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知道她指得是什么,应道:“有些像帛先生把谢孜濯送过来的意思,不过……情形还是不太一样。
任初榕轻揉着自己的太阳xué,摇头苦笑道:“我实在懒得想,你说我听。”
宋阳起身来到承邻身后,郡主不明所以,正想站起来,肩膀被他按了下,示意坐好勿动,同时宋阳道:“你这么按没用的。”说着,十指张开探入秀,帮她轻按头顶。
宋阳精通医道,对头顶xué位熟悉,手上的力道又控制的极稳,本以为按上一阵,承邻很快就会放松下来,不料他越按,承邻就越僵硬,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连脖子都僵直了。
宋阳不好说“你放松”干脆装作不知道,咳嗽一声,径直转入正题:“帛先生送小姐,是示意自己愿意和付党结盟:胡大人送儿子,自然也是善意表现,不过应该不是冲我,而是冲着镇西王爷,他和王爷同行,更是摆明了这一重。”
说了一句,宋阳收声,倒不是没话说,而是一般在这个时候,承邻都会自然接口,可是这一次,承邻什么都没说。她也没听见宋阳说什么,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好像比着打雷还要更响一些。
宋阳等了一会,见她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自己接着向下说:“朝政的事情我完全不懂,但胡老头的为人么虽然是狡猾了些,不过人不错,要真能想开了、从此与红bō府和解,倒真是件大好事。”
他正自顾自的说着,承邻忽然站起身,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内堂走,脸sè仓皇脚步不稳,看都不敢看宋阳一眼,完全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过了好一阵,承邻才回来,脸不红了,神情也恢复正常,仔细看的话,髻上残留了些蘸水痕迹,宋阳明白,郡主是逃走凉水洗脸去了。
承邻啥事没生过的样子,对宋阳做了个手势:“继续说。”
宋阳不矫情,借着刚才的话题:“别的都好说,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胡大人舍得么?”
真就把一根独苗扔到荒僻小镇了?就为了向镇西王传递一个“和好,的讯号?
“或许,左丞相说得是真的呢?”郡主的脑筋重新变得活络了。
“土木双凄?”宋阳最不信的就是这些,摇头笑道:“太不靠谱了,我不信。”
任初榕想了想,随即摇头笑道:“这个事还真不用咱们使劲猜,封邑里也有位“师傅”让他给小娃看看再说。”
宋阳没反应过来:“谁?”
“鬼谷。你没来之前,他把全镇人的脸都mō遍了据说算得不差呢。”
宋阳还真不知道这事,鬼谷精研奇门逍甲,但是五行八卦、命理相术多有相通之处,按前生的说法就是瞎子学踢球的时候,顺便就练会扫堂tuǐ了。
瞎子被找来后,听说让他给小娃娃算命,还有些纳闷:“镇子上的大人小孩我都看过了,还给谁看?”
他和侏儒、铁匠三个是丢弃了封赏偷偷跑来燕子坪、追随常春侯的,现在已经没有了身份。左丞相来封邑,宋阳没把他们喊来。虽然他们藏在此处被胡大人知道也无妨,但总过会有些尴尬。
瞎子、侏儒这些日子里三直在忙活着甄选火点、在封邑布置大火的事情,人不在小镇,奉命去找他们来衙门的红bō卫也没多嘴,是以他压根不知道左丞相把儿子送来这档子事。
宋阳也没交代葡萄的身份,就是说道:“先不用多问,你帮忙给看看这孩子的命理,主要是五行什么的。“被带入后宅,瞎子先问过葡萄的生辰八字,跟着抓过娃娃的小胖手,仔细mō索掌心、掌纹,口中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他念叨些什么,半晌之后,对宋阳点头道:“这孩子以前有高人给看过?”
宋阳大奇:“这你都能算得出来?”
瞎子谁都敢méng,就是不敢和宋阳、阿伊果、南荣三个人装玄虚,一边摇头一边实话实说:“不是算,是猜出来的这小娃土木双凄,在咱们这个地方住一阵会大有好处,肯定是受了内行指点才来的。”
宋阳愕然,胡大人说的是实话。承邻对他笑道:“那些风水、命理的说法,你不信也不能拦着别人信不是,话再说回来,要是我要是小捕接连被几个算命先生说有麻烦,要到个地方去躲一阵规避,你会不会送她去?一样的道理啦,关心则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个时候,瞎子已经掌过手相,又去mō娃娃的五官,打算盘一个完整卦相。葡萄紧闭着双眼,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任他去摆布。
旁人也没注意他们,宋阳追着承邻的话点头,看来的确是把事情想复杂了,正想说什么,不料旁边的瞎子忽然惊呼了一声,好像mō到炭火炉子似的,忙不迭收回按在葡萄小脸上的双手。
宋阳纳闷:“怎么了?”
瞎子的脸sè惊骇,一边摇着头连声说“没事”一边拉着宋阳离开,等走出了内堂,瞎子问道:“宋兄弟,这个娃娃是谁?”
宋阳如实回答:“胡大人的独苗公子,小名葡萄。”
瞎子使劲地翻白眼,犹豫了好一阵,才再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宋兄弟你心里有个准备胡大人将来怕是、怕是要造反的!
承邻也和他们一起走出来,闻言郡主面sè意外:“这话从何说起?”
“这孩子身带天子命数啊,将来会做皇帝!”具体怎么算的、什么道理瞎子没去解释,但语气郑重,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咱们南理的万岁爷是丰隆皇帝,这孩子怎么能做上龙椅?除非胡大人造反,夺了南理天下,开创新元……”
不等他说完,宋阳就摇头而笑,显然不放在心上,承邻也不当回事,但严令此事瞎子再也不许提,犯忌讳的事情,即便只是笑话也不能随便说。
瞎子就此告辞,点着盲杖向外走奔,刚跨过门槛他又占住脚步,回头问道:“宋兄弟以后我常来看看这个小娃成不?”
他当然相信自己算出来的结果、打算和未来皇帝提前拉拉关系,宋阳知道他想的什么,笑道:“没问题,不过郡主刚嘱咐的话,鬼谷先生一定牢记。”
鬼谷面lù喜sè,使劲点头着答应下来,笑呵呵地走了。
任初榕也不再提葡萄的事情,直接转开了话题:“有个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上次佛徒来封邑闹事时,咱们拿下的那几个和尚脑都已经开口了,指使他们闹事的也是个出家人,法号唤作无鱼,是位师太。”
无鱼很有名,宋阳都听说过她凤凰城中三个神奇女子,初榕、
无鱼、慕容小婉。
不止来冲击常春侯封邑的和尚,从今年年初开始,南理各地大寺高僧频频召开法会、讲经论道同时提醒信徒“妖人降世,、当1正觉正视听,等等,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比丘尼无鱼指使的。
南理的佛徒不同于燕国,相比之下南理和尚更纯粹、也更散漫,诸多大寺各自为政,是个一盘散沙的局面。不过这位无鱼师太的事迹传遍天下,佛心佛xìng为人推崇,声望和地位摆在那里,她说句话,只要是佛家事情,还是有大批出家人愿意遵从。
被宋阳抓了下狱的那些和尚就是如此,他们干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甚至连无鱼的面都没见到,只是受到无鱼的传书,就派出武僧缉拿谭图子、纠集信徒冲击封邑。
宋阳略显意外:“这些和尚傻么?”
初榕应道:“你不信佛,所以不知道的,其中固然有老和尚愚钝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无鱼的名声太好,她一辈子与世无争,始终在修身修志传散慈悲,所有佛徒都相信,她要做的事情一定为了弘扬佛法,能明白?”她又摇了摇头:“不明白无妨,就说你打算怎么办?”
宋阳一耸肩膀:“好办!我去”刚说了四个字,宋阳忽然想到了啥,立刻换了一副语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全听郡主吩咐。”
承邻愣了愣,气乐了:“我可不敢指挥侯爷,就盼着常春侯能慈悲,做事情前能记得知会一声,初榕就感jī不尽了快说。”
“无鱼在哪库行你知道?把地方告诉我。先拿下再说。”宋阳直截了当,说完后又补充道:“我带着火道人悄悄去趟凤凰城就成,我抓人,老道放火。”
其实这也是承邻的想法,无鱼名声又好又响,不能大张旗鼓地明着对付,这个人也不能就那么平白无故的失踪“庙门失火、师太圆寂,的办法谈不上高明,但却实用得很。
这件事必须得做得妥当、保密,最好是连红bō府都不知道,南理信佛者众,王府的力量足够忠心,但下属之中也有不少是佛门信徒,难保不会走漏风声,若非如此,承邻也不用非等宋阳回来,她早就调人出手了。
任初榕应道:“办法没错,但就你和火道人,太单薄了。我怕无鱼身边有燕顶的人一定要请罗冠同行,另就是那个箱子,暂时先借给你用。”
宋阳略一琢磨就知道“那个箱子,是什么了,意外道:“修好了?”
任初榕点头:“高木匠的手艺当真不错,前几天接到府中通报,他已经修好了箱子,你去凤凰城时我会着人把它拿给你,以防万一记得,得还的!”
宋阳哈哈一笑:“我收拾下,这两天就走,反正封邑里也没啥事能让我帮忙。”
郡主却皱了下眉头:“还是等一等”说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忽然换过话题,问道:“从封邑到蝉夜叉的山坳,过去一趟需要多少时间?”
宋阳应道:“十天够了。”
任初榕神情释然:“那还来得及!“说完,暂时也不解释什么,差人把封邑中的管库主事找来,让他立刻调出一批腌肉美酒,准备启运。
等主事领命下去,她才望向宋阳笑道:“中秋将至,团圆节日里,封爸对蝉夜叉总得有些表示,就是时间有点仓促,来不及准备太多了,这个事我想请山溪秀跑一趟,他们是山里人,脚程快,再劳南荣做使者,她和蝉夜叉见过面,比较方便。还有,你去凤凰城的事情,也等中秋之后,封邑里第一次好节日呢你怎么了?”
郡主把话差不多说完,才现宋阳站在那里,双眉紧锁抬头望天,完全失神了。中秋将至。
过了好半晌,宋阳才摇了下头:“我没事。这个节能不能不过?”
任初榕眉头微皱,望了宋阳一阵,可最终还是没有再*渐渐地,郡主脸上的疑huò变作了一个轻矗笑容:“你不想过就不过,节日那么多,不差这一个我去帮你准备京师行程。”
当天夜里宋阳、罗冠、火道人都做易容,准备启程。
宋阳这个常春侯做得异常稀松,他自己都不拿爵位当回事,封邑中的乡亲也好、下属也好,对他亲切足够,但礼数上就那么回事,倒是新来的小葡萄最讲究不用旁人教导,自己就按着辞别师父的大礼,规规矩矩地跪地、磕头,然后顶着一脑门泥土问宋阳:“老师,什么时候传我本领?”
宋阳把他抱起来:“我的武功路子特殊没法传给你,何况你将来应该也用不着自己动手打架,另就是医术和下毒,你想学哪一样?”小胖子面lù难sè娃娃心里,下毒的都不是好人,鼻萄自诩正道中人这门本事是不能学的:至于医术,好像很无聊的样子,看看那些郎中大夫的古板样子就可想而知了。
宋阳看出他tǐng为难,笑道:“不跟我学也没关系咱们封邑里有本事的人不少,你自己去选,想学哪门本领都成,等我回来告诉我,我请他们教你。”
葡萄神情一喜,脆声答应,宋阳把他交回到rǔ母怀中,和小捕等人后,就此启程离开小镇。
十余天后,当宋阳等人抵达凤凰城的时候,正值八月十五。
天sè擦黑时入城投栈,仍是以前住过的同异老号,这一条大街上最高的建筑。今晚并不会动手,宋阳和同伴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离开…他并未离开客栈,只是到前堂买了坛酒,跟着走上三楼,随便找了个窗子翻上屋顶。
略略有些意外的,宋阳登上屋顶不久,无意中往下一望,从街上看到了熟人:一行七八人,其中三个青年他都认得。前面的三十出头、
那个面皮白净,笑容谄媚:中间的相貌普通,神情〖兴〗奋:最后一个身材消瘦,身后背了只长形包袱,脸上不存丝毫表情,目光yīn鸷且警惕,不停观察着周围南理国中身份最重的那个人溜出来看灯会了。
宋阳不在乎,此刻化心里只有两个字:今夜。
中秋已到当年遇苏杭时她说过,她在等两年后的那个中秋节。
便是今夜了。
宋阳并未考虑苏杭是否会走,他明白她的决绝,今天她一定会离开这里了。
宋阳只是在想,她究竟能不能回去如果真能回去,希望她还保有所有的记忆,由此,在这一生中那份对前一世的期盼,在她重新张开眼睛的时候,都会化作最最jī昂的喜悦!是个生出来就咯咯笑个不停的漂亮娃娃啊!
如果没能回去的话,那就丢了记忆,下一次轮回快乐的活,别像个执拗的傻瓜,轻蔑掉整座世界却难为了自己:如果没能回去的话,就忘了,至少不会失望。
这世上唯一的同类走了,宋阳没什么能做的,只把自己放在屋顶上,以酒相送。
仿若初见时的那场大醉。
星空清透明月饱满,夜sè都被星月染得明浩了,却依旧寂静,永远清宁的天:街上热闹了起来,佳节时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闹哄哄的人间。
想独处又怕术寂寞,这样很好。他在屋顶上,天与人间的边缘。
宋阳打开酒坛,轻轻咄了一口,口中哼起了一个调子:追梦人。
万里之外同样的月亮,同样的调子,苏杭也在喝酒吗,她在桅杆上。
船还在海中,或许龙王家也要过中秋,今夜风平浪静。可即便如此,航行中的海船还是难免摇晃,桅杆很高,从这里摔下去,无论是落在甲板上还是坠入大海都没有生路,苏杭的目光很平静,偶尔会抬头看一眼月亮。
过了不知多久,身边的软梯忽然摇晃了起来又过了半晌,姥姥战战兢兢地攀上来:“杭姐儿,下来。”苏杭望向他:“叫我下去,在下面喊一声就好了,何必爬上来。”姥姥死死抓住梯子:“我怕下面一喊会惊到你,万一还是自己上来妥当些。”苏杭非但没有下去,反而向里挪动了些,在身边腾出了个空子:“既然上来了,陪我坐一坐,请你喝酒。”姥姥想拒绝,可最后还是狠狠咬了咬牙,手软脚软地爬到苏杭身旁,坐好后赶忙抓住了一根缆绳,说什么也不松开了。
苏杭把手中的小酒坛递过奔,姥姥赶紧摇头,他不觉得这里是个喝酒的好地方。苏杭不勉强,又问:“姥姥,你说,当真有轮回么?”姥姥立刻点头,毫不犹豫:“当然有,轮回往复,有今生有来世,这辈子好事做得多,下辈子就能投胎个好人家……”
他说的和苏杭想的全不挨边,苏杭不再说话了,口中又哼起了追梦人。前尘红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绯徊…一歌翻来覆去地哼唱着,如此又过了良久,姥姥再劝道:“杭姐儿,下去。夜深了,
小娃该睡了……,娘亲不哄着他不肯睡啊。,…
忽然,苏杭笑了。
山,怀念张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