济世须班师回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