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燕国律法中,对“友邦人士犯法罪加一等…的这一条,
宋阳还是很佩服的。
自从景泰登基,燕人渐渐开始排外,但大国的气派丝毫未损,从南理使团过境时得到的周详接待就可见一斑,不过礼仪归礼仪,我作为主家人热情待你,不代表你可以在我家里恣意妄为,写入刑律的规矩,自然“一视同仁”南理人犯法要遭重则,吐蕃、回鹘、犬戎这些强国来人也不会例外宋阳的钦佩只是有感而发,现在南理使团的处境和这道燕国律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平白无故十几个人没了,南理是团又哪能继续前行,所幸距离“日出东方,登基还早,时间从容的很,耽搁一阵也不怕。
可是接连三天下来,不仅丢失的人没能找到,使团中又有三十余人失踪不见,最离谱的是其中还有一位偈者台五品官员。
这一来任谁都能明白了,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邱大人更是进退两难,一走了事不行、留下来的话又怕再有人丢掉眼下能做的,一是约束手下全都留在驿站、决不许外出,随队禁卫严防紧守:再就是摆出南理使团主官的脾气,与燕吏交涉,不管具体情形如何,先一口咬定锦蜀城中有匪帮出没,暗中绑架南理官员,使团会如此全怪燕卒无能。
燕吏当然不背这个黑锅,仍是原先的那套说辞,他们只负责接待,不是使团的rǔ母,南理人自己逃队脱团、与大燕无关……,这种口水仗是打不出个结果的,不过随着耶大人的态度越发强硬,本地燕吏的压力还是大了许多,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毕竟,照顾使团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使团前前后后丢了几十号人,上峰如果真要追究,他们难辞其咎。
所以城中的官府、守备也渐渐发动起来,帮助使团找人,可是再三天下来,全没有一点头绪,那些南理人就好像落在火炉上的雪绒,连一丝声息和痕迹都没留下,就此消失不见。
不止使团、官府这两头在忙碌,南荣、阿伊果、七上八下等人也都联络本门,只是顾、付两家势力据此遥远,基本帮不上忙,主力还是齐尚巴夏两位。
从抵达锦蜀城开始算起,一晃十天过去……
午夜时分,齐尚从外面回来,神情里略显疲惫,见到宋阳、谢孜濯等人,他摇了摇头。不用问了,仍是没有消息,难为他又白忙了半个晚上。
齐尚喝了。水,问宋阳:“侯爷,丢了的那些人非找不可么?”
自己人都在,使团里的重要官员也没有损失宋阳明白他的意思,应道:“我是这么想的,大家一起从南理出来,一路相处不错,总不能就这么丢下了:再就是这件事本身透出蹊跷1人不可能是自己走丢的,说来说去,要么被杀了,要么被绑了。“罗冠接过了话题,继续向下说道:“被杀的话,不外两种情形,一是咱们的人和本地人爆发冲突:再就是有心思极端的燕人,恨南理人不死,所以出手加害可是前后几十条人命,不管哪种情形,都瞒不住我们的追查。”
齐尚点了点头,他和巴夏是江湖出身,本来就闯出了不错的名头,后来跟在帛夫人身边做事,在燕国黑道上提起他们两个,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字号了,这次他们在找人时,暂时没去惊动谢门走狗,而是接连走访了几个本地帮派,哥俩有字号又肯出钱,几位舵头都愿意帮忙。
地头蛇已经参与进来,如果真是罗冠说的“被杀的两种情形”是瞒不住他们的。
“不是杀人,便是绑人了“罗冠继续道:“绑人也分两种情形,一是好像傅程那样,敲诈勒索“不等大宗师说完,齐尚就忍不住插嘴:“也不像,到现在也没见谁提出放人条件。”
“第二种情形的话,就很麻烦了。“罗冠刚说到这里,外面脚步声响起,巴夏也回来了,他脸sèyīn霾,进门后也没有寒暄客套,开门见山道:“给我帮忙的其中一家出事了。“巴夏和齐尚做的事情一样,但是本地像样的黑帮势力有七八家至多,哥俩在分头找人帮忙。和前几夜一样,昨晚哥俩离开驿馆,各自到“自己的,的帮派去转了一圈,齐尚这一路安然无恙,但巴夏走到最后一家时,正赶上一具具死去门生的尸体被人陆续运总舵,前后一共死了十几个人。
之所以最后才来这一家,是因为他们办事最干练,耳目最发达,是最有希望成功娄到失踪者的。
见到尸体运回来,巴夏当时没在意,吃这行饭打打杀杀在所难免,死人不能说是司空见惯,但也觉不稀奇。不过那一家的王姓舵爷回到内堂转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手捧银票递到巴夏面前:“阁下的差事咱们办不来,银钱如数奉还。”
巴夏皱了下眉头:“舵爷什么意思?”
中年汉子苦笑了下,伸手指向摆放在院落中的十几具尸体:“他们都是奉我之命,出去帮忙找人的兄弟。”
巴夏这才知道这些人命都和自己有关派出去找人的门生全都被杀,死因无一例外,xiōng口上都印着血红sè的掌印,都是被人用重手法震碎五脏而死,其中还有几个是不错的好手,一样没有逃命的机会。
如仔细观察死者身上的手印,便不难发现,这些掌印大小并不相同,显然凶手很多,不是一人为之。
所有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惨死,王舵爷混迹江湖几十年,见状哪会不晓得,这是来自对方的警告,不许他们再插手找人。
单凭人家的掌力,一个登门都难对付,何况凶手众多由此舵爷也明白了,门生死了白死,人家绝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势力,至于巴夏的维托,自然也得退却了。
巴夏没收回银子,只说给死去的兄弟安家,就此返回驿馆。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巴夏又补充了句:“现在他家门生惨死的消息应该已经在道上开始传了,没人会在帮我们。”
宋阳呼出口闷气:“不帮也无妨的,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他们能管的………”说着,转头望向罗冠:“您请接着说。”
“南理使团的人被绑了,不是勒索的话。还能为了什么?以前我替景泰做过差不多的事情,怀疑一伙人,
又不能直接动手,便找机会抓了他们的人先回去审问。”
罗冠的想法和宋阳几乎一样,再加上巴夏带回来的消息,更坐实了他们的猜测,有人怀疑南理使团,但又不能摆明刀枪直接杀过来,由此先抓人回去审问。从此再往下猜一步不难,审问什么?问使团中有什么真正重要的人物,问使团与红瑶谋反的军队有什么关系……
过境使团本来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是经过红瑶兵变,未免就可疑得很了。
外使可疑、牵涉谋反,大燕国负责追查这种事的衙门,就只有一个……
“武夷卫?那倒说得通了,难怪本地官府连个屁都查不出来、难怪当地的实力对上他们会一触即溃。武夷卫秘密调查,虽然比不得咱们常廷卫,可好歹也是自成体系,做事不通知地方官员在正常不过”说着,齐尚眯起了眼睛,话锋一转:“被这群冤hún缠上,这事可就没完没了了。”
宋阳一行进入使团,本来也都易容改貌更换身份,除了邱大人、禁卫主将等寥寥几位使团首脑,旁人并不知他们的身份,只当他们是普通shì从。
被抓走的南理人普遍身份不高,即便对方真是武夷卫,有刑讯逼供的好手,也问不出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来,宋阳等人的身份暂时倒是不会暴lù。否则现在南理使团早就会被灭掉了景泰要是知道当年一品擂的元凶罗冠、宋阳、外加付谢两家余孽谢孜濯就在使团,又哪还会顾忌什么大燕风度。
不过,虽然知道对方暂时查不出什么,可大家也能明白,这一路上有的烦了,从常廷卫那里继承来的,现在的武夷卫也精擅一招“冤hún死缠”只要使团还在大燕境内,他们就得不停纠缠下去,找到机会便会掳走几人回去盘问,继续调查。
巴夏言简意垓:“联络当家的。”
齐尚和巴夏是从帛夫人身边过来的,知道两位当家最近要忙活黄金的事情,而南理使节“丢人,刚开始看上去又和他们这些反贼没太多关系,所以哥俩都只在当地找人,并没惊动当家。
宋阳皱了下眉头:“不用了吧。”
他不知道帛先生在忙什么,但晓得他肯定不在附近,雀书往来好几天,调运人手更是时间漫长,而关键在于,即便谢门走狗出手又能怎样?除非大燕王朝倾覆、武夷卫被连根拔去,否则对方对使团的追查就不会停止,把帛先生卷进来也没什么用处,反倒会让武夷卫更起疑心。
相比之下,请谢门走狗帮忙,还不如自己人多小心些、提起精神不再让武夷卫有掳人的机会。
对宋阳,谢孜濯不会刻意保留自家实力,不过眼前的情形很清楚,帛先生来了并不会改变什么,她也没去坚持,只是对齐尚巴夏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听宋阳的话便好。
巴夏不废话,可齐尚还是忍不住罗嗦,对宋阳道:“侯爷,不是我嘴贱,你心里最好能有个数,使团的人,九成九是被武夷卫抓了:落在他们手中,这么多天过去,十成十是没命了。救人的事情就不用想了,报仇的话1这是他们的地盘,凭咱们现在的人手,不说打不打得过,单只是要追查怕都不容易
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南荣右荃,此刻开口道:“我们本就反贼,被他们追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要是被查一次就要报复一次,大家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道理再明白不过,不是每次吃亏都能立刻娄回场子的,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包办天下,宋阳点了点头,对阿伊果道:“传讯回燕子坪,请火道人准备下,算好时间来大燕,我从回鹘回来后在睛城和他汇合。”
阿伊果痛快答应,当然也少不了一问:“你娃又要烧皇宫?”说着,她咧开嘴巴笑道:“不管谁惹你,你就去烧景泰龟儿的乌龟壳这倒真格省心嘞,不过莫得说我没提醒你娃,燕人也不是傻子,前后两次烧了皇宫,第三次像再烧,当心会燎掉自己的xìng命。”
宋阳咳了一鼻:“这次不烧皇宫,先不说燕人严防死守放火无望,就算真能烧也得有的烧才行,皇宫在哪呢?”
第二场大火过后,景泰就弃了两次失火的不祥之地,并未重建燕宫,看样子是打算另外选址打算重建全新宫殿,不过现在还没确定下来。
宋阳可没那份闲情逸致去把燕宫废墟再烧一遍,这次他想烧的是武夷卫衙门,从前生到今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找不到武夷卫?睛城衙门里有的是。当然,纵火报复武夷卫现在还只是个想法,具体能不能烧还得看睛城中的具体情形,宋阳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但也不会勉强什么,大不了来日方长。
阿伊果听过宋阳的解释,口中啧啧有声,笑道:“火道人真的是件宝贝咯,哪个得了他去,哪个就能做天字第一号反贼。”
宋阳也笑了,转头望向屋中年纪最长的班大人:“您老怎么看?”
平日里,右丞相始终被宋阳带在身边,老头子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说了句:“我能想到的,你们都说完了。”
宋阳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站起身去找邱大人,至少在锦蜀城中想要找人、救人没有希望了,既然如此,多留一天就等若多给武夷卫一天时间来寻找抓人的机会,眼下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启程,小心行途、越早离开大燕越好。
可是出乎意料的,他本刚走到大屋门口,驿馆一楼遽然传来一阵喧哗,旋即浓烟滚滚、锣声惊响四方。
还不等他再去睛城放火,驿馆就先失火了。
宋阳先是一惊,旋即恍然大悟既然是“冤hún死缠”到现在为止一无所获的武夷卫又怎会就此收手?
这不是一场能烧死人的火灾,但随着“走水,呼喊,大队燕人赶来驿馆救火,使团大小官员都要向外撤出可想而知,一场混乱过后,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南理人会莫名失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