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噩的意识渐渐复苏,楚怜儿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没有浮力的宇宙中,上浮下沉的,身子飘飘落落,像羽毛般,轻飘飘地随着风向,转辗着,飞落于地面。
然后,她醒了。
感觉周身都在震动着,原来,她躺在马车里。用结实的梨木制作的车身,宽大而朴实,躺在柔软的榻上,看着坐在眼前正打着盹的红衣女子,她想起了一切。
她逃出了南凌,然后却盅毒发作,晕倒在大街上,被东离淳派来的人马逮过正着。这回,她被抓回去,不知东离淳那死人妖会怎么折磨她!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感觉全身酸酸的。头没那么晕了,胸口的疼痛也消失了,可身子却泛力的厉害。
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和血液,周身一种酸软与泛力的疼痛感。
她的动作把红衣女子惊醒了,她忽地睁眼,看着她:声音冰冷:“醒了?盅毒发作的滋味很好受吧。”
楚怜儿望着她眼里的冰冷与讥讽,不由心里一沉:“你是谁?”
那女子冷哼一声,伸出细长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使劲捏了捏,楚怜儿蹙起眉,倔强地瞪着她。
那女子居高临下瞪她半晌,倏地出声:“果真长着一副狐媚子相,怪不得能让二皇子衷情于你,只可惜了,你的身份注定了你只有做棋子的份。”
楚怜儿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她呵呵一笑,声音尖锐刺耳:“我是谁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要把你完整无缺地带到二皇了身边。”
楚怜儿胸口一窒,记快中东离淳冰冷又阴鸷的声音如同钝刀子一样,慢慢地凌迟着她的神经,“东离淳现在在哪?”
一个巴掌扫来,声音清脆极了,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痛,牙齿咯破了嘴皮,透着血腥味。
“二皇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贱人,不知好歹,为了把你捉回去,姑奶奶的脚都快跑断了。”
冷眼看着她气如疯妇的模样,楚怜儿没有说话,凭直觉感受,这女人应该是东离淳那死人妖的手下,却又偷偷地爱上东离淳。
“那你要带我去哪?”这女人长的挺不错的,青衣劲装,箭袖束腰,一副江湖儿女的打扮,想必是个练家子,还是不要太刺激她了,免得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她神色微变,恨恨地说道:“当然是带你到二皇子身边领罪。”她不怀好意地笑了,斜睨着她,冷哼一声:“你可知道他对你的逃离有多么的震怒,你可要小心了。楚怜儿,哦不,应该叫你楼玉儿,不知你这身细皮嫩肉的,又能经得起多少刑法。”
牙齿蓦地打着颤,楚怜儿紧咬着唇,偷偷地摸了脖子上用绣钱挂着的香包,心里闪过某种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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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凌!
新任皇帝刚登上龙座,就迫不及待地打击异已,第一要除的对像就是势力根深的东离淳。
可惜,东离淳的势力太过庞大了,皇帝没有打击到他,反而还受制于人,目前困居于重重宫墙里,不敢有所作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来了东凌一带的叛军起义和以东离淳为了首的大兵压境。
而整个东离国的人都知道,二皇子东离淳手握重兵,前阵子又狠狠击退了一直袭扰东离边界的鞑靼,并与女真族进行了盟约会唔,成功抑制了鞑靼的进一步壮大。东离淳在老百姓心目中已被神化。
目前,东离淳掌握了重要关口南凌的三大军力,又有邻国金国皇帝的全力支持。虽然境内叛军起义的队伍规模庞大,但听说都在东离淳的掌控之中。
整个东离国老百姓都在传言,凭东离淳手中的势力,想要夺取皇位,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在西凌集兵,然后大军开往京城,最多只须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改朝改代。
可惜,东离淳却按兵法劝,一直震守在西凌,神龙不见首尾。
楚怜儿不明白东离淳已有了天时地利人和三大条件,却任按兵不动的原因。
不过,她也没必要去知道。因为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一路上,这个自称是东离淳的身边唯一一名女属下的花容容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看。一行人除了花容容外,还有凌彬与一名车夫,大家都没有给她好脸色瞧,隐隐还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楚怜儿叹口气,东离淳会怎么对付她,她也不抱希望了。
趁花容容去林间方便时,她把挂在脖子上的小香包解开,从中倒出一颗黑色丸子,小心冀冀地放入衣领处的一处褶折里。
“到了,给我下车。”马车一停,花容容已粗鲁地把楚怜儿扔下了马车。
被盅毒折磨的全身泛力的楚怜儿抬起快要涣散的眸子,看了这座陌生的府邸,及依然戒备森严的守卫,暗自咽了口水。
身子被重重推了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行见主子?”
头晕脑胀的楚怜儿没有防备,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激起满地的灰尘,呛的她咳嗽连连。
“真没用,轻轻推一下就成这样了。真不知主子看中你哪一点。”花容容冷眼看着在地上挣扎爬起来的楚怜儿,不屑地冷哼。
一路上都默不作声的凌彬冷眼旁观她的惨相,严肃冷冰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楚怜儿知道自己以后的处境,咬着牙起身,等她好不容易强行忍着脑子里的晕眩,以及眼里无数个星星,慢慢爬起来时,却看到朱红大门旁边的偏门被打开了,数名侍卫拖着一些浑身是血的人走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扔到路中央,还不忘踹了几脚,大声喝道:“这就是胆敢擅闯私宅的下场。”
楚怜儿抬目望去,只见地上的人,一个个被砍断了手腿,有的还被挖去了眼珠子,有的整张脸都被抓的稀烂,还有一个连肠子都流出来了。
满地血腥,楚怜儿全身一片冰凉,她捂着胸口,蹬蹬地倒退几步,差点倒下。
她看着地上蠕动的肠子,倒吸口气,喉间一阵异响,一口血箭倏地喷射而出。
花容容轻蔑地睨了她一眼,冷哼:“看到了吧,对付敌人,咱们主子一向从不手软。呵呵,我真期待接下来你会应得的下场。”
楚怜儿摇摇晃晃地让直了身子,她紧紧揪住了衣领,趁人不注意时,从衣领褶皱处,取出一个细小的丸子,然后紧紧捏在手里,她朝她咧咧嘴,眼里却无惧怕,只有轻蔑的冷笑。
花容容怒不可竭,举起巴掌就掴了过去,口中骂道:“贱人,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楚怜儿想躲开她的巴掌,耐何身子迟钝,没有躲过,被打过正着,身子不稳,人也跟着栽倒在地上。
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痛,麻麻的,原来力气大的人也有好处,打人打的特痛。
“给我起来,别躺地上装死。”花容容见她半天爬不起来,有些心慌,一把扯住她的衣裳,生生提了起来。
楚怜儿心里咒死了这女人,忍着强烈的晕眩,跟在花容容身后,望着森严的守卫,及威严冰冷的朱红大门,脑袋里想着,呆会儿东离淳见到她后,也会像对待这些刺客一样处置她吗?
想到这里,头晕的更厉害了,她脚步踉跄,软软地倒在上了地上,一名侍卫扶住了她,她抬眸,眼前身穿黑色劲装,手持宝剑的男子,她瞧着好生熟悉,瞪大了越来越涣散的眸子,她迟疑地叫道:“李,李华,是,是你吗?”
李华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狼狈的楚怜儿,冷笑一声:“才几天功夫,楚姑娘就成为副模样,外边的日子不好过吧?”
楚怜儿心里惨笑,咒死这混帐,与东离淳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她紧了紧手心,咧嘴一笑:“还好,托你家主子的鸿福,我还留有一口气在。”
李华冷笑一声:“要见我家主子吗?抱歉,主子正有要事要力,恐怕短时间内不会见你。”
楚怜儿松了口气,可李华又道:“主子有令,你来了就把你带到后院去。走吧。”
“后院?李华,你听错了吧,这女人私自逃离主子身边,主子震怒不已,应该先把她关进地牢里才是。”花容容满脸惊讶。
李华冷冷地道:“如果你不服主子的命令,自己去问吧。”
“哦,后院,后院在什么地方?”楚怜儿忍不住出声,双手抓着衣领的手关节都泛白了。东离淳不把她扔进地牢,而是让她去后院,他,他想怎么处置她?
头越来越晕眩,胸口也越来越烦闷,楚怜儿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从喉间射出一道血箭,吐在侍卫的衣服上。
她再也忍不住,软软地倒在地上。
李华被吐的满身是血,倏地倒退几步,看着胸前的血渍,再看了看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楚怜儿,不由变了脸色道:“不会吧,这么快就死了,主子不是说她不会轻易地死去吗?”
他轻轻走到楚怜儿身前,用黑色乌云军靴踢了踢她的身子,楚怜儿动也不动,李华着急了,赶紧向身旁的人侍卫吩咐:“快,快把她抬进去,看看还能不能救。”
楚怜儿晕晕沉沉地任两名侍卫像拖死人一样,拖进皇子府,胳膊被他们捏着朝前方拖着,两条腿搭在路上,硌在坚硬的石阶上,疼入心脾
但她全身再也提不起劲来,只能任他们像对待狗一样,一直从大门偏门拖进内院。
“好了,就放在这儿吧。”一个声音如是说,楚怜儿有限的记忆里,听出了这是李华的声音,她就说嘛,他堂堂一个皇子府的侍卫统领,怎能曲就做一个守卫呢?原来是特意等她,怪不得她逃跑后,东离淳没有派人来追捕她,原来是笃定她会被捉回来。
她被“碰”地一声扔在冰冷的石板了,摔晕了脑袋,也硌破了手掌,全身仿佛散架似的,她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任凌乱的黑发披散着,遮住了整张脸。
“你们也下去吧,我去通知主子!”李华又踢了踢楚怜儿,发现她还有口气,也就放心了。
“是!”
直至脚步声走远后,楚怜儿这才强撑口气,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碧绿的翠竹,富丽堂皇的回廊,院落曲折,院前一方碧绿池水,原来这里是东离淳的院落。
不禁苦笑,不知东离淳这回会怎样处置她?
脑海里又回忆起柳一清,马文重,凌彬,李华等人看她的目光,厌恶,仇恨,还有不屑——
她真的好想知道,她以前还做了什么坏事,让他们这干武将们如此憎恨?
她想起一身淡漠的东离淳,他不笑时,如强弩般令人烟灰飞灭,他笑时,如和暖的阳光,带着流光溢彩。
她又想起了被丢垃圾一样丢在府外数名黑衣人,被砍去手脚抓烂脸孔肠子外流的人,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老天,她怎么这么倒霉,居然穿越到这种地方任人宰割。
前方有个池子,微微波动,水清清的,蓝蓝的,这些天被花容容一路急赶,都没有洗过一次澡,数天风餐雨露的,身上脏的像乞丐,好想去洗一下——
天已快黑了,东离淳还未出现。
可能他正在暗处看她的笑话,或许在处理公务吧。
或许,他正在想像着,接下来该怎样处置她吧。
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大夫的话:“施盅人控制着盅毒,你就会像没事人一样。但一旦施盅人摧动盅毒发作,盅毒会折磨你生不如死,每天口吐鲜血,最终血竭而亡。”
血竭而亡?可能吧,这些天,她都吐了好多血了,现在都还能活,还真是幸运。
她慢慢朝池边爬去,看着池子里的清水,这水真的很清亮,可以看到池底的石头。
“扑通”一声,她一头扎进了池子。
这池子真的很深,虽然在岸边还能看清池底的石头,可是,这一头扎了下去,才发现,池水深度,起码有好几米深。
想挣扎,可是,力不从心。
于是,楚怜儿慢慢闭上双眼,任池水灌进耳鼻,再从鼻子里灌进肺里,她不能呼吸了,谁叫她不会游泳呢?
就算会游,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一片清冷的凛冽,楚怜儿在这片无遮无拦的冰冷世界里,感受到死亡已非常多情地候着她。一片冰冷的水包围着她,无声无息地,水波温温柔柔地灌满了整个身子,无穷的杀机渐渐逼向她,她不由自主地在水中沉浮,意识渐渐飘远——
感觉全擅身于一个阴暗的世界里,不知是谁在用力打压她,她的腹部和胸腔被挤推的好难受,鼻腔里,嘴里,被迫呛出了许多冰冷的液体,不知是谁在拍打她地脸颊,好痛。
耳边有人在说话,很急,很凶狠的语气,他说的很快,她没有听清楚,然后,又一阵脚步声响来,她感觉身子被抱起,如腾云驾雾凌波微渡般,感受着空气的冰凉。
再然后,她感到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的海洋里,温温热热的,赶走了冰冷的寒意,全身好舒服,如很小很小还未出生的小人儿,她卷缩在母亲的肚子里,有温热的羊水包围着,感受到母亲对自己的关怀备至与呵护,可以最安心,最安心地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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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深的酣睡中醒来,耳边总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在呼唤着她,总地有人在耳边说着话,有霸气的,有叹息的,还有愤怒的的——楚怜儿依然深深地睡着,被子好舒服,好柔软,没有抖散骨头的坎坷,没有榨榨的连身都不敢翻的榻,楚怜儿把身子卷成一团,如呆在母亲肚里的婴儿,舒服地闭着眼,狠狠地睡个舒服。
直到唇瓣有着极柔软的极温暖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气味。
她怎会感觉有股淡淡的香味侵入鼻间。
这股香味很特别,是淡淡的青香,带着青草味,又带有某种舒爽的味道。说不出来的感觉,香味很熟悉,熟悉到就算要死了,都不能忘却这是谁特有的体香。
会是他吗?
应该不会吧,如果真是他,她怎能睡的如此舒服。
不由自主地睁开迷惑的眸子,就看到眼前放大的一张脸,这张脸她从未见过。非同小可的吃惊,她一把推开他,人也跟着坐起。却不料脑袋传来强烈的昏眩,身子重重地倒了下去。
没有想像中的疼痛,是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楚怜儿看着眼前的人,愣愣地发问:“你是谁?”
男子怔了怔,眸子变幻莫测,最后,他轻轻地开口:“我是东离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