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小时后。
柳条胡同,傍晚时分一个人影从大路口悄悄闪了进来,走进胡同口几步后又回头张望了一下,直到确认后面没人跟踪后这才快步走到最里面的四合院门口敲了敲门。
他敲门的手势和常人不一样,握着门环的手突轻突重,等长短十几下之后,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传贤先生在吗?”
“在,快进来吧。”开门的是一个打扮非常普通的中年人,见到来人连忙闪身让来他入内,关门时还特意探头看了看胡同那边,这才小心锁上了大门。
来人进了门,在院中稍稍整理了下围在脖子上白围巾,甩了甩额头耷下的一缕头发,抬头时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这位不就是在刚前校园中慷慨激昂的正面人物君么?
熟门熟路地跟着中年人进了前厅,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中年人请他稍侯,转身就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一位上唇留着短须的年轻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见到他正面人物君连忙站起,毕恭毕敬道:“传贤先生。”
“英杰你来了,坐吧。”戴季陶微笑着向来人招呼了声,摆手请他坐下。
“谢谢传贤先生。”面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戴季陶,这位叫周英杰的正面人物君很是拘束地腼腆一笑坐下,神色中根本就没有在校园中挥斥方遒的那种气势,反而如同一个处世不深的青涩少年。
引他入内的中年人上了两盏茶,等他退下后周英杰这才向戴季陶汇报了自己工作进展,并很是兴奋地说道经过他和几个同志的积极努力,现在京城各大学府的学子们都渐渐改变了对政府的原先态度,不少人思想已转向他们这边,甚至有些激进的学子还被他们吸收成了外围成员,总而言之一切进展非常顺利,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干的不错!”戴季陶点头夸赞了一句。但还不等周英杰露出喜色又认真道:“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你们要完全激发起学子们的爱国热情,让他们抛弃一切对现伪政府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地改变学子们的思想面貌,从而坚实地同我们站在一起!革命不是说说唱唱,请客吃饭这么简单的。革命是要流血牺牲的!早在戊戌年间。六君子之一的谭壮飞先生就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并拒绝东渡避难,还道:‘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变法如此。革命更当如此,当为我后辈们以为楷模!”
“传贤先生说的实在太好了!”周英杰望向戴季陶目光中的崇拜毫不逊色校园中把他当成粉丝的几个女学生,忍不住拍手大赞,当即站起身来拍着胸口保证:“晚辈会把先生之教诲牢记在心,请先生放心!”
摆摆手,戴季陶很是谦虚地笑道:“其实这话并非戴某之言,而是孙总理之言。”
“什么!是孙文先生!”周英杰很是惊喜道。
微微点点头,戴季陶语重心长说道:“孙总理曾经和我说过,你们这些年轻人是国家的未来。社会的栋梁,革命的中坚,中国革命要想成功必须依靠青年的热血和信念去浇灌它们,才能开花结果。孙总理虽不在国内,但他在海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国家大事。为改变中国之政局实现真正的革命而不断努力着,孙总理还说过,革命必须要依靠所有觉醒的民众,尤其是你们这些投入革命的年轻人才能成功。好好去做。让我们一切携手打破这个万恶的旧世界,从而用自己的双手来创造一个完全不同的。崭新的新世界!”
“请传贤先生转告孙先生,我们一定会努力的!也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我相信,真正的革命终究获得成功!”
“好同志!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谢谢先生,一起努力!”
戴季陶握着周英杰的双手热情摇动着,周英杰只觉得全身热血在沸腾,涨红着脸重重点了点头。
继续勉励他几句,戴季陶这才亲自把心情激的周英杰给送出了门,等他安全离去后,之后才转回了院里。
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的一见厢房,推门而入,扑面就是一阵烟雾弥漫,呛得他是连连咳嗽。
“好家伙,你们几个也不怕熏呀,开下窗呀!”顺手把窗户打开,戴季陶嘴里嘀咕了句,坐在屋里的三个人个个嘴里吊着烟卷吞烟吐雾。
“呵呵,你也来支。”离得最近的男子丢了支烟给戴季陶,戴季陶也不拒绝,划着火柴就点着了。
坐在椅子上,刚才给戴季陶烟的那人发问:“外面那个傻小子打发走了?”
“呵呵,刚走,不过还别说,这傻小子干的倒是不错,比我们预料中强多了。”
坐在戴季陶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摇头感叹道:“热血青年啊,我们当年何尝不都是如此。事情进展顺利就好,不过这傻小子那边传贤你多盯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一切小心为妙啊!”
“觉生兄尽管放心,我悄悄派人跟在这傻小子身边呢,一旦出问题,哼哼!”戴季陶抬手捏刀往下一挥,冷笑一声。
“这样就好,宋遁初可不是傻瓜,他当年也搞过这一套,要成大事安全第一,二次革命的惨痛教训依旧历历在目,要引以为戒啊!”戴眼镜长相文质彬彬的男子在一旁点头说道,旁人听了也连连赞同。
“觉生兄、谭兄、翼如兄,依你们之间何时发动?如今火侯烧得也差不多了,我看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行事吧。”戴季陶想了想建议了一句。
“现在暂且还不是时候。”居正摇了摇头,见手中的烟差不多快抽完了,重新续点了一支,猛吸口烟道:“事关重大,如不发动也就罢了,一旦发动就要雷霆一击,要不然反而功亏一篑。”
“是极!觉生的看法同我一样。”邵元冲推推鼻梁上的眼睛表示赞同:“如今发动并不能达到效果,民众舆论暂时各持一词,还是等机会再成熟些把握更大。”
“翼如兄觉得何时才是时机?”
“过些时日吧,也差不了这几天,不瞒各位,邵某已让人准备了一些东西,过些时日就会见报,到时候足够宋遁初他们喝一壶的了,呵呵。”
“好!翼如兄的春秋之笔乃举世无双,想来定能成功!”
“另外,不仅是邵某有所准备,还有谭兄也在悄悄做篇大文章呢,他这文章可谓气势磅礴之极,一旦成功宋遁初就会彻底身败名裂!”邵元冲得意洋洋地说着,目光含笑看向谭人凤。
戴季陶有些不明白,连忙询问究竟,谭人凤故作高深地先摇头晃脑抽了口烟,接着端起茶来喝上几口,最后才悄声把究竟讲了出来。
“什么你……!”
戴季陶一听就跳了起来,大冷的天居然吓得脑门直冒汗。
“呵呵,你怕什么,难道还担心徐又铮带兵来抓我们不成?”谭人凤稳稳端着茶盏,不慌不忙道。
“怎么,你难道就不担心?你……你这简直就是胡闹!”
“传贤呀传贤,你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啊!”瞧着戴季陶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谭人凤顿时哈哈大笑,就连一旁的邵元冲也是毫无紧张,笑眯眯地看着他。
“如何这么说?”见他们的反应奇怪,愣了愣,戴季陶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或许不想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当即稍稍冷静了些。
“我先问你,徐又铮是谁的人?”
“当然是段芝泉的。”
“近来在京中搞得火闹的安福俱乐部又是谁的?”
“也是段芝泉的。”
“段芝泉谁?”
“这……。”
“袁世凯一死,宋教仁手握实权,段芝泉会甘心否?”
“你意思说……。”
“以徐又铮一贯狠辣的个性,如有打击政敌的手段他是否会出手?”
“也许……。”
“万一徐又铮带兵不顾政府命令射杀学子呢?”
“这不让宋教仁……。”
戴季陶猛然瞪大眼睛。
“然也!”
谭人凤神色得意洋洋,要不是大冬天他或许还会拿着把鹅毛扇摇上一摇,神态自若的他犹如诸葛再世一般。
“好计策!真是好计策!”戴季陶顿时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谭人凤的安排之巧妙,这样一来无论那些热血青年是否能真正成事,对他们来说都无妨了,成事当然好,不成的话一泼脏水宋教仁也是受定了,想到这里高兴地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天佑我党!天佑我党!宋遁初,你也有这么一日!”
“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之后,四人凑在一起又商量一番,等商议完了各自会心一笑,之后才揭开桌上的盖布,卷起袖子各自把双手往桌上一放,接着犹如推磨一样开始运动着,嘴里吊着烟卷,哗啦啦地继续垒起了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