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一行落入幽冥,彼此失散,小鬼儿六六孤身一人。
珠胎之身,鬼灵真魄,进入幽冥对六六来说是游鱼入海一般简单事情,但她的运气实在糟糕,直接掉落在一处冥蛛巢穴中,对上这些身蕴剧毒专吃小鬼的怪物,六六也无法遮掩气意,好一番大战,百宝囊都告掉落,她才逃出生天,但后肩被一头万年老蛛划伤,剧毒行于气血,逃出冥蛛地盘后不久毒发倒地,就此昏厥过去。直到三天后,她被一阵斗战乱响惊醒过来。
斗战双方,一边是杀猕阴兵,虽无绝顶猛鬼但人数众多,黑压压的诺大一片,另边只是一个人,独舞八百剑,冲杀敌阵中,只看那蓬剑光就晓得剑主人是谁了,离山叛徒叶非。
叶非凶悍,以一人之力硬是冲垮了整整一支杀猕阴军,待敌人留无数尸体落荒而逃后,叶非收剑,冷笑中迈步前行。但才走出不远忽听得一个稚嫩、虚弱的声音传来:“大胆叶非...今日你落入我手,还往哪里逃!我为...嗲嗲清理门户,叛徒受死。”
呼哧带喘的一段话,只闻问罪之声不见行刑之人,叶非啼笑皆非,转回头寻找半晌不见人,六六在幽冥世界里的‘融境之术’不是开玩笑的,这是她的天赋本领,以叶非之能、明知她就在附近一时间硬是寻不到她。
好半晌过去,六六总算攒足了爬起来的力气,手持削角牙长匕向着叶非扑来。六六觉得自己是合身一击扑向敌人。其实根本就摔向了人家。
阴冥鬼物,无论何等性情,既然能够成就一身修持,心中总会长存一道戾气,六六也不例外,她当然明白自己杀不了叶非,但还舍命杀出是因为她给自己算了笔账:毒发,必死无疑,被蜘蛛毒死,哪有为嗲嗲清理门户战死光荣?
算出怎样死更值钱。心中戾气冲腾。她杀出来了,待到一刀刺出之后毒气攻心,又次昏厥了过去。
待她第二次醒来,张开眼睛一看。这地方她认识啊。黑漆漆的岩崖间重重道道蛛网弥补。到处弥漫熏天恶臭,正是她之前落难的那座冥蛛巢穴。
不过周围一片安静,再不闻毒虫移动时的哒哒脚步声响和刺耳啸叫。后肩伤口一片清凉、血脉中毒气一扫而空,叛徒叶非正把一片冥蛛丝网折叠再折叠、压成绷带后,一层又一层缠于他的胸腹间、包扎伤口。
非但没杀六六,叶非还于她神智混沌时候问明白了她因何负伤和冥蛛巢穴所在,叶非背着小娃杀回来了。不是报仇、只为救人,毒虫巢穴之中,必有解毒灵草,叶非驭剑扫尽毒虫,寻得灵草救下来了六六小命。
如此一来六六可就想不明白了,逃犯救差官,这又是哪般道理?
六六是真拿自己当差官,虽然叶非压根没把她放在眼中......
山谷中,苏景面前,一直是六六在说,声音稚嫩但中气十足,显然遇到叶非以后,她不但捡回了小命,而且恢复得还很不错,叶非杀掉好几头猛鬼,挖出鬼丹后直接给小娃当零食,她恢复得不好反倒奇怪了。
听到这里苏景对叶非点头道:“相救六六,我欠你一道人情,将来必做补报。”
叶非为人,小人的时候卑鄙无耻,大方时却又彷如古时君子,做君子做小人全看他的心情,此刻叶非心情不错,老朋友似的对苏景摇头笑道:“不必客套了,你又怎会不知阳身人在幽冥的苦处。”
确是辛苦,太辛苦了,阳身人在阴曹地府,就像周身涂满鲜血的食饵被投入鲨鱼海湾,无数恶鬼闻腥而来,源源不绝,叶非无可遮蔽也无处可躲,那几天里他看似威风大杀四方,其实心里叫苦不迭,照着这样打下去,就算自己修为满满体魄完好,也早晚得累死,何况如今那盆水落在中土自己前面恶战又负伤不轻。
叶非不怕死,可是死在只为吃人肉的小鬼口中未免太冤枉了些,他救六六本就是看上了小丫头‘融身阴冥’的本事,求个‘搭伙’来着。六六活过来了,自然也不想再死,可惜她的百宝囊丢在蜘蛛巢穴,后来反复寻找几遍都未能再寻得,无法与同伴联系了。暂时就跟叶非走在了一路。
便是如此,六六帮助叶非遮蔽形迹,叶非不再受恶鬼追杀后他就要反过来、开始杀猛鬼了,在六六看来这也算是帮了嗲嗲的忙。叶非手段着实了得,这一路上走来,被他刺杀的驭人猛鬼着实不少,且还重创了一只‘天牙’。
那头天牙本是领奉墨巨灵之命去狙杀苏景的,运气糟糕途径叶非身边,挨了下狠的,拖着半边身子逃走了。
叶非、六六,一大一小两人商量好了,就在这幽冥里先游荡着,争取能找到轮回中枢所在,去寻槊妖和天理的晦气!
苏景扬眉、笑问:“你真是这么想的?阳间斩杀护坛灵君后,不是说要‘两不相帮、看你们互相残杀’么?”
“当时我是这么说的,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叶非笑了笑,毒蛇似的阴冷:“一来,驭人把我扔进幽冥了,他们不想让我抽身,那就要吃点我的苦头了!二来...你说的那句话,最近我想了想,有些道理的,我还在犹豫。”
恨杀猕就把杀猕斩尽杀绝;恨今人就把今人诛灭一空,这才是做凶魔的滋味,缩身一旁看两族争杀,人家的仇怨与你何干,你又什么可快活的......神庙总坛、陷入槊妖的天塔大阵前,苏景曾对叶非叱喝。
这个话题叶非懒得多说,提点一句后话归原题:“我和小鬼儿其实也没什么目的。瞎闯而已,正巧来到附近,察觉这里灵气动荡、正暴发大战就过来看看,结果遇到你了。”
说完,稍顿,叶非又仔细打量了下苏景:“伤得这么重。你不是阎罗神君亲封的冥王么?幽冥世界当时你的天下才对,怎么也落得如此下场。”
风凉话,绝不衬叶非的身份,但他说得开开心心。
没什么可解释的,苏景直接说道:“六六回到我身边。肯定不能再和你走了。一人独行。你再无法遮掩阳身生气,不如留下吧,帮我看关护法,咱也搭个伙。待我出关一起去找槊妖和天理在幽冥的老巢。”
叶非不置可否。先问:“你须得闭关多久?”
“三天。”
“几天?”叶非面上惊诧一闪而过。随即笑了起来:“以你伤势。闭关三天,能恢复半成么?”
“这你不必管,三天之后我出关迎敌就是。”
给苏景护法。叶非心有不甘;就此离去,又的确对叶非不利,是以他有些犹豫...沉吟片刻,忽然他转身、抽剑、纵向谷外,待他出谷时身边满满、三千剑!
剑丛铺展,叶非杀人,冲入敌阵来回绞杀,盏茶功夫过后他收剑、回来,重新坐定原处,目光里已然一片清明,一番杀人夺命,让他神清气爽,心里也拿定了主意:“若你能答我一问,在这幽冥中我就与你搭个伙,其他恩怨都等离开再说。但丑话先说好,你答错了,我转身就走;要是错得离谱、惹我耻笑,我说不定立刻翻脸。”
“你问。”
叶非随手取出一剑,手上微微用力,‘当’一声锐响、掰下七寸一截剑锋。苏景身旁拈花赤目同时皱眉:三尸曾追随浅寻习剑,是以晓得,追求、痴迷剑术者心中都爱剑,就算是普通长剑也不会随手毁去,好端端的叶非折断自己的剑,这不是剑是否珍贵的问题,而是‘态度’之谬,他所为绝非合格剑手的行径。
叶非才不理会这些,就用手中七寸剑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在剑术上,始终有一个坎子跨不过去,这坎子是什么?”
不等苏景说话,拈花先翻脸了:“拿自己的事情去问别人,你怎么不问问苏景你在中土凡间入过几次洞房?不想留就滚,当我们真个稀罕你么?”
叶非不怒反笑:“苏景也习剑,且他剑上有灵气,进步奇快,对剑之一道自会有些心得,我问的是我的事,但更是剑上事。”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讥诮,继续道:“何况,他曾大言不惭,要领我回头...刑堂长老想要逆徒归宗,总得做些功课。”
说完,手中剑锋递送、叶非张口、咬下剑锋一点...他嚼剑,好像吃零食似的,牙齿与金铁厮摩,喀喀的怪响。
看叶非吃剑,苏景开口。口唇嗡动但拈花赤目和六六都听不到他说什么,苏景传音入密,话只说给叶非一人听。
待苏景把话说完,本来笑吟吟的叶非沉了脸色......七息沉默,叶非忽然笑了,吐出被嚼成铁渣的剑锋,笑道:“三天闭关?好,我也想看一看你闭关三天,能有什么用处!入定去吧,三天内、我保你平安。”
苏景笑而点头:“你多费心,还有我家儿郎也请你多加照顾。”
“成了,莫再啰嗦,叶非此生、言出必践,我既答应了你就无需再做担心。”
苏景本来闭目准备入定了,听他‘叶非此生言出必践’的豪言,苏景眼皮又是一颤,心里不踏实了。
叶非才不管他踏实不踏实,站起来舒展腰身,之后对六六一摆手:“在这干等无趣,我去外面杀猕阴兵阵里转转,你来不来?”
六六犹豫了下,飞身骑上了叶非的脖子,开始施法遮蔽他的气息......可把旁边拈花赤目急坏了,苏景到底说了啥啊?苏景要开始入定,不能打扰了,两个矮子干脆去问叶非:“苏锵锵怎么和你说的?”
叶非一哂,不理,潜身去往谷外敌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