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心血来潮,张翼轸喊道:“画儿,你为何愣?可是想起了什么?”
画儿一怔,便如受惊的小鸟一般突然醒来,愣了一下才对张翼轸笑吟吟道:“主人师兄,画儿只是忽然觉得天地悠悠,世事沧桑,仿佛已经在这世间留恋了千年,只是总是感觉远远近近,想不分明,所以一时出神。”
“不过既然忘记,何必再想,徒增烦恼!主人师兄,画儿见你和师叔相对喝酒,无乐助兴,不如画儿抚琴一曲,好教主人师兄下酒!”
“好!”张翼轸兴趣所致,一时也不计较画儿的“主人师兄”听起来是如何别扭,也更未在意画儿话中的感慨哪里是初生之人所能感悟得出!正要抚掌,转眼间又想到这小妙境之上哪里有琴可弹?
正懊恼间,忽见画儿将身一跃便飞到空中,只轻轻一伸手向远处一招!
只见不知几何远的云海之中,突然从中飞出一缕云雾。云雾如白绫飞空,如被人牵线一般飞到画儿手中。画儿将云雾置于双手之上,双手左右分开,只见她运手如飞,眨眼间一具白云所成的闪耀七彩光华的古琴便出现在手中。
画儿双手捧琴,缓缓从空中飞落,然后盘腿坐于花间,素手纤纤弹动琴弦。
只听“铮”的一声……只一声琴响,四周便刹那间安静下来,一时风声、鸟声和水声全部远去不闻,只余一缕清音恍如天际飘来,渺渺间回响于天地之间,远时如在天边遥不可闻,近又如在耳边喃喃低语。
张翼轸呆痴一般,任凭杯中酒洒落地上。灵空更是愣愣地将一杯酒全部端进了脖间恍然不觉。二人犹如石化,呆若木鸡地远望静坐花间的画儿双手纷飞如蝶抚琴弹曲。
铮铮淙淙,宛如天籁齐鸣,又如春回大地,春风拂过山涧带来鸟语花香的消息。一双手,一张琴,竟能演奏出如此空灵、浩渺恍如天乐的妙音,直让张翼轸如坠云端,不知今日何日,不知此时何时,如痴如醉,如呆如傻。
不知几时,一只鸟儿从远处飞来,盘旋在画儿上方,引吭高歌,婉转啼鸣。紧接着,两只、三只,无数只鸟儿不知从何处飞来,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鸟儿有的盘旋在空中,有的落在画儿身边,都翩翩起舞,或歌声清脆激昂,或婉转徘徊。更有几只白鹤和孔雀在空中四下飞舞,将远处的云雾引来,围绕画儿云起雾升。仙乐飘飘,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叮……”
余音袅袅,众鸟散尽,云开雾散,画儿两手一合,手中云琴再次化为一片白云,然后消散而去,只余一缕清音回荡山间,便如昨夜遗梦遥不可追。
直到画儿笑嘻嘻地来到近前,调皮地皱了一下鼻子,说道:“主人师兄,不知画儿所奏的曲子可否听得?”
岂止听得,简直就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凡夫俗子又有几人有此福缘得闻如此天乐?
张翼轸如梦方醒,一脸激动,连连点头夸道:“画儿琴艺举世无双,翼轸今日得闻,实乃三生有幸。”
画儿却叹息一声,不将张翼轸的夸奖放在心上,转瞬间神色黯淡下来。
“可惜画儿现在功力低微,不能离开画卷百丈方圆,否则定要凌空飞到九宵之上,看那浩渺天际的尽头,到底有没有画儿刚才忽然想到的一处亭台楼阁。奇怪得很,画儿只一弹琴,便觉神思渺渺,只觉便要乘风而去,想到画儿就要远离主人师兄,心情悲伤无限……”
“不过或许只是画儿的胡思乱想罢了,莫说画儿能飞到九天,便是能飞过山涧采摘一些新鲜水果,也是高兴得很……”
“呃……”张翼轸只应了一声,心中忽有所感,还未说话,只听得“嗖”的一声,灵空已然御剑飞空,疾如闪电般飞向山涧对面。度之快,张翼轸生平仅见,不由得暗暗赞叹,师傅的飞剑之能原来也不逊于真平!
画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灵空,不解地问道:“灵空师叔莫非嫌我的琴声难听,惊吓逃跑了?”
这个画儿,有些事情无师自通,且高深莫测,有些事情却一无所知,犹如孩童,当真让张翼轸琢磨不透,如此插曲一出,刚才心中灵光一闪又消失不见,他只好摇摇头,略过不想,耐心地解释道:“灵空师叔是为你采摘水果去了……”
“我没有让他帮我采摘水果,他为什么这么热情?他是好人么?”
“……想是灵空师傅为你的琴声所倾倒,同时疼爱你这个师侄,所以才一听你想吃水果,便御剑而去!”
“御剑?可是飞空为什么要踩着一把剑?我飞天为什么不需要剑?”
“这个……我也不知,只是大凡修道之士都与飞剑心意相通,所以才凭剑而飞。画儿不需要御剑,也许是画儿乃是天地造化所成,所以与凡人大不相同。”
“也对喽,画儿飞天时空无所依,想飞便飞了。可是主人师兄,你为什么不会飞天?”
张翼轸不免脸红,嚅嚅道:“我无飞剑可用!”
“那主人师兄不如学我,无飞剑可用,那便御空!”画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御空?
张翼轸心念一闪,空无所依,何御之有?只是所闻所见修道之人凡是地仙以下,若要飞天皆御剑而行,从未想过虚空本来空空如也,如何御空飞行?虽是见到倾颍飞天驾云,而戴婵儿御风而行,张翼轸自认为倾颍和戴婵儿乃是天生神人,自有神异之处,却不曾想这其中有何不同和可取之处?
云也好,风也罢,其实与飞剑相似,都是可以凭借用来飞天,但虚空渺渺不可得,又如何可以凭借呢?
不过画儿一说倒是提醒了张翼轸,他如今无飞剑可用,为何不学学倾颍和戴婵儿,试一试驾云或御风呢?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一处关键之处,却一闪而过,又觉飞鸿沓沓了不可得,正要再细细思索一番,身旁人影一闪,却是灵空手提大把水果御剑而回。
灵空一脸堆笑,将水果全数递到画儿手中,说道:“画儿,你的琴声只怕比天庭的天乐还要美妙几分,人间不可多得。若是以后师叔我想听乐曲,可要弹与我听……来,吃水果,我已在山涧清水中洗过,新鲜无比。”
画儿也不客气,将葡萄、苹果悉数收下,蹦蹦跳跳地跑到一旁,一脸贪婪和甜蜜地吃起水果来,竟连一句话也未和灵空说。灵空自是不计较这些,将张翼轸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若是我日后有求于画儿,你可要让她助我一臂之力,莫要让我丢了面子。”
张翼轸不解:“师傅会有何事有求于画儿?”
灵空神秘地一笑,摇头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完,哈哈笑了一通,然后挥手扬长而去。
张翼轸见画儿独坐一旁,吃得满嘴汁汤,不觉莞尔。不经意瞧见画儿右手手腕之上有一道红绳,红绳之上系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竹篮。莲藕一般的手腕衬托娇艳的红绳相得益彰,引人遐思。愣了片刻,张翼轸猛然想起画卷之上的画儿手中是拎着一个竹篮的,原来化形之后,竹篮便成了饰系在了画儿手腕之上,倒也十分合适。
虽说小妙境竹舍简陋,但二人均安贫乐道,每日喝茶看书,倒也悠然自得。画儿生性喜欢琴棋书画,偏偏张翼轸却不喜下棋,画儿便一人写写画画,却也自得其乐。张翼轸更是乐得清闲,每每画儿写字或作画时,耳边便少了“为什么”的吵闹,正好让他自行参详当日心中偶想的御风或驾云之术,却一连想了数日,隐隐觉得有所得之时却又悄然不见,令张翼轸好不苦恼。
倒是两三日间,三元宫派来一些打杂道士,伐竹打桩,又在小妙境中建造了一座会客厅和一座客房。虽不大,但相比以前只有一座竹屋之时气派了太多,也更增加了不少生机。
这一夜秋风渐凉,张翼轸打坐一番便早早睡下。道力近来却是精进不少,除了正常的经脉之外,体内隐隐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道力网,网络之间的通道也日渐粗壮起来。每次运功,多出的道力都用来补充道力网的壮大了,正常经脉却无丝毫变化。
睡到半夜,张翼轸忽然被叮叮咚咚的琴声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心中讶然:深更半夜,画儿怎的有如此雅兴,夜半抚琴?忙推门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朦胧的月光之下,画儿盘坐花间,正素手如飞抚琴。在她前面不远处,在长可过膝的草间,有一女子身姿曼妙,正如翩翩蝴蝶踏草而舞。时而脚踏草尖,一掠而过。时而一飞冲天,矫若惊鸿。身姿绰约,恍如仙子。正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张翼轸张大了嘴巴:谁家仙子舞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