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之北,东海之东,有一处奇异的所在。东海与北海在此处交汇成一处,却流入一个宽不知几千里深不知几万里的深洞之中,此洞因成方形犹如犄角,故而被东海和北海水族称之为海角。
若是站在海角之处向前远眺,只见天水一色,水天相连,更如天水不分,仿佛天在此处不再高不可攀,却下降至与海面相平,并与海面形成一体,又如天在此处陡然倒塌落入水中。曾有一名天仙偶经此地,一见之下惊呼为“天涯”。
其后时日一久,东海和北海一众水族久而久之将两者连在一起,称之谓海角天涯。这海角天涯因其极其偏远,且并无水族敢在此处停留,以免被流水带入海角之中,不知会掉入何等恐怖之处。是以此处方圆数千里,莫说东海和北海巡海使会巡视此地,便是海水之中连鱼虾都没有一条,若不是海水冲入海角之时的轰鸣巨响,此地空旷寂寥一片浩荡之间,仿佛死绝之地。
这一日,北海巡海使飞渝巡逻到北海之东的边缘之处,离海角天涯不过万里之遥,忽然间突奇想,要到海角天涯看上一眼。海角天涯之威名飞渝早有耳闻,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诸事顺利,早早巡逻完毕,若是现在便返回北海龙宫,也忒早了一些。
这般一想,飞渝便动了心思,一想到有幸到海角天涯一游。长长见识,也好回去向一众水族兄弟炫耀一番,心情不免分外激动。毕竟这海角天涯虽是名声极广。真正亲眼目睹者寥寥无几。一是过于偏远,二是据称海角天涯时常有不知名地天地异兽出没,不过飞渝却不以为然,只当是一众水族惧怕海角天涯之处海水的冲击之力,不敢离近观看罢了。
倒也不怪一众水族不敢近前,东海和北海两大巨海的交汇之处,海水合二为一,又汇聚一起冲下不知深几万里地深洞。如此冲击之力在千里之外便可令修为低下的鱼虾身不由己,被海水席卷之下狂奔千里,然后直直跌入深洞之中。
飞渝自知一身修为不过尔尔,却自信若是论及游水,放眼四海,除了龙族之外几乎没有水族可比。只因飞渝本体乃是一种体生双翅的飞鱼,既可在水中游水如飞,也可跃出水面,贴水而飞,且飞行之疾。日行十万也不在话下,一众水族之中,唯有龙族可与之相比,是以飞渝倒也有自傲的资格。
今日心思一动,又定神一查,得知今日巡海较之平常早了两个时辰有余,眼下之处离海角天涯不过万里,一个时辰便可打个来回,再一个时辰用来观景应是足够。飞渝心痒难止,便喝令手下在原地不动。等他两个时辰,他有要事要办。手下见无事可做,也懒得理会飞渝去向,纷纷应了一声便下潜到海水之中。呼呼睡起了大觉。
飞渝也是担心两大海水的合击之力,当下也不敢潜水飞行,便现出本体紧贴海面,快如流星般朝海角天涯飞去。一口气飞了多半个时辰,耳边便猛然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传来,犹如万马奔腾,又如海水倒灌,声势颇为惊人。飞渝心中一喜。海角天涯只怕不远了。
又行得片刻。耳边的轰鸣之声愈加震耳欲聋,直令人血脉贲张。心神失守!飞渝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不停,差点控制不住,失神跌入水中。惊慌之下,忙以护翼掩盖住耳朵,将这轰鸣之声隔绝在外,这才得以稳定了心神。
好险!飞渝暗叫侥幸,怪不得一众水族无人敢来此处,原来这声如雷震的轰鸣巨响竟有如此之威,若非他本体天生有护翼可护住双耳,只怕方才便已被震晕,跌落海水之中,顺势之下便被海水带入深洞之内。这不知几万里之深地深洞一经跌入,焉有命在?
飞渝当下收起玩耍之心,又小心翼翼前行了小半会儿,忽觉耳边一轻,仿佛瞬间天地安静下来,忙打开双耳的护翼一听,咦,飞渝顿时惊奇地觉,虽是眼前一片水气浩荡,显然已经接近海角不足数里之遥,耳边却无一丝轰鸣声响,静得有些吓人,连一丁点浪花飞溅之声也听不到。
当真是咄咄怪事,这一响一静转化之突兀令飞渝一时无法适应,好在飞渝过不多时便收敛心神,又前行了片刻,猛然间眼前一暗,犹如天塌地陷一般令人头晕目眩。定睛一看,眼前出现一处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洞口,海水汹涌不停如银河落天齐齐奔入深洞之中,激荡得天地之间水气弥漫。
再向远处眺望,果如前人所言,便如天地在此处相交一般,真不亏为天之涯之称。
亲眼目睹如此奇景,飞渝一时心情激动莫名,凌空飞行于水面之上,却不敢再前进半步,离深洞边缘尚有数百丈之遥,他不再冒险靠近,唯恐被卷入深洞之中,白白丢掉了性命。
置身于云气弥漫之中,遥望海角天涯,飞渝心是暗暗感叹果然不虚此行,如此天地造化的奇异之地,当真是匪夷所思,即便是天生神人,在天威面前也是渺小如同草芥。
感慨多时,飞渝忽然惊醒只怕时候已至,掐指一算,便急急无限留恋地多看了几眼海角天涯,然后一转身便飞离此地。这一次飞渝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主动护住双耳,一直等过了这片声若雷霆之怒的区域,这才打开双耳,听得逐渐远去的巨大轰鸣之声,飞渝又前行了数百里,终于又忍不住悄悄回头一望。
这一望不要紧,直让飞渝疑心他是否心神激荡之下有些眼花。只见身后奔腾不息地海水之中,赫然之间有一物件起伏不定,再细心一看。犹如一人伏在海面之上,随波逐流。眼见就离一泄千里的两大海水交汇之处不足百丈,若是被卷入两大海水的合击之中,须臾间便会被席卷直下,带入深洞之中。
飞渝身为巡海使,救人本是职责所在,当即只微一迟疑,便疾飞向前。紧赶慢赶,堪堪在此物被卷入合流之前一伸手便捞在手中,随后用力一提……却觉此物入手甚轻,虽远看如同人形,从水中拎起才豁然觉,却只是一件青色地道袍!
飞渝不禁一时失笑,只当在此偏远之处还能救人一命,不想却只是一件破旧地道袍,只怕道袍的主人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飞渝如此一想,便要随手将道袍扔回水中。手刚扬起,忽然脑中一闪,蓦然间想起日前东海龙宫曾告示四海周知,中土三元宫掌门灵动和无天山神女戴婵儿在东海失踪,有知其下落者请告东海得知,必有重赏。
这道袍,莫非正是三元宫灵动道长之物?
四海虽是各自为政,但一众水族也是自知四海以东海为,且四海一体,一海有事。三海相助,是以飞渝想到此处,心知当初东海此公告言词迫切,定是极为重要之事。当下也不犹豫,一刻不停飞回手下守候之处,令一众手下即刻用全海传讯之法通知东海龙宫,说在海角天涯现青色道袍一件,请东海龙王示下。
所谓全海传讯之法乃是四海之间最快的一种传递音讯之法。四海之大,不知几百万里,即便龙王驾云飞行,若要从北海最远之处飞到东海龙宫。只怕也需要十天半月。
而四海之中。有一类细小如手指的小鱼名双黄鱼,虽是极为弱小。却胜在数量极其庞大,四海海水之中三尺之内必有一条。且双黄鱼之间相互交流以光为声,又称光音鱼。若两鱼有事,一鱼全身放光,另一条立时收到,极为迅。
飞渝命令已下,手下不敢怠慢。只见一名虾将出列,用手中兵器在海水之中只轻轻一搅,忽见海水翻滚之间,一条寸长的双黄鱼跃入虾将手中。虾将也不说话,双眼放光数次,双黄鱼虽无法力,却也懂得虾语,当即身放黄光回应。
虾将施法完比,将双黄鱼放入海水之中。只一入水,双黄鱼便全身放光数次。其身上光亮未暗,三尺之内便又有一双黄鱼全身黄光亮起。如是一传二,二传四,片刻之间,若以千里眼的神通望去,只见海水之中隐现一道三尺之宽的黄色亮光,以天仙不及地度向远处传递,一闪之间便已有数万里之遥。
传讯完毕,飞渝情知双黄鱼传讯虽是迅疾无比,但此地离东海龙宫只怕有数十万里之遥,若是龙宫的传讯宫再耽误片刻,这一来一回恐怕也需要一些时候,于是便令手下原地待命,又派出一人先行返回北海龙宫,将此事告知北海龙王倾北。
再说这东海龙宫的传讯殿内,今日地值守官名右惑,本体乃是一头千年章鱼。这右惑生得额头和双眼都甚是宽广,一望之下倒也颇有些威武之象。右惑力大无比,法力高强,不过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人赏识,终日在这传讯殿中守护传讯台,是以也是有些郁郁不得志,难免落落寡欢。
好在右惑此人虽是自负,但向来忠于职守,这一日正在传讯殿中来回踱步,人在殿中,一颗心却早已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海上,正遥想一人乘风破浪,大战四方之际,忽然间传讯台上“叮咚”一响,一条双黄鱼突兀间跃上传讯台,身上黄光不停闪动,显是有要事要传。
右惑不由一愣,龙宫的传讯台日常虽是也是传讯不断,大多都是各地巡海使传回诸多政事。如今四海升平上千年,并无大事生,所以右惑初见双黄鱼现身,不免心生疑惑,素闻双黄鱼传讯瞬息万里,非至关重大之事一般轻易不用,便是右惑值守传讯殿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双黄鱼现身传讯台。
右惑不敢怠慢,忙命手下懂得光音之语的虾兵将双黄鱼所传讯息接收完毕,形成文字。右惑拿过一看,不由嘀咕说道:“北海巡海使飞渝在海角天涯之处现一件破旧道袍,如此小事,竟动用双黄鱼传讯,当真是小题大做!”
说完,右惑随手将传讯薄扔到一边,坐回椅子上,摇摇头说道:“好不容易见到一次难得一见地双黄鱼传讯,却是为了一件道袍,晦气!我还以为北海有龙子造反龙王要东海急救兵,哼,这个北海巡海使飞渝当真是未经大风大浪,一件破旧道袍也这般紧张,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忽然间右惑想起什么,猛然顿住,急急翻看传讯薄,一眼便看到前些时日东海向三海传讯,要寻找三元宫灵动掌门下落的传讯日志,右惑愣了片刻,突然用力一拍脑袋,说道:“右惑,活该你也不得志,如此大事也记不住,还不如远在北海的飞渝为人机智,一见道袍便想到了三元宫灵动掌门!当真该打!”
又用力打了自己几下,右惑也顾不上逐级呈报地规矩,当下硬闯水晶宫,当面将此事禀报倾东得知。倾东一听之下顿时又惊又喜,不但没有责怪右惑的擅闯之过,还令他立时传讯给飞渝,命飞渝即刻将道袍送到东海,若再有音讯,右惑可以直接面见龙王,无须再经手他人。
右惑闻言大喜,龙王金口一开,日后他可随时面见龙王,升迁应是指日可待,当即兴冲冲返回传讯殿,回讯给飞渝。
飞渝接到回讯,也不敢耽误,命其余手下先行返回北海,他将道袍贴身放好,振翅间便朝东海方向疾飞而去。
待飞渝和一众手下走后不久,天色渐暗,一轮明月悄然升起在北海之边。若是有人此时站立在海角天涯张望,只怕会惊讶地现,月色朦胧一片,与弥漫不散的云气相映成趣,恍如仙境。又过了不知几时,明月渐渐升高,蓦然,深不可测的深洞之中突现光芒闪动,光华流转间,一个婀娜曼妙的人影竟从深洞之中缓缓升起,凌空悬浮于深洞之上,举头望月,痴愣半晌,轻启朱唇唱道:
“北海明月独明,天涯谁共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