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王算不得什么大势力。
但他在幽冥拼杀了千百年,数不清打过多少硬仗、恶仗。他率兵出征十次,倒有八次敌人都妄图冲袭云驾、想要将他斩首于中军。时至今日,楚江王还活着,依旧把自己的中军大帐摆放在醒目之际的高高云上。
楚江云驾从不曾被敌人攻破。
云驾不是简单的飞遁法术,而是真正宝物,内蕴玄法守护主人。
一入战场,无论是否遇险,云驾宝物的禁法都行运到十分火候、至强威力发动开来只是这一次,楚江王也不敢确定,自己云中坚不可破的守护法撰,能不能挡住‘小九王’堪堪脱手的一击!
但鬼王性情倔强,他想要试一试。
楚江鬼王长声厉啸,目中煞气迸现,遥望苏景戾笑:“小儿,来啊!”
鬼吼落,狐啸刺破天地!
来便来。
鬼王自己都不在乎,苏景又有什么可怜惜的,松指、弦放、弓化雾、雾中生狐、神狐杀灭
只是苏景引弓暴射的那个瞬瞬,楚江王突然觉得周身一轻,那要命的刺痛、刺得他心肝巨痛的杀机,竟一下子消失了:确实消失了,只因苏景这一箭,并未射向天空中的楚江云驾。
金乌感识明锐,辨得出云驾内怪力浩荡,守护森严,白弓一击能不能将其诛灭,苏景一样没有把握但苏景探到了另一个机会,更有把握的机会。
九尾白狐破弓而出,自九霄云上、那烈烈天火之中,直扑半空里绵延如云的旗阵!
苏景的箭,射向了已聚力、堪堪就要发动的‘天旗杀灭’。
电光火石,白狐冲阵!
神狐长啸忽然消散,就那么一下子收声了。
如此响亮、如此威严、睥睨乾坤桀骜无尽的狐啸,说没就没了,之前不存丝毫征兆,这变化太突兀,以至随之降临的寂静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别人耳中的寂静,却是楚江王耳中的巨响狂雷,脱口怪叫:不好!
寂静只一个瞬间,短暂的无以衡量,却是楚江王麾下十万飞旗精锐永远的安宁了。
下一刻,天摇地动,浩浩荡荡的凶恶法力横扫四方,肆虐于楚江军中十万盏饱蕴灵力的旌旗忽然炸碎开来!
‘飞旗杀灭’是法更是阵,是集结十万个通玄法、做修行的精锐鬼兵共同施展的一道宏大阵法。人间、幽冥都一样,大阵成形、威力将起的瞬间,就是这大阵最最脆弱的一刻,这个时候若遭打击被伤到阵眼,不仅是阵法废了,更会遭受阵中巨力反噬。
阵法越强、反噬便越重。
苏景来时,飞旗军阵成形、法将生,这么好的时机,他又哪舍得放弃?所以苏景弃了楚江王、一箭升狐杀入敌阵,摧毁阵心。
楚江王的大军不是第一次打仗,十万飞旗鬼兵行运大阵,自有友军守护周围、有凶猛鬼将带队看护阵眼。可事先又有谁能料到,东方会突降煞星!
更要紧的,洁白长弓是苏景手上最最凌厉霸道的宝物之一,满弦一箭曾屠灭数十里煞血阴兵,除非楚江王催动云驾、凭着自己的法宝自己的性命去挡,否则他的军中谁也挡不住那头九尾白狐!
楚江王不敢挡。就算他敢也没用,时间来不及。
鬼兵呈报阳身人入战、十六龙辇吟啸、尸煞阿七吼喝、金乌阳火冲天、楚江阵中十万法旗飞天、长弓满弦遥指鬼王,神箭改射大阵毁阵眼引动阵法反噬连串变化,从苏景显身到现在也不过三两个呼吸功夫。
而一箭之后,苏景全无停顿,撤去云驾改换天都火翼,化身一道灿烂长虹杀入敌阵!
丈一长剑在手,金风阳火护身,苏景冲,冲在最前。
雷鸣般的怒吼、响彻云霄的啼鸣,一鲲冲杀地面、一鹏搏击九天;嗡嗡的振翅声,算不得响亮,可那声音中的窒闷自耳鼓直直压入心底,让人胸口窒闷头痛欲裂,青绿色的恶魂,千根翅膀的凶残螳螂,时起时落捕杀着面前所有敌人。
北冥、刀螂两剑放出,各领苏景一道心神,杀敌。
烈焰如潮,泼洒前方,火中有剑:一头金乌、一座黄金屋,烧、杀;晦涩的风席卷四方,金红色的剑随风飘摇,收割性命;阴森黑狱,炼魂怒焰千千,锋锐剑气无数,上、中、下三重杀机,摧毁前行路上一切阻拦。
艳阳、金风、罪恶,三重罡天,各领苏景一道心神,杀敌。
还有,殷天子惊鸣,三尸结阵,一道道巨力自天星绽放、随剑轰入幽冥;还有,尺身小蛇飞驰、金红巨龙飞驰,以普通阴兵的身体、兵刃,小蛇过处串串鬼血、巨龙所致碎尸翻飞;还有,尸煞阿七吼喝,一蓬蓬焦黑恶臭的毒烟自他身体中弥漫而起,顷刻结形化作丑陋的鬼蝗,破风般扑去,管你阴兵鬼将,身体一触鬼蝗便告腐烂。
借飞旗大阵被破、阵法恶力反噬楚江阴兵之势,苏景冲阵,杀向瓶中城
楚江王暴跳如雷!
之前他还准备冒险入城擒拿滑头小鬼;刚刚他还面对洁白长弓怒喝‘来啊’,只凭这两件事足见此獠悍勇。但此刻他狂怒之下,却并未亲自出马去击杀苏景。
怒则怒,可是看着苏景的剑、苏景的风、苏景的火,楚江王不敢动。鬼王没察觉自己的‘不敢’,只是他根本不曾升起亲自出手的念头吧!
尸煞阿七的吼喝在前,东方楚江军大乱在后,尤其那大阵被毁、恶力暴发荡起的剧烈响动,其他方向的鬼王联军想不察觉都难,一时间灵讯穿梭,蜂拥而至,纷纷讯问楚江王这便的情势,伤亡如何、敌人实力怎样等等。
负责北方主攻的摘裘鬼王与楚江一向不睦,讯问之余还不忘责怪楚江王不顾约定、把飞旗阵提前燃香发动。
楚江王面色铁青,所有讯问一概不理。
战场生变,另外四家鬼军,主将或鬼王以灵讯急急商议,各家的凶法大阵都告暂停、蓄势不变但发动延缓,待看清形势后再做定夺。不过‘肉勇’对瓶中城的攻势不停,杀伐依旧、惨烈不改,瓶中城恶战惊天,性命是最最轻贱的东西。
苏景没让鬼王联军等太久,了不得半个时辰,忽然一道阳火自瓶中城内冲上高空!
苏景的阳火,瓶中城内冲起,再明白不过,他已杀开血路,成功入城。
阳火灿烂,昭告四方:小九王来去从容!
在幽冥,苏景没名气。
虽曾杀灭执耳收困沉舟气吞半百血海,但这些恶战的具体情形不为外人所知,除去寥寥几人,鬼王势力大都不知苏景是谁。就算知道,也不过冷笑一声‘九王妃的亲信晚辈’,联军诸王、主将便是如此,于他们而言,‘苏景’这个名字,唯一的意义仅在于:他是九王妃的晚辈,至于苏景这个人?狗屁都不是直至今时、此刻,众鬼煞才算真正明白,苏景远远比不得浅寻没错,可他自己也足够凶猛。
问这数百里战场中的无数猛鬼,只用半个时辰就能够突破一方、杀入瓶中城有哪个能做得。
城头上,把诸剑、罡天收起,苏景对笑面小鬼点点头:“还好?”
马王爷顶盔冠甲,看装束威武非常,很有些模样,可他天生了一副嬉皮笑脸的五官,一看脸就威严散尽,目光再如何冰冷他也气派不起来。
“不好!”笑面小鬼不客气,语气冷冰冰:“你自己,有用么?多余来。”
苏景笑了下:“拖延些时间,会有援军杀到,届时轻松退敌。”
“援兵?九王妃人在附近?”笑面小鬼眼睛大亮,若浅寻能来,大局定矣。
不料苏景摇头:“不是,哪能什么事都麻烦她老人家,总之尽量拖延就是了。”
除了浅寻,在幽冥苏景还能请来别家援兵?笑面小鬼不信,但也没再多说,不论苏景是不是在说胡话,能守就守下去总不会错的。
这个时候,阿七再度开口,传声四方:“我家小九王,与滑头鬼王相交莫逆,尔等兴兵来犯瓶中城,可有问过我家少主?再若强攻,个个诛杀!”
苏景伸手一拍阿七肩膀,笑道:“旗号扯得不够大,没事,不用担心我不痛快。以后也记得,旗号越大越好。”
十重塔的尸煞,可能表情还是僵硬的,但心思早都灵活得很了,生怕苏景心高气傲、打仗时不愿借师母威名,所以只以‘小九王’的字号喊喝。
阿七和苏景接触的时间到底还短,哪晓得‘扯虎皮拉大旗’是小九王最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想当年,凭颈下一块如见玉牌,小九王横扫离山仙宗很是寂寞。
得了少主提点,阿七再次开口,声音更加沉冷了:“小九王之上,我家主公九王妃也曾与滑头鬼王结盟,攻伐滑头一脉,便是与我家主公生死之敌!尔等若真活得腻烦了,九王妃一定成全。”
于此间联军的几位首领而言,这的确是件恼人事情。浅寻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若再攻怕是真会给自己结下强仇;可就此收兵更不可能,任由滑头鬼坐大,又和得罪浅寻有什么分别?
鬼王、阴兵大帅间的灵讯传送再度密集起来,情形突变,少不了一番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