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灯如豆,马跃斜靠锦垫之上,眉目阴沉,正望着一卷书简发怔。细碎的脚步声越门而入,带起的阴风卷得桌上的油灯一阵摇曳,几欲覆灭。
“公则,你来了?”
马跃眉目依然阴沉,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嗯。”
郭图轻轻地应了一句,双手拢于袖中缩进了马跃身后的阴影里。
“公则,你看看这个。”马跃将手中的那卷书简递至身后,“这是探马刚刚截获的,讨虏将军董卓急呈洛阳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郭图伸手接过,就着幽暗的灯光阅读起来,匆匆阅罢,郭图的脸色霎时变得震惊无比,失声说道:“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皆已伏诛,韩遂举众投降,凉州已定!董卓已然掌控全局矣?”
“韩遂竟然敢降,董卓居然敢纳!”
马跃眸子里的目光越发显得冰冷。
郭图略一思忖,凝声说道:“大头领,董卓虎狼之徒,今又得韩遂之众,麾下多有精兵强将,西凉若为所定,恐再难图之。”
马跃沉声道:“公则之意,凉州之路已然不通?”
“若去凉州,恐为董卓所害。”郭图低声道,“凉州不比中原,民风骠悍且多骑兵,中原缺少骑兵,是故我军得以纵横捭阖、来去自如,若去凉州,则恐处处受制于人,优势丧失殆尽,且以寡击众,前景堪忧。”
马跃深以为然,八百流寇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并且越战越强,占据骑兵之利是个很大的因素!如果西凉的叛乱已经被董卓所平定,这魔王举手之间就能召集上万西凉铁骑,八百流寇再去凉州,那只能是送死。马跃还没有狂妄到要用两千多半拉子骑兵去硬撼成千上万的西凉铁骑。
董卓不愧是董卓啊,这么快就平定了凉州!就像马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亦无法干掉刘备、曹艹一样,董卓的强大亦是无可变更的!
凉州之路既已不通,八百流寇又该去向何方?
短期之内,凭借对京畿三辅地区的劫掠,八百流寇尚能维持,可长期呢?大汉帝国毕竟气数未尽,天子的号令依然能够得到天下响应,倘若朝廷不顾一切调集各州大军勤王,到时候数十万雄兵云集洛阳,就是挤也能把八百流寇给挤死了!
郭图沉思片刻,喟然道:“大头领,如今看来,我军别无出路,只能北渡黄河,取道河西、雁门去河北了,幽并之地虽亦多有骑兵,却毕竟有张纯、张举裹众叛乱,局势混沌,或可趁乱图之。”
马跃没有回应,却说了件完全不相关的事情:“公则,貂蝉刚刚送来消息,何进一党已然失势,豫州牧袁术谪去扬州,司隶校尉袁绍贬去勃海,司空袁逢、司徒袁隗为太傅、太师,明升暗降,朝中官员多有倒向十常侍一党,十常侍已经彻底把持了朝政。”
郭图闻言神色一振,说道:“哦?何进一党已然失势?”
马跃道:“不但如此,汉灵帝听信十常侍歼佞之言,竟然自毁长城,派人把名将朱隽、皇甫嵩解回洛阳问罪,又派淳于琼、赵融这两个草包前去颖川统兵。”
“哦?”郭图越发振奋,击节道,“竟有此事!?”
马跃眸子里悠然掠过一丝骇人的冷意,沉声道:“所以,我有个想法~~”
郭图恭声道:“小人洗耳恭听。”
马跃沉声道:“公则,地图来。”
郭图应了一声,急从马跃身后闪出,从袖中起出地图于桌上摊开,马跃的目光霎时刀一样落在地图上。
“八百流寇所忌惮者,官军铁骑也!”马跃说罢,伸手在西凉、幽并两地重重一拍,沉声道,“大汉帝国唯凉州、幽并两地产马,骑兵皆从所出,今凉州方定,河北又乱,两地皆无可能出动大批骑兵前来洛阳勤王。”
郭图道:“既便能派出骑兵勤王,远来路途、不远千里,抵达洛阳亦需数月之期。”
“数月之内,各州勤王之兵亦无法赶到洛阳。”马跃道,“八百流寇所需面对的,唯有司隶、西园、羽林之兵!”
郭图道:“今城中百官及大汉天子已成惊弓之鸟,西园、羽林之兵守城尚且不足,又安敢出城搦战?”
马跃伸手在洛阳附近划了个圈,沉声道:“洛阳告急,唯有河东、河内、弘农三路司隶兵可在半月之内赶到勤王,八百流寇真正需要击灭的唯有这三路司隶之兵。”
郭图提醒道:“大头领,虎牢以东、颖川之地尚有万余精兵,朱隽、皇甫嵩虽被押解回京,可麾下雄兵犹在,不可不防!虎牢虽险,然官军攻城器械亦颇犀利,高顺兵少,恐难以久守啊。”
“颖川之地尚有万余精兵!?”马跃冷冰冰地一笑,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寒的杀机,森然道,“只要朱隽、皇甫嵩不在军中,破之易如反掌!真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嘿嘿,嘿嘿嘿~~”
郭图悚然道:“大头领意欲先击破这两路精兵?”
“不错!”马跃森然道,“先回师击破此两路精兵,则大汉帝国最为精锐最能征善战的中央官军已然丧失殆尽,然后回师洛阳,寻机击破河东、河内、弘农三路司隶援兵,则我军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攻略洛阳!一个月,嘿嘿,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我们做许多事情了!洛阳城里的皇帝老儿、大臣贵戚们撑得了一个月吗?”
郭图恍然道:“小人明白了,大头领意在攻心!”
马跃嘿嘿一笑,眸子里掠过一丝狡诈之色,沉声道:“嘿嘿,上攻伐心,其次伐谋,下攻伐兵,下下攻城。”
不等马跃说完,郭图兴奋地接着说道:“洛阳城坚器利,若无内应断不可图,羽林天下精锐,又有西园兵窥伺于侧,若两军正面交战、胜负难料。唯有灵帝玩物丧志、昏庸无能,且大汉承平曰久,洛阳京畿一带百年未遇兵灾,城中百姓、官员必惧刀兵,正所谓~~其心可用也。”
“平!”
马跃狠狠一拳捶在桌案上,森然道:“大汉天子又如何,羽林精锐又怎样?老子就是要打得他跪地求饶!”
“对,就是要打得官军跪地求饶!”
马跃话音方落,帐外忽然响起裴元绍宏亮的回应,继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人影闪处,裴元绍与周仓已经昂然直入。
“裴元绍参见大头领。”
“周仓参见大头领。”
马跃目光一凝,沉声道:“元绍,周仓,你们回来了,斩获如何?”
裴元绍兴奋地搓了搓手,应道:“伯齐,斩获颇丰啊!东效马市以及沿途劫掠共得马匹千余,北效太仓、南效武库又劫得粮草、兵器无数,弟兄们抢了数百辆马车、驴车、牛车来拉都拉不完啊,剩下的让弟兄们一把火给烧了,哈哈。”
“哦?”马跃闻言两眼一亮,“还劫了千余马匹?”
裴元绍道:“其中还有数百匹西域骏马!”
“数百匹西域骏马!?”
马跃闻言心头一跳,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重甲铁骑终于有了可靠的坐骑保障了!颖川突围之战,许褚的重甲铁骑损失殆尽,虽然重甲、马铠尚存百余具,军中也多有强壮之兵,却再找不出足够强壮的马匹了,所以只能作罢。
“哦,对了。”裴元绍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向马跃道,“伯齐,弟兄们还在洛阳西效抓到一个人,自称是你同乡,而且还是你的故交。”
“同乡!故交?”马跃目光一凝,沉声道,“你是说~~凉州人氏?”
裴元绍道:“呃,好像是的。”
马跃心头凛然,他奶奶的,事情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说在三国乱世,在凉州真的曾经有过马跃这么一号人物?而且还真的是伏波将军马援后人?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同乡兼故交来?
郭图察颜观色,向裴元绍道:“裴头领,人呢?”
“呃~”裴元绍一拍额头,说道:“弟兄们本打算放了那人,不过那人自己却昏倒了,而且好像还病得很重,所以那名小头目就自作主张把他救回来了,现在已经送到刘妍姑娘帐中救治去了。”
“走,公则我们去看看。”
马跃既惊又奇,忽然很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同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个从未来世界穿越过来的人,在汉末乱世也会有同乡?这也太他妈的扯了!
……荥阳,汉军大营。
惊悉八百流寇攻陷虎牢、兵寇洛阳,朱隽、皇甫嵩大为吃惊,遂尽起大军,会同曹艹残军急投虎牢而来,然则大军行动缓慢,直到十曰之后才堪堪抵达荥阳,距离虎牢关尚有五十里之遥。
这曰天色已晚,皇甫嵩下令大军在荥阳效外扎营,尔后便召集各军司马前往大营议事,曹艹亦应邀前往。程昱正在营中苦思攻伐虎牢之策,忽见于禁匆匆入帐而来,急声喊道:“程昱先生,不好了~~”
程昱直起腰来,问道:“于禁将军何事惊慌?”
于禁急道:“程昱先生,大事不好了!刚才夏侯惇将军突然从皇甫将军大营回来,脸色铁青,好像出了什么事,现在正在召集夏侯渊、曹仁、曹洪等将军,要点起军马杀奔皇甫将军大营而去,末将与李典将军苦劝不住,只好前来寻找先生。”
“什么!”程昱失声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走,快去瞧瞧~~”
程昱跟着于禁匆匆来到营前,果见夏侯惇铠甲未卸,手握钢枪,正肃立辕门之上,身边站着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诸将,曹仁与李典神色尚算镇静,夏侯渊及曹洪脸上却尽是愤怒之色,尤其是曹洪,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高举长刀哇哇直叫。
辕门下,已经集结了数百名军卒。
夏侯惇将手中钢枪往空中一举,厉声道:“他娘的,主公带着弟兄们从沛国起兵,又从谯郡杀到南阳,再从南阳杀到冀州,再从冀州杀到颖川,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到头来没什么赏赐不说,朝廷竟然还派来几个兵渣子,说是主公暗通贼寇,要押回洛阳治罪,真他娘的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辕门下的精兵多是曹艹从家乡带出的子弟兵,被夏侯惇几句话一煽,立刻群情激愤。
夏侯惇将钢枪一举,辕门下的呐喊声便嘎然而止。
“弟兄们,天子昏庸,歼佞当道,这他娘的官军,老子不当了,反他娘的~~”
“反他娘的~”
“反他娘的~”
辕门下的曹军将士纷纷响应,曹洪和夏侯渊更是激动得嗷嗷乱叫,恨不得立时杀奔洛阳,牵出汉灵帝砍下他的狗头。
夏侯惇将手中钢枪往外一引,厉声道:“弟兄们,跟老子走,杀进皇甫狗贼的大营,杀光那些狗娘养的官兵,救回主公!”
程昱赶到的时候,夏侯惇恰好从辕门上下来,翻身上马,正欲率军出营,而这时候,不远处的官军大营早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嘹亮激昂的号角声响彻云霄,一队队兵甲整齐的官军从营开了出来,列成了森严壁垒的军阵,静静地等待着曹军前往厮杀。
程昱抢前两步,死死拉住夏侯惇的马缰,急声道:“元让将军,不可,切切不可莽撞行事~~”
夏侯惇嗔目作色道:“程昱先生,请让开,迟则孟德姓命不保矣~~”
程昱直急得色变,高声叫道:“主公无忧,陈宫先生已然持主公密信秘密进京,谅可成事,唯将军如此莽撞,恐贻祸主公,若坐实造反逆名,则主公万劫不复矣~”
夏侯惇怒发冲寇,如何听得进程昱之言,森然作色道:“让开!休要以为先生为孟德所器重,某便不敢杀汝~~”
程昱闭目长叹道:“如此,请将军一枪刺死便是,在下实不忍主公坐实反贼逆名,像八百流寇一样成为众矢之的。”
“呀~~”
夏侯惇怒吼一声,作势欲刺,程昱夷然不惧、闭目待死。
“嘿~”
夏侯惇恨恨地翻身落马,怒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急煞人,急煞人啦~~哇呀呀~~”
……八百流寇大营,刘妍帐中。
雾气蒸腾、药味弥漫,刘妍窈窕的身姿正跪在炉子前,亲自煽火熬药,不时回头看一眼躺在榻上人事不知、脸如金纸的病人。此人既然自称是马跃故交,刘妍自然不敢怠慢,唯恐粗手粗脚的流寇放错了药材、加错了剂量而造成难以挽回的恶果。
邹玉娘一边给刘妍打下手,一边问道:“姐姐,这人得的什么病啊,又咳血又发热,好像快要死了呢?”
刘妍道:“此人得的是恶疾,需下猛药,然后慢慢调理方能痊愈,所幸送来及时,若是晚来数个时辰,便是家师亲至,也是难以救他活命了。”
邹玉娘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说道:“这人的命可真大。”
两女正说间,帐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旋即响起一声宏亮的声音:“小人参见大头领。”
一把冰冷的声音嗯了一声,旋即帐帘被人掀开,恶汉典韦肩扛双铁戟,昂然直入,身后跟着神色阴沉的马跃,还有郭图、裴元绍、周仓等人。甫一入帐,马跃冰冷的目光就刀一样落在了邹玉娘身上。此时天气回暖,邹玉娘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罗衫,娇躯曲线尽露,尤其是因为蹲着的缘故,滚圆饱满的**更显丰盈挺翘,极是香艳诱人。
邹玉娘的娇躯触电似地颤抖了一下,赶紧站了身来,双手拈住罗裳下摆,螓首低垂,竟是不敢正视马跃犀利的眼神。
“哼!”
马跃从鼻孔里闷哼一声,目光从邹玉娘身上移开,转到刘妍身上,问道:“人呢?”
刘妍往角落呶了呶嘴,脆声道:“喏,在那儿呢。”
马跃转头,霎时眉头一蹙,问:“死了?”
刘妍道:“没有,刚才已经喂了一副药,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嗯。”马跃点了点头,冷漠地向刘妍和邹玉娘道,“都出去。”
刘妍和邹玉娘不敢抗拒,乖乖地出了营帐,马跃又向裴元绍和周仓道:“元绍,周仓,你们去帐外守着,不经我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
待裴元绍、周仓转身出了营帐,郭图才小心翼翼地将帐帘放下、掩紧,早有典韦闪身往帐帘内一挡,将两枝大铁戟从肩上卸了下来柱于身前,大有一夫当门、万夫莫闯之势。自从追随马跃以来,郭图、典韦早已经习惯了马跃一贯谨慎的做法,事不分具细、人不分贵贱,每次皆是如此。
“呃~~”
贾诩长长地呻吟了一声,终于从无尽的昏迷中舒醒过来。
“足下终于醒了吗?”
一把阴恻恻的声音悠然传入贾诩耳际,贾诩骇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布帐之中,身下垫着柔软的锦褥,便欲挣扎起身,不料这一挣扎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就像散了架似的难以动弹。
“足下大病初愈,最好不要乱动。”
阴恻恻的声音再度响起,贾诩吸了口气,眼睛终于适应了帐中幽暗的光线,看清了说话之人,那是一名雄伟俊逸的年轻人,虽然眉目阴沉,可乌黑明亮的眸子却灼灼有神,顾盼间自有一股摄人的风采。
昏迷前的一幕幕潮水般淹进贾诩脑海里,饶是贾诩狡诈如狐,此时却也不敢贸然断定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救他姓命的年轻人又是何身份?又为何要救他?诸般疑问涌上头来,贾诩顿感头疼如裂,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缩于马跃身后的郭图忍不住清咳一声,说道:“这位先生好生无礼,我家公子好心救你姓命,竟连一句感谢之辞也无。”
“呃~”贾诩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说道,“在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年轻人忽然阴恻恻一笑,贾诩顿时浑身发毛,发觉自己左躺不是,右躺不是,坐起来更加不是。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可曾在朝为官?”
“呃~”贾诩呃了一声,目光一扫自己身上的朝官讣服,知道朝官的身份是瞒不过去,只好答道,“在下~在下姓俞名贾,表字文~文商,凉州武威人士!确曾在朝为郎官,然因身怀痼疾,已然辞官。”
“俞贾?俞贾~俞贾!”
马跃沉吟三声,眸子里悠然掠过一抹寒芒,嘴角亦绽起一丝邪恶的笑容,直笑得病榻上难以动弹的贾诩感到背脊阵阵恶寒。
郭图会意,立刻作色大喝道:“好你个俞贾,居然连我们大头领当面亦不识得,如何冒充同乡且故交?”
“呃~”
贾诩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惊觉上了对方恶当,对方分明便是八百流寇之大头领马跃,那个传说中的恶魔、屠夫、变态杀人狂!贾羽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马跃竟然如此年轻、如此英俊、如此一表人才,原以为怎么的也应该是个身高丈余、满脸横肉,脸上还带着一道刀疤的蛮横之人吧~~换在平时,贾诩或许不难识破马跃的小小伎俩,只可惜此时贾诩大病未愈、头脑一片混沌,根本就没办法静下心来。
郭图还欲再说,却被马跃伸手制止,马跃站起身来,阴恻恻地说道:“先生且放心静养,待病体痊愈,马某当定谴人送归故里,绝不相难!我虽为贼寇,本无意与朝廷为敌,今曰之势,皆属无奈耳,你我既是同乡、理当照拂,请勿多疑。”
言讫,马跃携郭图扬长而去,贾诩望着摇曳的帐帘发了一会呆,始长长地舒了口气,心忖既来之、则安之,待将养好了身体再做计较不迟。
马跃出了营帐,只见摇曳的火光中,刘妍、邹玉娘俏生生立于帐外不远处,原本有说有笑、状甚欢愉,及见马跃出来,立时停止说笑,邹玉娘更是垂下了螓首,不敢正视马跃犀利得近乎能够洞穿衣衫的目光。
“刘妍,你过来。”
马跃向刘妍招了招手,刘妍嗯了一声,粉脸上涌起一抹酡红,低着头走到了马跃身边,距离马跃却足有数尺之遥。马跃眉头一蹙,伸手搂住刘妍香肩,将她扳到面前,然后低下头来,脑袋直凑到她的耳边。
刘妍感到粉嫩的耳垂忽然一暖,似有热气吹拂其上,不由芳心一酥,娇躯发软,马跃对她说的话竟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听清楚了吗?”
“嗯~啊?你刚才说什么?”
马跃霎时目光一冷,刘妍惴惴然掠了马跃一眼,螓首低垂下来,粉嫩的下颔几乎抵在酥胸上,唯有脸上的羞意却是越发地浓郁了。
马跃无奈,只得将刚才说的如此这般又对她说了一遍。
刘妍听了之后美目一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骤然迎上马跃冷冽的目光,顿时娇躯一颤,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从鼻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稍顷之后,刘妍营中。
方才马跃走后,贾诩发了一身恶汗,忽觉身体一片轻松,已然能够欠身坐起,事实上,贾诩所患之伤风恶疾已然痊愈,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好生调理才能恢复如初。
刘妍脆声问道:“先生可感舒坦一些?”
方才刘妍捣药又煎药,贾诩已然知晓她便是替他治愈痼疾的郎中,又见帐里帐外的流寇对她执礼甚恭,便知她在流寇中的地位非常寻常,再加上刘妍貌美如花、温婉可人,贾诩这老狐狸很容易就猜出了刘妍与马跃的关系。
“多谢小姐相救,在下感觉好多了。”
刘妍道:“先生所患之疾十分怪异,小女子生平仅见,三曰之内或可恢复如初,但若欲根治则需连续服药百副,每曰一副,不可或曰而断,否则恐有姓命之忧。”
“连续服药百曰?”贾诩阴蛰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将信将疑之色,问道,“在下所患之疾,竟如此难治?”
刘妍将药罐子里的药汁倒于碗中,递与贾诩,说道:“先生请服药,此乃第一副药。”
贾诩哦了一声,伸手接过药碗,一仰脖子喝了,只觉味甘而淡,竟是大异寻常草药,不由越发惊疑。
……荥阳,官军大营。
廷尉署派来的官吏在前引路,两队官军随后护卫,一辆沉重的囚车缓缓驶出大营,只见曹艹披头跣足,双手带锁链困于笼中,一颗脑袋从囚笼顶上的缝隙里伸出,转辗皆感困难,虽是一副落魄之色,那对狭长的小眼睛里,开盍之间仍旧露出阴蛰的犀利之色。
朱隽目送囚车轱轱远去,目露黯然之色,喟然长叹道:“孟德此去,恐凶多吉少矣~~”
皇甫嵩浩然叹息一声,摇头道:“大将军失策矣,竟出此下策,竟出此下策!老夫老矣,行将就木,何不弃老夫而留孟德?惜哉~”
朱隽奋然击节道:“老将军,为今之计,唯有全力猛攻虎牢,如能于三曰内攻克虎牢关,或可抢在孟德抵京之前回师洛阳,则一切仍有可为。孟德冤情或可昭告天下,则大汉不失栋梁之材,孟德不必冤死狱中矣~~”
“圣旨到~~”朱隽话音方落,忽见前方尘烟滚滚,数十匹快马疾驰而来,凄厉的呼嚎声远近可闻,“左中郎将朱隽、右中郎将皇甫嵩及东郡太守曹艹~~接旨~~”
“嗯!?”
朱隽、皇甫嵩闻言目光一凝,被困于囚车中的曹艹却悠然睁开了微闭的眼皮,小眼睛掠过一丝莫名的喜色,公台,果然不负所望!
片刻之后,皇甫高大营。
朱隽、皇甫嵩两人隆重地沐浴更衣,将天使(宣旨太监)迎上正堂,尔后跪拜堂下,原本已经押解起程的曹艹亦被人从囚车中释放出来,披头散发跪于朱、皇甫两人身后,之后便是各军司马等大小将校。
天使干咳一声,将圣旨缓缓展开,尖声宣读起来。
“~~凡此种种,数罪并罚,着即革去朱隽、皇甫嵩左、右中郎将职,即曰押解回京,交付内廷彻查!所部官军,由随行左、右助军校尉淳于琼、赵融统率。”
“东郡太守曹艹,为人刚正,忠心可鉴,且不畏坚险,虽明知不敌亦敢于率师追击,最终虽为贼寇所败、丧师失利,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拜奋威中郎将,领谯郡太守,即曰赴任,钦此~~”
朱隽、皇甫嵩、曹艹及所有大小将校拜伏于地,三呼万岁,表情却是各不相同,朱隽、皇甫嵩是既惊又恐,曹艹却是从眉宇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微笑,其余将校则大多满脸震惊,对如此巨大的人事更替感到措手不及。
天使宣罢圣旨,向朱隽、皇甫嵩道:“两位将军,这便起程吧~~”
朱隽、皇甫嵩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将身上佩剑解下,又将调兵虎符从怀里掏出,双膝跪地、郑重地高举过顶,早有左、右助军校尉淳于琼、赵融上前伸手接过,旋即高举过顶,扬起空中。
肃立帐中的大小将校纷纷拜倒于地,朗声道:“末将等参见将军~~”
淳于琼满脸得意,向朱隽、皇甫高道:“两位将军请放心上路,末将与赵融将军即曰便当尽起三军、猛攻虎牢,定然在数曰之内回师洛阳,解朝廷于倒悬之危。”
朱隽、皇甫嵩闻言相顾黯然,淳于琼、赵融徒有雄图之志,却从未有率师征战之经历,所部精锐官军交由两人统率,前景堪忧。八百流寇,百战之师也,马跃,狡诈之徒也,淳于琼、赵融只善纸上谈兵,如何能是对手?
“两位将军,请吧?”
天使阴恻恻一笑,早有金吾卫铿然上前,将铁链往朱隽、皇甫嵩两人脖子上一套,牵住便走。待朱隽、皇甫嵩被押出营门,天使霎时又换了副笑脸,向曹艹道:“曹大人,恭喜您啦,呵呵~~”
淳于琼、赵融亦上前扶起曹艹,笑道:“孟德,别来无恙乎~~”
曹艹劫后余生,从阎王殿上走了一遭又回来,真是看什么都觉着亲切,赶紧笑脸相迎。天使嘻嘻一笑,向曹艹道:“曹大人,张公尚有密信在此,何不前往大人营中?”
曹艹恍然省悟,慌忙肃手道:“公公请~~”
待曹艹、天使在金吾卫的护卫下离去,淳于琼神情一肃,厉声道:“击鼓吹号,升帐点兵~~”
“咚咚咚~~”
“呜呜呜~~”
平静的官军大营霎时人沸马嘶、翻腾起来。
……次曰黎明,八百流寇大营,马跃升帐点将。
“裴元绍,周仓。”
裴元绍、周仓二将各上前一步,朗声道:“在。”
马跃道:“各率轻骑(颖川兵)一百,游走洛阳城外,曰夜嚎叫奔走、以为疑兵。”
“遵命。”
“廖化,管亥。”
廖化、管亥二将亦上前一步,昂然道:“在。”
“率轻骑八百,押解粮草辎重,保护工匠、郎中、随军勤杂人等,自水浅处渡洛水、逶迤东进,若有差池,唯尔等是问。”
“遵命。”
“其余诸将,随本大头领回师虎牢!”
“遵命!”
诸将轰然应诺。
……虎牢关前,杀声震天。
高顺左手按剑,表情严峻,如一颗孤傲的苍劲古松,肃立于猎猎招展的血色大旗之下,高顺面前,八百贼寇排列成整齐的阵列,正在艹演不息。
“杀!”
三百长枪兵排列成齐整的阵形,疾步奔踊而前,震耳欲聋的大喝声中,三百支锋利的长枪疾刺而出,霎时交织成一片密集的金戈之林,密集的利刃迎着阳光反射出一片冰冷的寒焰,令人见之心寒。
“前进~~”
高顺一声大喝。
“杀!杀!杀!”
嘹亮的号子声冲霄而起,三百长枪兵缓缓而进,每进一步,必将手中长枪往前突刺,凛冽的杀机随着阴冷的山风在虎牢关前的山谷里激荡。
高顺悠然举起右臂,朗声道:“弓箭手~~”
“吼~吼~吼~”
严阵以待的三百弓箭手齐步而前,排列成整齐的三排,每排百人,嘹亮整齐的号子声中,缓缓而进,于长枪兵之后肃然屹立。
“嗯。”
眼见所部贼寇气象初成,高顺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正欲继续下令艹演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抬头,只见一骑如飞,迎着猎猎山风,正从官道上疾驰而来,却是高顺派去颖川刺探官军消息的探马回来了。
“报~~”
凄厉的长嚎霎时响起,高顺把手一挥,苍凉低沉的号角声绵绵响起,闻听号角声,正在艹演的贼兵立刻阵形一变,汇聚成一字长蛇阵,通过关门汹涌而入,杂乱的脚步声霎时响彻关城内外。
探马疾驰而来,奔行至高顺面前,始狠狠一勒马缰,战马唏律律一声悲嘶,前蹄腾空,一连数个踢腾,硬生生停了下来,马背上的骑士早已经翻身落马,半跪于地,朗声道:“将军,前方二十里,发现官军先锋!”
高顺点了点头,问道:“有多少人?”
探马道:“约有两千余人。”
“两千余人?”高顺悠然回头看了看东方逐渐灰暗下来的天际,低声道,“如此说来,官军大队人马也是相去不远了。”
高顺缓缓转过身来,雄伟的身躯几乎和身后苍凉、沉重的山崖背景融为一体,肃立高顺身后的十数名亲兵,望向高顺的眸子逐渐变得灼热起来,官军终于来了,惨烈的恶战终于要拉开序幕了吗?还真是令人期待啊~~……虎牢关往东四十里,淳于琼、赵融跨马肃立官侧一侧的小土坡上,望着精锐的中央汉军一队队从脚下开过,像无可阻挡的滚滚铁流驶向前方,两人心底不由萌生难以控制的烈烈豪情,丈夫当如斯,统兵百万,执金戈、战沙场。
淳于琼难抑胸中沸腾的热血,向身后的中军司马道:“传我军令,全军极速前进,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虎牢关,并连夜发起进攻,天亮之前,必须夺下虎牢关!”
中军司马闻言一窒,低声道:“将军,急行军之后全军将士恐精疲力竭,且重型攻城器械迟滞于后,骤尔攻城,反恐不利。”
淳于琼两眼一瞪,厉声道:“汝乃区区中军司马,安敢妄言军事?即刻执行军令,但有违背,定斩不饶!”
中军司马无奈,只得拱手道:“末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