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狂风呼号,幽暗的乌云遮蔽了漫天星辰,还有那轮凄冷的清月,辽阔的草原上一片混沌。
月黑风高夜,正是越货杀人时~~
“呼~”
沉重的牛皮帐帘被人掀起,典韦肩扛两枝大铁戟、弯腰从帐内钻出,圆睁的环眼里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从黑狼、野马、金雕、银狐等乌桓部落的头人脸上逐一扫过,又从鼻孔里闷哼了一声,让开帐门,瓮声瓮气地说道:“主公请你们进去。”
十几位乌桓头人纷纷侧目,让过典韦身边,鱼贯进入马跃的牛皮大帐,竟无人敢直视典韦凶悍的目光。
十几支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将牛皮大帐照得亮如白昼,马跃身披重铠,头盔未卸,大马金刀地踞坐在虎皮软褥上,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鱼贯而入的十几位乌桓头人,有幽冷的厉芒一闪而逝。
马跃身边,管亥和周仓按剑肃立,两人同样戎装未卸、表情冷厉。
待十几名乌桓部落头人弯腰进了大帐,典韦也跟着钻了进来,随手将厚实的牛皮帐帘覆盖下来,顷刻间将无穷无尽的黑暗挡在了帐外,帐外狂风怒号,帐里却通火通明,一片寂静,诡异的寂静。
“嗞嗞~~”
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发出碜人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和凝重。
“参见将军~”
十几位乌桓部落头人在马跃面前依次排开,神色恭敬地右手抱胸、弯腰鞠躬,施以草原上最为尊敬的礼仪。
马跃肃手道:“诸位头人请坐。”
“谢将军~”
十几位头人再次弯腰谢过,纷纷就着地毯盘腿坐了下来。
马跃目光阴冷,从十几位头人脸上逐一掠过,说道:“今天,本将特意将诸位头人请来,是想请大家帮个忙,当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乌桓头人们纷纷垂下高昂的头颅,恭声道:“愿听将军吩咐。”
“是这样~~”马跃嘴角绽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说道,“本将想借诸位头人身上的一点东西用一下~~”
“只要将军需要,我等无不从命。”
“很好。”马跃嘴角的笑容显得越发冰冷,说道,“本将想借诸位的项上人头一用!”
“啊?”
“嗯!”
“什么!?”
十几位乌桓头人相顾骇然,两个年轻的头人沉不住气,早已经弹身而起、拔刀在手,年长持重的头人们则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已经宣誓效忠了,马跃为什么还要杀他们?
马跃的险恶用心,当然不是这十几位乌桓头人简单的头脑所能想明白的,否则的话,马跃就不是马跃,而这些乌桓头人也就不再是头人了。
要想让乌桓人成为马跃最忠诚的部曲,成为三级金字塔制度的中坚,并且成为马跃征服河套和大漠的急先锋,就必须对分布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以及塞外的乌桓各部进行整合。
整合之后的乌桓人将会被分为前、后、左、右、中五部,马跃将任命裴元绍、管亥等亲信大将为五部大人。这样的整合势必会触及到乌桓头人的利益,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极力反对,甚至是~~背叛。
所以,这些乌桓头人必须得死。
“为什么?”最早宣誓效忠的黑狼部头人忍不住问道,“我们黑狼部已经宣誓效忠了,将军为什么还要杀了我们?”
马跃眸子里浮起一丝邪恶而又冰冷的杀机,问道,“你不愿意?”
黑狼头人大怒道:“你这是对整个乌桓族的侮辱!是对天狼神的亵渎,你将成为整个草原的公敌~~你~~”
“说完了吗?”马跃眸子里的神色逐渐变得无比狰狞,“说完了就准备上路吧~~”
年轻的金雕部落头人厉声道:“我早就说过汉人都是些言而无信的小人,你们还偏不相信,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和他废话干什么,杀了他,再带领族人杀光所有的汉人,然后去辽西投奔丘力居大人~~”
“杀!”
野马部头人大喝一声,挥刀直扑马跃。
“哼!”
“嗯!”
两声冰冷的闷哼响起,管亥、周仓猛地往前踏出一步,堪堪挡在马跃跟前,周仓持刀,管亥胳膊上则缠着一圈圈的铁链,手中赫然握着一枚硕大的流星锤,锋利的狼牙钉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犹如狰狞的獠牙。
怯懦的银狐部头人退后一步,转身欲走。
“嗯!?”
冰寒的杀机潮水般袭来,顷刻间将银狐部头人牢牢锁定,惊抬头,只见方才掀帘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守在帐门处,两枝沉重的大铁戟已然来到了他的手里,交叠在身前,黝黑的戟刃闪烁着令人窒息的钝芒。
“既然都已经来了,还想活着离开吗?”马跃退下一步,冷然道,“杀!”
“死!”
典韦、管亥、周仓同时暴喝一声,眸子里杀机大盛,几乎是与此同时,紧闭的牛皮大帐被人忽喇喇地掀开,百余名身披重甲的汉军将士呼啸而入,一枝枝锋利的长矛在羊脂火把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谋杀,彻头彻尾的谋杀!
在洗劫金莲川之前,马跃和贾诩就已经设计好了这场完美的谋杀!
……
“什么,头人想深入长城去袭击乌桓人的老营?”
轲比能话音方落,十几名随从纷纷色变。
轲比能沉声道:“种种迹象表明,去斤部落的人已经遭遇不测,所以那楼来才有胆子趁虚前来袭击金莲川,那楼来既然来了金莲川,就必然会尽起族中精壮,老营一定防御空虚,如果我们能够趁机袭破那楼来老营,不但能在草原上扬名,还能借着替去斤首领复仇的名义收拢去斤部落散布在金莲川各处的部众,可谓一举两得,为什么不做?”
轲比能虽然年轻,却已经展现出一代枭雄应有的雄图大略,一个小小的部落头人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野望了,他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更为广阔的草原,而金莲川和去斤部,无疑是他实现野心的第一块踏脚石~~一名侍从劝道:“尊敬的头人,关内有大汉帝国的精锐边军驻守,而且听说汉廷的幽州刺史刘虞和右北平太守公孙瓒都是厉害角色,我们族中只有五百勇士~~”
“再精锐的汉军也只是羔羊!”轲比能雄心勃勃地说道,“而我们草原上的儿郎就是狼,你们见过吃狼的羊吗?”
……
“哈~~”
“呜嗷~~”
杂乱的喝斥声中,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数百骑鲜卑刺客翻身上马,打马疾驰而去,只片刻功夫便隐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呼~”
马跃长长地舒了口气,灼热的痛楚从右肩袭来,缓缓低头,一支狼牙羽箭赫然插在他的右肩上,箭尾的翎羽正迎风微微颤抖~~裴元绍这个狼崽子,下手还真是狠啊!竟然一箭生生射穿了他的肩胛!
也好在是穿透伤,锋利的三棱箭簇不会留在体内,也就省去了开刀剖骨的痛楚。
“唏律律~~”
“驾~”
“哈~”
夜空下响起声声激烈的马嘶声,中间夹杂着凄厉的呼喝声,潮水般的马蹄声呼啸而至,数千铁骑在闻听警讯之后,蜂拥而至、前来救援,无数支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将空旷的草原顷刻间照的亮如白昼~~“刺客,有刺客,该死的鲜卑人袭击了将军的大营~~”夜空下响起管亥炸雷般的大喝,“将军身受重伤,十余位头人为了保护将军已经全部战死~~”
“为了将军和死去的头人报仇,追上去,杀光这些卑鄙无耻的鲜卑人~~”
“对,追上去杀光这些鲜卑土狗~~”
搔乱中,不知道是谁用嘹亮的阿尔泰语凄厉地呼嚎起来,不明事情真相的乌桓人顿时狼嚎响应,一时间群情激愤,同样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汉军将士也嗷嗷直叫,仰天长嚎不已,可恶的鲜卑人竟敢偷袭大营,而且还刺伤了将军,简直不可饶恕!
三军将士群情激愤,尤其是乌桓人,骤闻头人遇刺身亡,更是暴怒不已,眼看情势就要失去控制,马跃眸子里悠然掠过一抹冷厉,右臂悄然高举,肃立马跃身后的典韦将长长的牛角号凑到嘴里~~霎时间,悠远绵长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闻听号角声起,汉军将士立刻冷静下来,自发地开始列阵,幽暗的夜空下,两千汉军将士迅速集结起来,汇聚成严整的军阵,黑压压一片,而乌桓人却搔乱依旧,乱哄哄地聚集在一起,群情激愤~~马跃翻身上马,不小心牵动了肩头的箭伤,不由眉头一蹙。
“呼噜噜~~”
战马的鼻翼悠然张开,打了个宏亮的响鼻,驮着马跃来到了搔乱的乌桓铁骑阵前。
“乌桓族的勇士们~~”
夜空下陡然响起马跃嘹亮的大吼,竟轻易地盖过了乌桓人的搔乱,这些乌桓人迁徙长城以内与汉人混居已逾百年,虽然能说流利汉语的乌桓人不多,能够听懂汉语的乌桓人却为数不少。
霎时间,群情激愤的乌桓人被马跃嘹亮的喊话声所吸引,纷纷把目光聚焦到了马跃身上,借着通红的火光,几乎所有的乌桓人都清晰地看到了马跃左肩肩头,那支兀自颤抖不已的狼牙箭翎。
“就在刚才,卑鄙的鲜卑土狗袭击了我的大营,各个部落的头人为了保护本将,全部英勇战死!”
所有的乌桓勇士目露哀伤之色,在草原上,英勇的头人一旦战死,往往意味着一个部落的衰亡,更意味着整个部落的苦难生涯即将开始。
“你们的头人虽然战死了,可他们是为了保护本将而死的,所以,你们不要悲伤,你们的头人虽然战死了,可本将还活着!本将以天狼神的名义发誓,将视整个乌桓部落为我最忠诚的部曲,既便是天上的神灵抛弃了我,我也绝不会抛弃你们~~”
所有的乌桓人表情肃然,天狼神是神圣不可亵渎的,誓言也同样神圣不可亵渎,草原上的儿郎极少宣誓,一旦宣誓则言出必践,谁若是违背了誓言,将遭到整个草原的唾弃,沦为整个世界的公敌~~“我将遵守和头人们的约定,将这次掳掠得到的奴隶和牲口分出一半,平均分配给大家!只要是参与了这次行动的勇士,人人都有赏赐~~”
所有的乌桓人顷刻间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的大汉护乌桓校尉,不向乌桓人伸手要牛羊和女人就已经是托天之幸了,可现在的护乌桓校尉不但不向他们伸手要女人、要牛羊,居然还把掳掠来的奴隶和牲口分一半给他们,这是真的吗?
马跃目光阴冷,乌桓人的震惊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一次,我们只是征服了一个小小的去斤部落,所以,勇士们能够分到的奴隶和牛羊并不多,但是将来,我们将征服更多的鲜卑部落,你们每个人,将拥有成千上万的牛羊还有成百上千的奴隶,你们想不想要?”
“想~~”
乌桓勇士们纷纷回应。
人~~生来就是贪婪的,在草原上,没有人能够抵挡女人、牲口和奴隶的诱惑,也没有人生来就想当奴隶,就像没有人生来就想当太监。
“很好!”马跃厉声道,“那就举起你们的弯刀,挎上你们的弓箭,追随在本将身后,追随在忠勇的大汉将士身后,去实现你们的梦想吧~~”
“嗷~~”
先是三两个乌桓勇士开始嚎叫,然后越来越多的乌桓勇士加入到嚎叫的行列,还将手中的弯刀奋力高举过顶。目睹乌桓人狂热的回应,马跃眸子里悠然掠过一丝冷然。一切都不出贾诩那毒士所料,在杀死头人之后,事情变得非常简单!在给予了恰当的赏赐之后,马跃很容易就获取了这批乌桓勇士的效忠~~……
蓟县,幽州刺史部议事大厅。
刘虞神色和颜悦色地向刘备道:“玄德,请上座。”
刘备满脸谦恭道:“备一介白身,实不敢上座。”
刘虞道:“玄德虽为白身,却乃帝室之胄,且曾追随朱隽、皇甫两位将军征讨黄巾,乃大汉有功之臣,此岂有假?且上座。”
刘备再三推辞道:“备~~实不敢当。”
阎柔淡然一笑,劝道:“玄德公无需客气,请上座便是。”
鲜于辅则不悦道:“让你坐,你便坐,如此推辞却是何道理,好不哆嗦?”
关羽丹凤眼乍启又合,眸子里掠过一丝精芒,也劝道:“大哥,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客气了,但坐无妨。”
刘备冲座上阎柔、齐周、鲜于辅等人团团作揖,汗颜道:“如此,备~~僭越了~~”
刘虞呵呵一笑,遥相举盅,劝道:“来,玄德,且满饮此杯~”
刘备亦遥遥举盅,将盅中酒水一饮而尽。
正饮宴之时,忽见上谷太守牵招行色匆匆、直入大厅,急促的脚步声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刘备亦将目光转向牵招身上,唯有关羽凤目低垂,按剑肃立刘备身后岿然不动,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之慨。
刘虞一见牵招,不由讶道:“牵招,如何只你一人前来,马跃呢?”
五天前,那楼来、普夫卢两部乌桓叛军退走,蓟县之围不战而解,刘虞遂遍发请柬,邀请广阳、涿郡、上谷、代郡四郡太守、都尉以及护乌桓校尉马跃齐聚蓟县,共议征讨张纯、张举叛乱事宜,广阳、涿郡及代郡太守、都尉早至,唯有上谷太守牵招、护乌桓校尉马跃珊珊来迟~~牵招冲刘虞拱了拱手,说道:“大人,马跃率本部两千精骑及两千乌桓从骑,出阿拉山口奔袭金莲川而去了。”
“什么!?”刘虞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今张纯、张举叛乱,正是非常之时,马跃竟率兵奔袭金莲川?万一惹怒了鲜卑大王魁头,亲率大军入塞报复,却如何是好?这个马跃~~真是不知好歹!”
“啊!?”鲜于辅亦大吃一惊,眸子里却不可遏止地燃起一丝狂热,击节道,“马跃将军麾下只有四千骑兵,就敢奔袭金莲川?”
阎柔眉头轻蹙,问道:“牵招大人,马跃麾下本只两千精骑,如何还有两千乌桓从骑追随出塞?”
一语提醒了刘虞,刘虞也恍然问道:“不错,各郡乌桓皆反,唯有乌延部在公孙瓒麾下听调,马跃这个护乌桓校尉已然名存实亡,何来乌桓从骑?”
牵招吸了口气,说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五曰之前,那楼来所部乌桓七千余骑在阴风峡谷遭遇去斤秃律袭击,两军混战一场,那楼来、去斤秃律当场战死,两军战至难解难分之时,马跃率两千精骑奇兵杀出,一举俘虏了鲜卑、乌桓近五千人,三千鲜卑人被马跃屠戮殆尽,两千乌桓人却投效了马跃。”
“什么!?”齐周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三千鲜卑人竟被屠戮殆尽,这可真是个屠夫!”
“马跃本来就是屠夫!”刘备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冷幽幽地说道,“诸位大人,马跃其人,在下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此人率八百流寇肆虐颖川之时,在下曾与之交过手,此人冷血嗜杀、颇有武略又深谙笼络人心之道。”
刘虞的眉头霎时蹙紧,他对马跃的印象本来就极差,此时经刘备言语挑拨,忍不住问道:“玄德言之下意~~”
刘备目光一冷,沉声说道:“大人,马跃狼子野心,若任由坐大,恐为大汉心腹之患,不如及早除之!”
“唔~~”
刘虞缓缓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
“咻~~”
一支狼牙羽箭带着锐利的尖啸,掠空而至。
“噗~”
血光飞溅,锋利的狼牙箭簇冰冷地剖开了汉军斥候的咽喉、直透后颈,汉军斥候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两晃,仆嗒一声摔落在地,无主的战马昂首发出一声悲嘶,向着苍茫的夜色里狂奔而去~~“我去把马追回来。”
一名侍从起身欲追,轲比能悠然高举右臂,阻止道:“算了,不就是一匹坐骑,如今我们深入大汉国境,随时可能遭遇大队汉军,还是别追了,免的暴露行踪、误了大事。”
“是,头人。”
侍从收回脚步,矮身缩回了浓密的草丛里,有狂风呼啸刮过,将一人多高的蒿草刮得东倒西歪,赫然露出黑压压一大群骑兵来,足有四五百骑之多!为首之人身材雄壮,容貌英伟,赫然正是轲比能。
“格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幽暗的夜色里响起,一骑如飞呼啸而至。
“各咕~各咕~~”
蒿草丛里响起诡异的鸟叫声。
“咕啦啦~~咕啦啦~~”
如飞而至的来骑发出同样诡异的声音回应,轲比能神色一松,在两名心腹侍从的护卫下从蒿草丛里闪出身来,沉声道:“兀力突,怎么样?”
名叫兀力突的探马翻身落马,喘息道:“头人,情形不对。”
“嗯!?”
“乌桓人可能迁徙走了,河滩上什么也没有。”
“什么!?”轲比能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自乌桓人入关,他们已经两百年不曾迁徙了,这不可能,绝不可能,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嗯~~兀力突,你即刻带十几名弟兄,去抓几个附近村落的汉人来问问。”
“是,头人。”
兀力突答应一声,招呼过几名侍从,翻身上马呼啸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宁县,护乌桓校尉部。
“嘎吱~嘎吱~”
刺耳的机刮磨擦声中,沉重的吊桥缓缓降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声响过,一道雄伟的身影疾步跑过吊桥,在壕沟边沿上立定。一丈多高的简易城楼上,斜插两支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借着通红的火光,守卫在城楼上的汉军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眸子里霎时泛起一股崇敬。
高顺身披重甲、头顶铁盔,整个人背负着至少四五十斤重的铠甲,肃立在清冷的夜空下,狂风呼号,荡起他身后的披风,啪啪作响。
“呜呜~~”
高顺抬头看了看满天惨淡的星辰,向身边肃立的几名号手说道:“吹号,全军集结~~”
“是,将军!”
几名号手答应一声,将一人多高的牛角号凑到嘴里,腮帮猛地鼓起,嘹亮的牛角号声顷刻间响起,震碎了寂寂天宇,原本沉寂的军营里霎时一片翻腾,喝斥声、怒骂声、铁甲撞击声,兵器出鞘声交织成一片,亮如白昼的火光中,有无数人影在穿梭、晃动~~不及顿饭功夫,宁县北门外便集结了一大群汉军,暗红的火光下,一眼望去尽是黝黑的重甲,还有一排排长枪直刺长空,锋利的矛刃映着火光反射出耀眼的寒芒,无尽的肃杀之气在城效的旷野上弥漫~~细碎的脚步声响过,郭图在廖化的陪伴下出现在高顺面前。
高顺冲郭图、廖化拱手一辑,朗声道:“郭大人,廖将军,请回。”
郭图表情阴冷,微微颔首,廖化却舒了口气,说道:“高顺,早去早回。”
高顺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末将告辞。”
言讫,不等郭图、廖化回应,转身扬长而去,幽暗的夜空下,骤然响起高顺清冷的喝声:“全军听令~~前进~~”
“嚓嚓嚓~~”
千余严阵以待的汉军齐刷刷地转过身去,向着西南方向汹涌而去,不及片刻功夫,那一片黝黑的铁甲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
“呼~”廖化舒了口气,伸出右手仅剩的三枚手指挠了挠头皮,没好气道,“这个高顺,还真是一刻不得消停啊,这帮新兵蛋子摊上这么个将军,刚参军就把他们往死里整,也真够倒霉的。”
郭图脸上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说道:“那是他们的福气。”
“那倒也是。”廖化感慨道,“弟兄们要不是遇上了主公,只怕尸骨都早寒了。”
郭图眉头一跳,悠然掠过一丝阴霾。
廖化又道:“这帮新兵蛋子,不知道明天天亮还有多少能够活着回来?”
郭图道:“只是一群山贼,以高顺之能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是借机练练兵罢了,能有多大伤亡?”
廖化道:“但愿如此。”
郭图道:“廖化将军,斥候可曾派出?”
廖化道:“放心吧,郭图大人,末将已经派出了百余骑斥候,宁县方圆两百里以内,但有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我军眼线。”
郭图道:“如今主公统军在外,高顺又率新军往讨山贼,城中只剩五百精兵,兵微将寡,不可不慎!宁县乃是主公根基,若是有个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哪~~”
廖化道:“郭图大人尽管放心便是,只要有我廖化在,就绝不会有什么闪失。”
“呼~”郭图舒了口气,幽幽说道,“十月了,天气又开始转凉了~~”
……
“头人~~”
幽暗的夜色下,十数骑如风卷残云般向着轲比能藏身的蒿草丛疾驰而来,凄厉的呼嚎声震碎了寂寂旷野。
“是兀力突!”轲比能神色一动,从蒿草丛中长身而起,“兀力突回来了!”
“唏律律~~”
激烈的马嘶声中,十数骑战马同时人立而起,凌空一阵踢腾,嘎然止住了冲势,兀力突翻身落马,拭去额头汗水,向轲比能道:“头人,我们抓到一个汉人。”
轲比能目光一冷,沉声道:“带上来!”
话音方落,两名鲜卑勇士挟着一名形容萎琐的汉人走上前来,来到轲比能面前往地上一扔,那汉人吓得猛地一抖擞,竟然以阿尔泰语连声求饶道:“饶命,饶命啊~~”
轲比能铿然抽出弯刀,以锋利的刀刃架在汉人颈项之上,冷然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听清楚了吗?”
那汉人叩头如捣蒜,连声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好,现在我来问你,乌桓人的老营迁徙到哪里去了?”
“宁~宁县,迁徙到宁县去了。”
“什么!?”
轲比能两眼一厉,那汉人慌忙答道:“真的迁徙到宁县去了~~”
“宁县!?”轲比能目光一寒,沉声道,“大汉护乌桓校尉部,那座又破又小的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