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总是不太安稳,胸口处的疼痛渐渐消散,却总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神经,难受。梦里,忽然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兵戈铁马,及杀气腾腾。
锋利的刀鞘,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眸子,带着切骨的恨意,在凌迟着她的神经。
一个绣有蓝天白云五彩四爪蟒纹的袍据出现在眼前,那么的威风,那金色蟒蛇,张牙舞爪地,睁着阴森森的眸子,虎视眈眈地,仿佛随时会飞扑在身上,把她撕裂吞噬。
迷蒙中,她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宋休,对付鞑靼的良策,真是从这贱人口中所说?”
“是的,主子,卑职听的清清楚楚。”叫宋休的人毕恭毕敬地回答:“太——楼玉儿对卑职说,想要对付凶猛的鞑靼,以东离国的战力,实不利于正面交锋。应当结盟于鞑靼的死对头女真部落,然后再行分化他们的势力。鞑靼示掠夺为天经地义,我们可以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派出奇兵,偷袭他们毫无防备的后方,烧掉他们的草料,吃掉他们的牛羊马匹,放过他们的老幼妇孺,增加他的负担,让他们穷于应对。主子,卑职认为,太——这楼玉儿的法子非常棒,数十年来,我们一直守多于攻,疲于应对,如若采取她所建意的法子,应该有所作为。”
“是吗?”一个喃喃自语的声音响起,“真想不到,这贱人在边防上还有这么独特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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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发作过的盅毒,这回夹着猛烈的姿态,狠狠地入袭楚怜儿的胸口,痛的死去活来,喉间总有一大把一大把的液体从胸口涌入嘴里,再从嘴里涌出,一股血腥味蔓延所有能呼吸的空间。
一个焦急的声音总在耳边怒吼,可惜,疼痛吸去了她所有的记忆,她一个字也没听的出。
半梦半睡中,她看到了自己,那个被丢垃圾一样,被丢进阴湿的地牢,她依希能感觉,地牢里的阴风阵阵,及四处横行的老鼠蟑螂,还有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嘴脸及一双双鄙薄的眼神。
蓦地,胸口又是一痛,钻心的痛楚,钝刀子在缓而慢地割着肌肤,然后刺进骨髓。
“怜儿,不要再去想了,不要起去想了,听到没有——”耳边响着一阵焦急的呼唤,胸口的疼痛的地方,被一只手指使劲地揉捏着,疼痛稍稍减轻了。
嘴角一抹腥甜,刺鼻的很,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楚怜儿想,这回吐了那么多的血,真的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半睡半醒间,总觉有只手指头抚摸了她的前胸,胸口的痛楚就会渐渐消失,剧烈的疼痛和大量的失血,让她再也睁不开眼,只能任黑暗吞噬掉自己——
“主子,她在边防上的见解真是闻所未闻,依卑职之见,这个法子是再好不过了。”
“就单凭这点,宋休,你认为就该免去她的死罪吗?”阴恻恻的声音,冷酷而无情。
“就是,宋统领,你的意思是,这女人替主子出了一个好的主意,就能免去她曾犯过的死罪了?”一个哼声响起,这个声音也很熟悉,可就是记不起来。
宋休粗声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这女人虽然狠毒,时常与主子作对,但她的机智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卑职希望主子能暂且饶她一命,”
一阵嗤笑声响起,宋休声音急切:“主子,这女人确实可恨,让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是,她不但有对付鞑靼的良策,还解决了东离国的粮食短缺的问题——”
“你口中所说的玉米,我倒听说过,可是红薯,那是什么玩意,空口无凭的一句话,你就当真了?宋休,你该不会被这妖女迷住了,舍不得让她死?”
“姓柳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哼,今天就是这贱人的死期,可你偏要拦住主子,不让主子杀她,说什么她还有用处,死了可惜。宋休啊宋休,你是舍不得她死,还是真心替主子着想,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姓柳的,你这个小人——”
“够了,都不要再争了。”冰冷的声音又响起,威严不容置疑:“宋休,你说,这贱人亲口对你说了红薯玉米就解解决我东离的粮食短缺的问题?”
“是的,主子。”
“那,这红薯,哪里有种?”
“这,她没说。”
“哼,她还说在兵器上作手脚就可以打败华国的精锐铁骑?”
“是,是的。”
“那要怎么做法?她说了没?”
“没,没有。”
一阵沉默过后,一个冰冷果断的声音响来:“文重,你对外宣称太子妃楼氏已伏诛。允风,你派心腹把她秘密带进皇子府的地牢里。”
“主子——”一阵惊呼声响起。
“主子,您真要留下她?”
“暂时留下她吧,宋休说的好,她还有利用价值。”——
一片黑暗,不见五指,在浪海里浮沉,感觉胸口被狠狠一撞,剧烈的疼痛,一股腥甜又自喉间涌了出来。
“呕——”实在没有力气起身,她就在半昏半醒间,任那抹腥甜从嘴角淌下,顺着下巴,沾湿了衣服和被子。
“糟了,又吐血了,怎么办——”一个惊惶的声音,一条毛巾拭着下巴的血迹。
另一个声音响起:“我去叫大夫来。”
“没用的,大夫说这是盅毒引起的,连主子都快控制不住了,更别说丈夫了。”
没有办法了吗?
连东离淳都探制不住盅毒的肆虐,看来她真的大限将到了吧。
睡梦中,一直不太安稳,总是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影响着她,终于睁开了眸子,发现四处黑漆漆的,只有不远处的圆桌上那一盏昏黄的烛火在孤狐的燃烧。蜡烛已燃烧了大半,烛台里,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烛泪。
不知为何,这让楚怜儿想到了生命的终点。当蜡烛燃烧着自己,只余下点点斑驳的烛泪时,它的主人们,曾对它有过怜惜或是感激没?
恐怕没有!
忽然发觉,自己与这蜡烛好像,怄心沥血地替东离淳出谋策划,原以为会得到掌声和赞美,却没想到,却是生命的终结与消逝。
盅毒发作的已差不多了,胸口虽不再痛,可闷闷胀胀的,全身提不起劲来,虽然对失去记忆之前的事一知半解,但每一次的盅毒发作,还是让她知道了大概。
迷模的双眸里,她又看到了东离淳,依然那么俊美,不若以往对她的温柔体贴,此刻的他,冷漠如雪,双眸结起厚厚冰霜,散发出浓浓的冷意与杀气。
他挥了挥袖子,冷冰冰的脸庞,浮起冷笑,“贱人,该是上路的时候了。”
一名太监颤抖地端起放在玉盘里明黄锦帕上的玉杯,双手递给她。
她一手执袖,一手接过,看着血红的酒水,淡淡一笑,把玉杯放到朱唇边,阖上眼,一口饮尽。
毒酒下肚,腹内就升起一股绞痛,她捂着肚子,苦笑一声,希望鹤顶红的毒性很强,让她没有能够立即死去。
妈妈曾说过,不管何时何地,自己的尊严一定要顾,就算败,也要败的有尊严。
就算死,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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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相大白后,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楚怜儿知道以前她是太子妃的时候,把东离淳整了无数回,后来,东离淳反败为胜,自己被他杀死,也是她应得的报应,她已准备从容扑死。
可惜,她没有死成。
在死之前,她鬼始神差的,居然对东离淳派在自己身边的卧底宋休说了对付鞑靼之道,解决国之民生的大计,并且还向宋休这个奸细提出了在兵器上作手脚的建议。
可能宋休认为她的建议很独特很有效,就对已经上门准备杀她的东离淳建议,饶她一命。
然后,东离淳放过了她,表面上是给她吃了毒酒赐死,对外宣称太子妃楼氏已伏诛。
可暗地里,他救下了她,却给她下了盅毒,探制她的记忆和心神,让她在失去记快后,对他死地踏地出谋策划,然后等把她利用完后,就是她的死期了。
盅毒使她失去了做太子妃时候的记忆,只忆起了自己的过往及穿越时空之前的身份。以为自己倒霉的穿越而来却只是皇子府里的一个低贱的丫环,很是难受,凭她的本领,怎么三年的时间还只是个小小的丫环?不服气之下,她努力让东离淳看重自己,她凭借自己的小聪明,让东离淳不再当她是丫环,而是幕僚身份,能替他出谋策划的高级知识份子。
在与华国的交锋,她的才能得到充足的发挥,原以为东离淳会对自己另眼相待——那时候,她对他已有朦胧的爱意。
可惜,仗着自己的功劳,她开始变的目中无人,得知东离淳犒劳了所有幕僚,却唯独没有奖赏自己,气愤之下,她提着包袱就走人。被抓回去后,却是一切苦难的开始。
她隐约知道了自己以前的身份,却不敢确定,但一次又一次地被皇子府里的下人厌恶鄙视,她已知道自己以往决对有一个令人讨厌的身份。
她变的难过,却又不甘,可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力理与他抗衡的,于是,她表面上示弱,暗地里却进行报复行动,素梅等人被她整的赶离了皇子府,而自己也取代了素梅的地位,本来她是想在不动声色中毒死东离淳,明知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却每每到了紧要关头,总是下不了手。
于是,她想到了离开。
她的身份,是不许离开皇子府的,戎备森严的皇子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人了。
但天无绝人之路,金国派遣的使臣,让她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她凭借自己的刁钻和小聪明,成功地使东离国搀回了面子及利益,与东离淳谈妥了条件,她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皇子府。
没料到,东离淳却仍然不放过她,在她离开之前,表面上说替她解除盅毒,暗地里,却又改了她的记忆,使她能记起皇子府所发生的事,却再也忆不起皇子府的面孔。
她在离开皇子府后,遇到了成云,一个曾出现在梦中的俊美的男人,她双眼一亮,成云的俊美与优雅,温柔及专情,让她一下子陷入情网。
可惜,才刚陷了进去,她就发现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成云是东离淳的手下心腹,他被三皇子四皇子的人马追杀,他知道她体内的盅毒。他还知道解盅之法,并且,他能调动南凌的所有将士,他在南凌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仪,他的手下,与东离淳的手下一样,一个个对她都带着厌恶及鄙咦——
一切的一切,都疑点重重。
她一直在怀疑,成云就是东离淳。
当她真正确定了成云就是东离淳后,她是愤怒的,但她忍了下来,表面上与他恩爱异常,暗地里却在布置一切。趁成云领兵出征后,她逃跑了,可是她忘了,她体内的盅毒仍控制着自己,她又被带回去了。
盅毒的折磨及对东离淳三番两次的欺骗利用,让她愤怒极了,恶向胆边生,她采来了许多的药材及花粉,配制了一种马上见效的剧毒,制成毒丸,捏在手心,准备趁他不备时,含在嘴里,只要和着口水喷在他脸上,进入呼吸道,他就会毙命。
可是,她感觉东离淳并没有置她于死地,带着疑惑和一丝丝的期待,她再一次屈服了。
接下来,东离淳对她很好,她知道,他正缺银晌支付大量的军费,可他却力排众议,给她制了最名贵的衣裳,她也知道,新帝对他很是戒备,已把矛头指向她,他为了保护她,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在暗中保护他,可他却因没了侍卫的贴身保护而受了伤。
心里难受起来,最后的疑虑和隐忧,被他的肩上那道又深又长的伤撞击的一片片消失不见。只留下无尽的柔情与愧疚感激。
那时,她以为他是爱她的,有了爱,她对他格外好,替他出谋策划,替她分忧解劳。在她的计谋下,张大户这个华国派来的奸细被活捉了,张府的所有财产让他有支撑前线的军晌,她替他管理帐务,与他一并商量对付新皇的法子——可惜,当他一句熟悉的话,又勾起了她体内盅毒的发作,摧动了以往的残缺的记忆,使她想起了一切。
原来,他之所以对她好,只是为了利用她。
与军事强大的华国交锋,他胜利了,并且还得到了能够维持东离国三年的粮食。他在国内的声望一下子提高不少。
对抗鞑靼,他不费摧毁之力就收服了,使他在军队里的声望如日中天。
他令人大肆种植红署,使贫穷下层农民解决了湿饱,他在民间的声望进一步提高。
在西凌城,他不动声色地揪出了华国派来的奸细,成功地搀回难以统计的经济损失,使他得到了西凌大半富翁们的支持——这一切,都令他有了争露帝王的足够资本。
她这颗棋子也被利用的差不多了,所以,也该是她下台一鞠躬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