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张绣官邸。
张松匆匆步入偏厅,向张绣抱拳问道:“将军深夜见召,不知有何急事?”
张绣肃手一指旁边的雷铜,沉声说道:“还是让雷铜将军来说吧。”
雷铜点点头,说道:“军最近的行迹十分可疑,张任将军令末将转告将军和刺史大人,一定要提高警惕,谨防曹军走小路奇袭永安。”
“哦?”张松沉声道,“将军可否说说,曹军的行迹如何可疑?”
雷铜道:“曹军一直在江右修建栈道,张任将军以为曹军这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张绣神色一凛,转头望着张松道,“张大人,从荆州进川真有别的道路吗?”
“这个……”张松沉吟片刻后摇头道,“还真不好说啊,在下虽然颇知西川地形,却也不可能走访西川每个角落,巫山、巴山深处隐藏着在下不知道的小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就算有小路可通,也必然是险峻至极,大军只怕是很难通行啊?”
张绣道:“若果真有这样的小路,比陈仓小道和子午谷小道如何?”
张松道:“那应该差不多。”
绣道,“明白了。”
说此一顿,张绣向雷铜道:“雷铜将军。”
雷铜急抱拳道:“末将在。”
张绣道:“将军可连夜赶回鲁腹浦,请务必转告张任将军。让他的三万大军像钉子一样扎在那里,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许轻举妄动。更不准擅自出击!哪怕是永安被攻陷,甚至是成都被攻陷也不必理会!只要他守住了鱼腹浦就是大功一件,反之,如果丢掉了鱼腹浦,就算他阵前斩杀了曹操,本将军也要治他地罪!”
雷铜道:“末将遵命。”
张绣挥手道:“将军速去。”
“末将告退。”
雷铜拱手一揖,转身扬长而去。
目遂雷铜离去。张松幽幽说道:“将军这是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不错。”张绣点头道,“曹操身经百战、用兵诡诈,主公和军师对他也极为忌惮,如果末将率军出击与其决战则必败无疑,末将以为拒曹的上上之策应该是据坚城而守,以不变应万变!分兵把守要塞、城池这策略看起来地确被动。也容易被曹操各个击破,一口一口蚕食掉,但这正是本将军的用意!”
松沉声道,“将军的用意就要是分兵拒敌、节节抵抗,以兵力和空间换取时间,是吗?”
“正是如此。”张绣握紧拳头,喝道,“曹操再厉害,他能在半年之内从永安打到成都吗?可半年之后,主公早就已经打赢了淮南之战。到时候回师席卷荆襄。曹操就是想回师自救也来不及了!末将之所以让张任的三万大军像钉子一样卡在鱼腹浦,就是要逼他们再走一次小路。嘿嘿。”
张松捋了捋颔下柳须。忽然问道:“可将军有没有想过,万一丞相在淮南战败了呢?”
“不可以。”张绣断然道。“这绝不可能。”
张松道:“将军别忘了,古往今来,以弱胜强,以寡击众的战例可不少啊,远的不说,单说袁绍和曹操之间的官渡之战,曹操不正是凭借三万弱旅打败了袁绍地三十万大军吗?”
“那不一样!孙权不是曹操,主公更加不是袁绍。”张绣说此一顿,眸子里忽然掠过一丝精芒,回头向张松道,“退一万讲,就算主公真在淮南战败那,那也不要紧,大人可千万别忘了,主公帐下还有马超啊,少将军远征西域已经一年多了,随时都可能返回中原。”
张松道:“将军别误会,本官也就是这么一说,事实上现在整个西川的士族已经和丞相捆在一起了,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官和整个西川的士族是绝不会背弃丞相的!本官今天把话搁这儿,这条老命是交给将军你了,永安存则张松存,永安失则张松亡!”绣朗声道,“冲大人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末将交定了!”
两只大手重重握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朗声大笑起来。
永安东门外,魏延带着几十名乔妆巴东樵夫的士兵潜伏在东效的草丛里,正察看永安动静,远远望去,只见永安东门外肃立着两队铁甲士兵,一名小校带着两名士兵正在仔细盘问进城百姓,遇着担柴推车进城地,更要仔细检查一番。
魏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几十捆木柴,这些柴捆里可藏着兵器呢。
“将军,情形不太妙啊。”有名士兵靠了上来,低声说道,“凉军的搜查非常严,看这架势根本别想把兵器藏在柴捆里蒙混进城,怎么办啊?
另一名士兵道:“要不,干脆不带兵器?”
“不行。”魏延断然道,“不带兵器进城,那还不是去送死。”
“那将军你说怎么办?”
延沉吟片刻,将三名士兵召到跟前,吩咐道,“你们三个先去试探一下,守军盘问的时候一定要沉往气,千万别露出马脚,记住了吗?”
“将军放心。”领头的老兵担起两捆干柴,招呼另外两名士兵道,“走。”
魏延一挥手,率领剩下的士兵隐入草丛中,紧张地注视着三名士兵向永安城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堪堪靠近城门时。守军小校就带着两名士兵迎了上来,厉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领头地曹军老兵急忙放下肩上的柴担,赔笑道:“军爷,老汉是这附近山中地樵夫,这不带着两个儿子砍了几捆干柴担来城里叫卖,打算换几尺布回去准备给小儿子说门亲事,嘿嘿,嘿嘿。”
“附近山中的樵夫?”守军小校围着曹军老兵转了两圈。突然喝道,“胡说,我看你像个奸细,来人,把这厮绑了!”
“遵命!”
两名士兵轰然应诺,虎狼般扑了上来。
曹军老兵脸色一变。回头向身后两名士兵使了个眼色,喝道:“抄家伙,砍他娘地!”
一声忽哨,三名曹军奸细便从柴捆里摸出三把砍刀来,刀光霍霍向迎上前来地两名守军砍了过去,守军小校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好啊,果然是奸细!”
远处草丛中。
延恨恨地捶了下地面,懊恼道,“这个笨
“将军。不如趁机抢夺城门?”
“趁机抢夺城门?你这是找死!”魏延回头瞪了眼问话的士兵。喝道,“回去!永安地守卫太严密了。我们根本就混不进去。”鱼腹浦。张任大营。
“明白了。”张任点了点头,向雷铜道。“本将军已经明白张绣将军和张松大人地用意了。”
雷铜问道:“什么用意?”
张任答道:“这是要用兵力和空间换取时间啊!有我军在鱼腹浦守着,只等丞相在淮南打败了孙吴,趁势席卷荆襄时,曹操就是想撤退都难了!呵呵,世事还真是变化无常啊,就在昨天,本将军还担心曹操真会出奇兵,可是现在,本将军倒反而希望曹操真能找到一条小路进川了。”
延风津地处颖水和淮河地交汇处,原本只是二十里水域,然后就是大片地冲积沙滩。
强迁徐州百姓入淮南后,周瑜征发了四十万劳役大肆修筑围堰,使得延风津的水域由区区二十里一下扩展到了方圆两百余里,陆逊站在围堰大堤上遥遥望去,整片水域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倏忽之间,陆逊年轻的俊脸上掠过了一丝格外的凝重。
这围堰大堤一旦掘开,淹掉地可不仅仅只是马屠夫的二十万骑步大军和高顺的十万精锐,还有淮南的四百多万无辜百姓哪!凭心而论,陆逊是真不愿意掘开围堰大堤,然而军令如山,为了主公的大业,为了吴军的生死存亡,陆逊别无选择。
晚风习习,吹荡着陆逊的披风,猎猎作响,这一刻,陆逊的身影看上去显得格外的清冷。
“将军!”副将靠了上来,颇有些不忍地说道,“是不是再等等?”
“不必了。”陆逊霍然举手,摇头道,“不必再等了,不会再出现奇迹了,而且时间不等人,万一让凉军的探马发现了延风津地围堰大堤而事先有了准备,那大都督地良苦用心就要付诸东流了。”
“唉。”
副将叹息一声,黯然侧首。
陆逊翘首向天,星辰灿烂、恍如万家***,倏忽之间,陆逊的嘴角已经绽起一丝冰冷地狰狞,一字一顿地喝道:“传令,掘开围堰大堤!”
“遵命!”偏将轰然应诺,回头挥手大喝道,“将军有令,掘堤!”
两千名严阵以待地吴军士兵迅速挥动锄头开始挖掘起来,不到片刻功夫就在大堤上掘开了一道口子,温柔得像女人一般的湖水顺着口子缓缓外溢,在湖水无所不至地浸润下,缺口两侧的泥土很快软化、倾颓,然后迅速扩大,很快,围堰大堤里的湖水就从温柔的女人变成了狂暴的狮子,奔涌而下……
寿春西南三十里,凉军大营。
中军大帐,高顺正与甘宁议事时,忽有小校匆匆入帐,跪地急道:“将军,丞相军令!”
“主公急令?”高顺喝道。“快讲。”
小校喘息道:“吴军随时可能水淹寿春,让将军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水淹寿春!”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高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凝声问道,“你是说吴军要水淹寿春?”
小校点头道:“正是。”
“他爷爷地,看样子吴军是要孤注一掷了。”甘宁凛然道,“幸好主公及时发现了东吴的阴谋,要不然我军毫无防备赶到寿春城下时,却迎头撞上滔天巨浪,洪水过后寿春方圆数百里都将成为泽国。这时候东吴水军再出来追杀,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啊!”
“坏了!”高顺突然喝道,“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高顺话音方落,早有亲兵踏帐而入。
高顺喝道:“立即快马传令许褚将军,让他地八千铁骑立即后撤!”
“遵命。”
亲兵轰然应诺,领命而去。
甘宁忽然出列喝道:“将军。如果吴军真要水淹寿春,那么蓄水围堰就一定筑在淮河的上游!不如让末将率锦帆水军溯淮河而上,寻找东吴的蓄水围堰?如果能抢在东吴掘开围堰之前赶到的话,还是有可能破坏吴军的计划!”
“来不及了!”高顺摇头道,“吴军若果真决定水淹寿春,又岂会留下如此破绽?况且将军此时率锦帆水军溯淮河而上,搞不好会迎面撞上洪水,这太冒险了!淮南之战结束之后,主公势必会调谴精兵强将趁势攻打江东,到时候没有将军的锦帆水军可不成。所以。本将军绝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
周瑜在太史慈、朱然、谢旌诸将的簇拥下肃立寿春城头。眺望北方地凉军大营。远远望去,只见凉军大营里火光通明。人声鼎沸,一队队全副武将的漠北骑兵正沿着营外的栅栏来回巡逻,看上去,这只是个普通而又平静的夜晚。
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周瑜悠然回首,只见吕蒙在周泰、徐盛二将的簇拥下疾步前来,行至周瑜面前,吕蒙铿然抱拳道:“大都督,水军地所有战船已经全部下好锚、系好缆绳了!无论洪水有多大,只要寿春城墙不垮,水军的战船就绝不会被冲走!”
“唔。”
周瑜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再无反应。
部将谢旌却忍不住一拳狠狠地砸在女墙上,朗声喝道:“看起来西凉大军毫无防备啊,哈哈,这场突如其来的滔天洪水肯定会把这几十万头西凉猪淹死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就全交给吕都督的水军了,呵呵,到了水面上,这些西凉猪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啊,这一战我军赢定了!”
“就是!”部将朱然也附和道,“不愧是大都督啊,举手之间就覆灭了马屠夫的几十万大军啊,哈哈。”
周瑜的脸色忽然间变得极其难堪,转身就走。
直到周瑜的身影消失在敌楼里,朱然、谢旌才惶然四顾道:“大都督这是怎么了?末将说错话了吗?”
“大都督当然生气!”吕蒙闷哼一声,上前说道,“你们很高兴吗?嗯?有什么好高兴的!这值得高兴吗?就算覆灭了马屠夫的几十万西凉大军又如何?马屠夫治下疆域辽阔,人口众多,过不了几年,就又能重新拉起数十万大军!”
“还有,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场洪水过后,整个淮南都将成为一片泽国吗?你们可知道得有多少无辜百姓要死于这场灾难?幸存下来地淮南百姓又将以怎样地眼光看待我们?从此至后,我们再要踏足江北,将要遭受难以想象的反抗,这些你们知道吗?”
“那又如何?”谢旌不以为然道,“打仗嘛,总得死人地,让百姓去死总比让将士们去死要好吧?再说这些手无寸铁地百姓又能成什么事?反抗又如何?不听话拿刀砍就是了,去年冬天,不也是用这个办法把他们从徐州赶到淮南来的?”
朱然也附和道:“就是,别看他们有好几百万人,可我们只要派出几千人,就能把他们赶羊一样赶到淮南。”
“唉,去年冬天能如此轻易就把几百万徐州百姓迁来淮南,那是因为主公地名声比马屠夫好,可是淮南之战后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吕蒙说此一顿,摇头叹息道,“这些事情,跟你们说了也不懂,都各自下去准备吧,天亮之后还有一场恶战等着你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