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ù仙’是琥珀的得意之作,她要传给宋阳,宋阳想不学都不行,不光要学,还得用心学、学会、学好、学透…有关药方的道理,琥珀曾给宝贝儿子仔细讲解过:mí幻感觉因药力而起,但快乐本源来自内心。
中毒之人会沉溺于一个美丽梦幻,但这个梦幻不是‘空xué来风’,而是他心底深处的渴望。
‘yù仙’不是yòu供的灵药。最简单的,假若宋阳想要偷学阿伊果的巫蛊绝技,就算他抓来阿伊果、给她用上‘yù仙’,照样问不出自己想听的事情。因为黑口瑶中‘毒’后会沉浸在她和自己最心爱的妹子卿卿我我的幻象里,那时阿伊果的所有心思都沉浸在‘会妹子’的幻想中,对其他事情完全不会去思考。
当初讲解方子效用时,琥珀就是用阿伊果来举例子。当时宋阳笑道:“那我最多就只能问出那个妹子叫啥。”
琥珀却摇了摇头:“错了,你啥也问不出来,除非阿伊果的心上人是你……”
因为沉溺幻象的阿伊果,根本听不到宋阳的问话。
当药力起效时,中毒之人所有的思想、感觉,都会被美梦引去,所有与梦境无关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但这种‘症状’并不是真正失聪,只能算是‘充耳不闻’罢了,心思自觉把无关美梦的声音过滤了去,不过若发问之人也是他美梦的一部分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靖王的情形便是如此,他心底最渴望的事情,莫过于‘帝王一梦’,而无鱼师太正是他成就霸业的重要依仗,是当天祛死后、南理境内他最信任的人…无鱼也在他的梦中,是以他的脑子接受无鱼的声音。
靖王听不到咒唱梵音,听不到场外喧哗,但他能听到无鱼的柔声提问,并乐于回答。
当靖王承认弑君、谋逆,从无鱼到宋阳再到胡大人等,全都松了一口气。
‘yù仙’奇效,但之前宋阳也不敢完全肯定能不能靠它成功yòu供,本来还准备了另外一个办法:师太的囊中藏了另外一份火道人配置的秘药,可助靖王‘自燃’,若yòu供无效,就让他死在‘镇妖大阵生出的佛家业火’中,但这个办法说服力有限,只列做备用。
所幸,一切都顺利的很,靖王那句梦话说完,他也就真正完了。
中秋过后,宫中shì卫被靖王安插了不少心腹,但班底未变,忠心卫士仍占主流,真相一出,几位主将几乎同时打出手势无声传令,一队队shì卫上前把法阵围拢起来,背朝内面向外,意思再明白不过:护阵。
禁军也是如此,兵马迅速调度,军器转向向外,确保法阵不会受到冲击。另有四支精骑小队绝尘而去,赶赴四门……牙门军态度不明,禁军主将心思细密,怕有靖王心腹见情势危殆,会假传军令开城门引牙门军来救驾,当即命人传令,所有令诀虎符一概作废,除非得主将本人亲至、点头许可,否则城门决不许开。
特殊时期时,禁军主将有权主掌四门,不过这条律例从未真正执行过,想不到今朝用上了。
传令之后,大将军神情不变,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美滋滋的。‘我做主’的感觉当真不错。
这便是京城内卫的本sè了,靖王掌权他们听奉号令,冲锋陷阵也在所不辞,但并非真正的效忠。内卫只维护皇室、效忠皇帝,若谋逆真相被彻底捂住,待靖王登基之后,内卫会成为新皇最最可靠、最最忠心的武装;但此刻靖王yīn谋败lù,内卫想也不想便倒戈相向。
禁卫与禁军先后表明态度,靖王大势已去,但无鱼的大戏还未唱完,对孤石轻轻点头,后者会意,抱起小皇子缓步而出,将其交代shì卫手中,转目望向右丞相:“还又何话说?”
右丞相缓缓摇头,一言不发,对方敢来让他们随便发问,自然有把握回答靖王一脉的质问。班大人明白,去质问不过是给人家一个引子,让人家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可并非所有人都如右丞相般看事通透,当即有个靖王心腹愤懑开口:“施展妖法míhuò王爷神智,想让他老人家说什么……”
不等他说完,孤石就冷笑着训斥:“糊涂脑筋。‘酒后吐真言’,这是娃娃都明白的道理!”
失神之人没有心防,容易被人套话,而这其中有个关键处:套话只是引他说出心里话,越是失神,就越容易被挖出心底的秘密。让失神之人说出实话容易;让他胡编乱造把没有的事情编在自己身上则绝不可能。
也是因为在场众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百姓愤怒、军兵转戈。
“不止脑筋差劲,见识也孤陋”孤石训斥不停:“无鱼师兄与诸位苦修士合力施展的,非但不是妖术,正正相反,是镇妖驱邪的无上佛法…jiān王并未被míhún,他的邪hún被佛法所摄,才会变得混沌不清。”
话音刚落无羡方丈忽然走上近前:“老衲可以作证,无鱼师太摆出的,是真正密宗真言明王法阵,此阵只有一个用途:镇灭乜罗邪术。”
自从靖王‘认罪’,真相暴lù,对无鱼师太,无羡不仅恨意全无,反而多出了一份感jī……无鱼今日是要平叛镇妖,并非巴结新帝,她要做的事情风险不小,真要是把和尚们都拉进来才是真正的‘不仗义’。
不止无羡一个人认得这座法阵,道场中又有几位高僧,先后走出来为这道阵法正名。
虽然作证人数不多,加在一起一只巴掌也能数的清,但站住来的,无一不是大德高僧,算得上京中佛徒的翘楚,他们一开口,道场内外再无怀疑。
这个时候另外一位官吏迈步而出,语气恭敬的很:“晚生愚钝,求师太指点。”
“有话就说!”孤石才不管对方是谁,语气是否客气,谁也别想从她这里讨来好脸sè。
官吏道:“用这个阵法…难不成靖王是乜罗妖人?”
是问句,但用的却是肯定语气,这位大人是左丞相的门生,自己人……
问题才一出口,立时便有靖王心腹反驳:“王爷身居高位,自重身份,又怎会结交妖人?再说乜罗邪术早已失传,哪是想学就能学得到的。”
老尼姑继续骂人:“说话的声音这么大,莫不是耳朵聋么?若非耳聋,jiān王才刚刚说过的话,又怎么听不到…jiān王说,他shì燕国师为师!”
而此时,梦中的靖王又听到那个亲切声音:“陛下坑害丰隆,有燕国师的帮忙么?”
靖王笑得快乐:“这个自然,坑那个昏君的法子,就是燕国师亲自示下的。”说着,于欢愉幻境之中,王爷还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敬礼。
“为何闭着眼睛呢?请陛下张开龙目,看一看您的花花世界。”
靖王张目,在他眼中没有自苦修持、不见虎狼雄兵,就只有一片弥漫着璀璨金光的锦绣江山,啧啧慨叹:“当真美得紧。”
chún角挂笑,神情陶醉,但那双殷红得仿佛随时会滴出鲜血的眸子,邪异凛凛。
若非妖人,神智怎会被法阵所摄;若非妖人,双目何以泛出鲜血之sè。
无鱼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手段了得非常人能及,只是我不明白……陛下做成这样的大事,又怎敢再大办法事,心安理得向我佛祈福,当真不怕责罚、以为神佛无眼么?”
这个问题,似乎对思维飘散的靖王有些复杂,他想了一阵才再度开口:“神佛有眼…”四个字说完,他忽地又大笑起来:“但却有眼无珠!善不赏,恶不罚,泥胎草包而已,还怕它会咬人么?”
先做忤逆之事,再出亵渎之言,毫无疑问此人已经坠入魔道,道场外的百姓再压抑不住心中愤怒,喧哗大起厉声责骂。靖王完全听不到…美梦无边,除非解药。
无鱼扬起了双手。
一见师太又有动作,众人纷纷收声,集中精神观察场中变化,可是让大家微微失望的,无鱼既没捏印降魔,也未唱咒除妖,她只是把披在靖王身上的海青法衣解了下来……没人看见的,借除袍之际师太右手小指伸出,在靖王的颈子上轻轻一划。
无鱼的武功修为犹在施萧晓之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指甲划过之处,皮肤将破未破,鲜血不会流淌而出,但足以把宋阳涂在师太指甲上的毒药送入靖王身体。
法衣被收去,但‘yù仙’早已深重,靖王不醒,对颈间的小小刺痛全无反应,他心中快乐,特别是刚才的那番对话…压在心里的秘密,今生最大得意,可惜平时都不能随便透lù,刚才那番‘畅谈’让他更添舒畅,心里倒盼着那个熟悉声音能再继续问些什么……如他所愿,那个声音又告响起,可这一次对方不再发问,只有冷冰冰的两字训斥:“孽障!”
叱喝过后,师太把法衣搭在臂上,对周围正在运转伏魔阵法的苦修们合十施礼,轻声道:“辛苦诸位师兄了。”说完,迈步走出法阵。
待她迈步而出,法阵中咒唱声猛然大作,苦修们重新吐气开声唱响伏魔真言,而这一次还不到盏茶功夫,本来傻呆呆站在原地的靖王,于毫无征兆里身体突然筛糠般颤抖起来,再无法立足,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刚刚被注入身体的另一种剧毒开始起效,无法承受的剧烈疼痛,身体本能反应,剧烈地抽搐着,血脉仿若蚯蚓样都诡异扭曲,自皮下高高隆起,好像一张狰狞大网,把靖王死死罩住;但剧毒破不掉‘yù仙’,剧痛惊不醒美梦,靖王在地上翻腾打滚,神情在痛苦与欢愉间不停变化,口中的笑声与惨叫接替往复……谁见过这般诡异的模样,轰得一声,道场外的百姓齐声惊呼,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心中惊骇同时,个个都到是佛法显灵、驱魔大阵见效,法师们开始真正出手收拾妖人了。
内劲层层运转,无鱼朗朗开口,声震全场:“妖人修习邪术,身与hún尽数沦落,若除魔便留不得活口了。”
禁军主将和shì卫主官都有些踌躇,毕竟是一位王爷,何况事情还有诸多不明之处,就这么死掉怕是不妥;可无鱼师太的话说的明白,任瑭入魔,驱邪就是夺命……这个时候人群里的宋阳突然大喊:“杀!”
红bō府、慕容家内应都以他马首是瞻,立刻依样怒吼:杀!
群情jī奋,哪还禁得住煽动,不过几息功夫过后,全场千万张嘴便只汇聚出一个声音:杀!杀!杀!
将军们举目望向左丞相、杜尚书,军队不受朝臣管辖,不过重大决定前,大家总要互相通个气,两位大人同时点了点头。
……
法阵运转如风,苦修拼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虽已精疲力竭,但是亲眼看着乜罗妖人在自己参与的法阵中哀号、挣扎,他们心中如沐佛光,再苦累也会坚持到底。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法阵灵锐,又哪会有人想到,真正拿下靖王的是宋阳前后两道剧毒。
道场外的呼喝越来越响亮,山呼海啸一般,就只一个‘杀’冲天,甚至连城外牙门军大营都听得一清二楚,数万兵将全都面sè惊疑,不是祈福盛典么,怎么会凝成如此戾气的呼吼,将军传令众营戒备,入战时律以防万一。
也正是因为道场周围的喊声太惊人,是以谁也无法听到,在靖王的身体中,正接连爆出‘啪啪’的脆响…听不见,看得到:靖王的血脉膨胀到极致,涨无可涨之下终告破裂,可是皮肤还完好,是以鲜血不曾渗出到体外。
皮下血液横流,肉眼可见靖王的肤sè寸寸变黑,未能在坚持片刻便气绝身亡,而他死时,脸上仍挂着甜美笑容,眼前江山锦绣依旧!
无鱼亲自上前,先探过靖王的脉搏、鼻息,跟着沉沉点了点头,示意此人已死,至此惊hún动魄的杀声也陡得变作震天欢呼。苦修士们也停下法阵,但还顾不上休息,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唱诵往生大咒,无鱼以下、包括乖张孤石在内,道场中所有出家人一起开声诵经超度亡hún。
当欢呼落尽、超度结束,老尼姑孤石又复开口,把她所知的事情经过尽数和盘托出,最先讲出的是无鱼初到莲宗庵时对她说的事情,怀疑皇帝被恶鬼侵袭的原因、寝宫中找到半个乜罗咒字、传下一道专门用来对付妖人的密宗阵法、托请孤石联络苦修准备施阵等等。
说过两位老尼姑在宗莲寺的密议之后,孤石话锋一转,又提到当夜遇鬼之事,皇帝怨hún的鬼话无鱼听懂了,丰隆冤死不甘,厉鬼游走阳间,只为惩戒凶徒……说到这里,百姓之中喧哗再起,果然如传言中的猜测,皇帝yīnhún不散流连肃政台,是为了告状、为了惩戒逆贼。
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混于人群中的宋阳,目光紧紧盯住道场中诸位大员。
当先关注的是右丞相等那些被靖王拉拢过去的官员,这些人全都面无表情,并未显出‘反驳’之意。虽然他们也参与了谋反,但靖王行事时为防泄密,并未向他们透lù自己的计划;而事发之后靖王为了显示手段了断,更不去提自己是如何动手的,故意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同时为了防止他们退缩,没把丰隆逃过追杀的消息告知。
右丞相等人既不知道靖王用的是不是邪术,也不晓得丰隆还活着的消息,即便不信老尼姑的mí信说辞,他们也无从辩解,至于靖王那些真正心腹,他们地位不够,这样的场合里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看过右丞相,宋阳又去观察左丞相和杜大人,在听到‘皇帝回hún’之说,他们的神情也没太多变化……还是别来禅院超度法事的时候,在宋阳去大牢中找过丰隆之后,胡大人、杜大人也联袂去探望皇帝,开始的时候一切还好,待丰隆透lù出不想再登基之意,两位大人同时大吃一惊。
害死了自己的母后和皇后、国家被jiān王抢走后‘献给’敌国、自己逃进大狱避难……把龙椅坐成这个样子的皇帝,古往今来也不多见,丰隆真的心灰意冷了。
丰隆秉xìng不错,心底也tǐng好,但为人的韧劲远远不足,心智也谈不到如何坚定,和普通年轻人也不见得有太多区别,此刻一想到再回皇宫、再面对群臣临朝听政,他心中的羞愧远远大过期盼,不愿也不敢再回去了。
君臣间密谈了大半夜,丰隆心意已决,宁愿后半世游离世外做个普通人…说穿了吧,按照宋阳前世的**,丰隆选了逃避。两位大人劝不回他,只好作罢,听从了丰隆的安排,平叛后迎镇西王回朝做主。
道场内,密议与遇鬼两段故事说完,孤石不善言辞,只是平铺直叙毫无渲染之词,但只要不是聋子就都能听明白,无鱼师太怀疑在前、跟着又从丰隆处得到证实,决定出手惩戒jiān人。
这个时候无鱼师太再登法坛,做了个古怪动作:她点燃了一大把香烛,可并没有敬奉神佛,而是单手将其高高举着,亮给大家看,另只胳膊上还搭着自己的海青法衣。
宋阳从下面瞧着,忽然笑了起来,师太现在这个样子,做个发型就能去当自由女神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