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黑暗统治了白天。深蓝色的天穹,星光点点,缀着珍珠般的光亮,在天空闪耀。明天,将又是一个晴天。
书房内,燃起了烛火,数盏凤盏珞璃烛台上,那一簇簇火焰,照耀着楚怜儿专注的脸庞,白晰的脸色,有着昏黄而媚人的神态。
帐本很多,涉及了许多行业,不过最大的还要数米行,布行,钱行,这三大行的册子也最多,其中最杂最广的就数车马行。古代的车马行就是现代所说的物流、快递等行业,遍布东离国的的车马行,有近半与东离淳挂沟,东离淳并不出面经营,他只是代表朝庭与这些商人合作,每个月从营利里分出一成的利润。东离国的商人地位低下,车马行又是最下三滥的行业,有了手握重兵的东离淳作靠山,哪还惧怕地方官府的压迫剥削?
而东离淳就利用与他们合作的时机,进行倒卖货物输送,比如,从西凌买进奢侈品,再利用车马行的车,运到物质相对贫乏的南凌或是京城,赚取差价。或是从京城运出达官贵人贱卖的古董字画等,再卖入喜欢附风作雅的西凌商人,通常这一转手,就是成倍的利益增长,虽说这些有专人负责,但东离淳,他不做商人,实在是可惜了。
楚怜儿没料到东离淳私下也有这么多产业。这林林总总的算下来,涉及的金额高达亿万两银子,怪不得东离淳曾对她说过,他养不起二十万大军,但养她是绰绰有余。
天空的深蓝色渐渐转为漆黑,浑然不觉已过用膳时间的楚怜儿仍埋头苦干,书案上的烛火,已燃的差不多了,她差春红去换个新的来。
这时,东离淳进来了,“怜儿,还在忙么?”
楚怜儿抬头,略微疲倦的眸子看到他中的蜡烛,一双美丽的凤眸闪过笑意:“嗯,这么多的帐本,不知要看几天几夜呢。”
东离淳走向她,把烛火点燃,看着放在一旁的帐本,眼睛一眯:“这些都已过目了?”
“嗯,你过目一下吧,看有没有秕漏。”
东离淳拿起一本翻开看,不由蹙眉:“怜儿,这,这写的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
楚怜儿呵呵一笑,接过帐本,指着尾角处解释:“我是我自己发明的帐面语。你们一般习惯用方块字,看的人眼花,我就把这方块字改成了阿拉伯数字。喏,这个读1,这个读2,两个数字加起来,就是12,这个读3,三个数字加起来123,这个读——”她指着上边的字一一解释。
东离淳挺聪明的,只稍说一次,就明白了。
他一篇篇一翻下去,最后双目晶亮地看着她,眼里闪着不可置信:“怜儿,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楚怜儿嘿嘿直笑:“厉害嘛,倒不至于,我只不过略作改动而已。你现在看这些帐目,是不是一清二楚?”
“很清楚,一目了然。”东离淳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怜儿,你不用算盘,怎么算的这么准?”
“用手算的。”她指着书案上的一张红纸。
他看了红纸一眼,疑惑:“这又是什么?”
楚怜儿得意直笑,拿起红纸和银簪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这叫万能草稿纸嘛,不需笔墨,只需一张纸,就能写上很多很多的字。写上去后,再把纸上边的透明丝帛轻轻一扯,再重新城压在纸上,丝帛恢复了原迹,又可以继续写字。等写满了,再把丝帛扯一下,再把她铺在纸上,又可以写——”她一边用银簪在上边随意画着,然后一边示范。
(很得单的原理,一般玩具摊上都有这种类型的小玩意,只不过,现代用的是薄膜,古时没有薄膜,楚怜儿就用透明的丝帛替代,效果也很好。不知读者有见过没有。)
东离淳震惊地望着她,看着她自信飞扬的面孔,一双凤目里的光彩盖过烛火的亮光,清妍动人,韵味深长的光彩照人。
“怜儿。”东离淳激动地抱过她,喃喃自语:“怪不得——曾对我说,有了你,决对胜过十万大军。”
他的声音极低,楚怜儿没有听清楚,不过,被这个厉害的男人如此夸讲,仍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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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凌城,四通八达,消息灵通,与京城虽遥远,并且通往京城的路肆必要依江而过,西凌江对面的十万大军压境,扑面而来的恐惶,袭卷满城的老百姓。
楚怜儿也听说了此事,新皇好不容易镇压了叛军,顾不及满目疮疤的局面,与民不聊生的凄凉,和国库空虚的窘态,集兵十万,派河洛王领兵讨伐叛党东离淳。
东离淳在西凌的兵力有限,怎能对抗临江压境的十万大军?不由急了起来,可她见东离淳气神定闲,老神神在在地品茶立账,焦虑的神色转为疑惑。
东离淳十指飞快地拨打算盘,一边抬目看了她一眼,笑道:“怜儿有事?”
楚怜儿失神地看着他十指如飞,在算盘上拨弄着,另一只手翻动着账本,很是佩服,她用的速算法与他的算盘比起,勉勉强强平手。
“河洛王的十万大军兵压西凌,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就算东离淳再厉害,但他在西凌的以马还中足一万,怎能对抗人家的十万大军?
东离淳笑笑,手里的动作依然动指如飞,“该担心的是他们。”
“你已经有了退兵良策?”
东离淳笑笑,停下手里的动作,笑望着她:“怜儿,如果我是你,应该怎么做?”
楚怜儿蹙眉,她又未打过仗,她怎么知道,“你身上有伤,身边又没多少士兵,肯定不能硬碰硬。难不成,你想让西凌的城卫兵去抗敌?胜算也太小了。”她歪头想了想,双眼一亮:“咦,我记得南凌离京城很近,不是吗?”
东离淳眸光闪动,清清潋潋的光茫,丝丝缕缕地涌着波滔,激浪翻涌,卷起千堆石。
“怜儿,你真聪明。”他的声音激赏。
楚怜儿白他一眼,嗔道:“我都还未说完呢,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东离淳起身,拥着她坐下,他低头吻了她的娇艳的红唇,转辗吸吮:“你能有此一问,说明你也想到了我的军事布署。”
楚怜儿双手抵在他脸前,闻着他身上独有的青草味,深吸口气,又把脸儿埋进他的胸膛,十指画在他胸膛画着圈圈,“围魏救赵?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你不亲自指挥,能行吗?”
东离淳玫红的双唇微勾,荡尽天下的霸气与自负。他神色一眯了眯,声音淡淡:“身为将帅,并非要上场亲自指挥,对我来说,培养猛烈的将才才是最为重要的。”他低头,目光柔和如丝:“我麾下的马文重,黄允风,柳一清,宋休,何成,哪个不是独当一面的将才?有了他们在,我何必非得亲自披帅上阵?我只需在幕后指挥就行了。”
很独特的指挥方式,最悠闲,也最为凶险的布置。这表面看似简单轻松,其实内心里,又包函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首先,要有对手下将士的决对信任,其次,主帅还要有宽广的胸怀,任才唯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关键。再来,是将士们对主帅的信任及忠心。这三者缺一不可,从古自今,有多少这样只在幕后指挥而不上战场的主帅的?
东离淳,他做到了,她早就感受到他的麾下将士对他的尊敬及爱戴,所以才对她恨之入骨。只是,他是怎么办到的?
祟拜地看着他,楚怜儿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他的前襟,“你把南凌的大部份兵力都调往京城,那岂不给鞑靼有机可乘?”她可没望南凌有着极为重要的军事地理,南凌关外又有凶猛如虎的鞑靼,虽说已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但实力仍不容小觑。
东离淳微微一笑:“克猛哈尔损失折将近十万,再加上我与女真的合作,我暗中派了一万铁骑表面上是支援保护女真,其实还不是只想让他们内斗。女真族的兵力有限,但加上我的一万铁骑,兵力早已盖过克猛哈尔的残兵败将。克猛哈尔在腹背受敌之下,他还敢进兵南凌,除非他有天神蔽佑。”他的神色讥诮:“草原上总是称克猛哈尔是神的使者,其实,这话只能说给那些还未开化的蛮民,自古以来,哪一个成王将相,不是用血腥与武力夺取的?天神?哼,只是遍些无知寓人而已。”
楚怜儿瞪大了眼,她从未想到,他会想出如此——卑鄙的法子来。不由好笑地搓他的胸膛:“你哦,好阴险的人,故意让人家内斗,而自己却坐享渔翁之利。”这个法子很毒,很阴,也狠,但——她喜欢。
只是,为何她会感到熟悉呢?
东离淳好笑地捏着她的鼻子:“鞑靼日益强大,以东离国的战力,实不利于正面交锋。所以,我结盟于鞑靼的死对头女真部落,然后再行分化他们的势力。草原上的人视掠夺为天经地义,我们就来个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我派出的那一万铁骑,表面上援助女真的兵力悬殊,其实,暗地里,却四处偷袭鞑靼毫无防备的后方,烧掉他们的草料,吃掉他们的牛羊马匹,放过他们的老幼妇孺增加他的负担,让他们穷于应对。”他望着她,微微一笑,眸子却一片冰冷,如薄薄的刀片,闪过凛冽的寒意:“这样一来,克猛哈尔再强大,也只能被我东离蚕食鲸吞。”
看着东离淳凛冽又霸气的面容,楚怜儿忽感一阵眩晕袭来,久违的胀痛又袭向胸口。
他这句话,怎么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