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林家最重要的书画等物,见林如海面露疲惫之色,雪雁很有眼色地告退。
迎着夜里的秋风,雪雁拢了拢头发,狠狠地叹息出声,穿越成丫鬟,没有人身自由,着实令人气闷,即使有个储物空间的福利,也难以抵消她穿越的的愤怒。
是的,她左手的须弥芥子,实际就是一个储物空间,除了存放东西,什么用处都没有。
不过在眼下,这个用处解决了最大的麻烦。
能为林黛玉保住一半的家产,可喜可贺,即使将来那些财产被荣国府挪用了,这些绝对够林黛玉一辈子吃喝不愁,只要努力调养好黛玉的身体,帮她找个好老公,自己就能解脱了,没办法,谁让她最喜欢林黛玉呢!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毕竟,她只是个丫鬟。
向林如海进言,这是丫鬟的忠心,管得太多就失了本分,逾越了规矩。
而在知道荣国府中的风起云涌后,林如海愿意让她收着东西,其实也是无奈之下的决定,只能赌上一赌,做两手打算。赌赢了,黛玉将来就没了后顾之忧,赌输了,雪雁只是个丫鬟,说到底,身家性命都在黛玉手里,逃走也没用,除了黛玉别人没有任何资格左右她。
林如海是个聪明人,雪雁并不担心他会泄露自己关于须弥芥子的秘密,外人如果知道了,黛玉还怎么守住这份财产?
雪雁思考间回到黛玉房中,只见黛玉正在灯下垂泪,说到底,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幼年失弟丧母,现今唯一的依靠又是这样的情况,难怪她满身都是哀愁和忧伤,雪雁走上前去,关切地道:“都已经三更了,姑娘还不睡,仔细明儿眍了眼睛,反惹得老爷担心。”
黛玉抬头看到她,拿着手帕拭泪,问道:“这会子没见你,你从哪里来?”
随即看到雪雁身上穿着半旧的松花绫子小袄,配着桃红掐牙背心,不觉蹙了蹙眉,嗔道:“夜里风冷,你出去一趟回来,也不知道多加一件衣裳。”
雪雁笑道:“老爷叫我去问话,哪里顾得上穿厚衣裳,再说也不冷,倒是姑娘该穿得厚实些。紫鹃姐姐呢?怎么没在姑娘跟前伺候?”她叫紫鹃姐姐,其实紫鹃不比她大多少,两人是同年,算算就知道了,黛玉进荣国府是六七岁,宝玉八岁,袭人也才十岁,紫鹃和袭人是同一批的丫鬟,能大到哪里去?只不过她是贾母给黛玉的,所以是黛玉身边的第一丫鬟。
紫鹃自从跟了黛玉,万事妥帖,心思细致,远非雪雁所能比,自为黛玉所倚重,而且她是荣国府里的家生子,在府里根基稳固,人脉极广,又是贾母的人,使唤下人更为名正言顺,这才是贾母将紫鹃给黛玉的原因,王嬷嬷和雪雁心里都明白,因此便以紫鹃马首是瞻。
不管是之前的雪雁,还是现在的她,都打算以后这样继续下去。
看过红楼梦原著的人总是忽略雪雁这个人物,而且原著里她也是一副小丫头形象,小气而笨拙,但是能够从容地从大丫鬟退居二线,何尝不是一种聪明伶俐。
黛玉抿嘴一笑,正要说话,却见紫鹃抱着一件半旧的夹披风从里间出来,对雪雁道:“你道我是你?一去就这么久。”说着,细心地将披风给黛玉披在身上,理了理黛玉垂下来的秀发,劝道:“明儿一早还得去给老爷请安,姑娘早些安歇罢。”
想到已病入膏肓的老父,黛玉又是一阵伤感,虽是入睡,仍旧不曾好眠。
次日一早,黛玉带着紫鹃雪雁去给林如海请安,林如海昨夜思来想去,也没有睡好,今日更显得憔悴不堪,拖着病体和蔼地跟黛玉说了一会话,便叫她回去歇着,反而叫雪雁留下,道:“我有几件好东西给你,叫雪雁跟我去库房里拿,你和紫鹃先回去。”
黛玉听了,心里满是不解,但他素来佩服父亲,乖巧地应了,回身吩咐雪雁好生扶着林如海,嘱咐再三,方同紫鹃回自己院子里。
林如海看了雪雁一眼,然后吩咐小厮抬着自己往库房里行去。
库房是府邸里极重要的地方,层层门锁,守护巡逻的人也有极多,见到林如海过来,管着库房的下人和巡逻的守卫忙都过来请安。
林如海下了轿子,招手叫雪雁扶着他进去,又叫人把钥匙给雪雁拿着,却对管家和守卫等人道:“雪雁跟我进去便行了,其余人等都在外面等着罢。”
众人都不解其意,从前一旦打开库房,管家等人都得随侍一旁登记,但是想到不管林如海和雪雁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后总归一样登记,便没做声。
雪雁开了锁,扶着林如海进去。
林如海停住脚步,叫她关上大门,然后往里面走去,库房极大,还分了许多小库房,譬如绸缎库、皮库、瓷器库等等,这一点雪雁在游览恭亲王府时就看到过和珅曾经的库房,当然,林家的库房比不上和珅家的,但也很不容小觑,毕竟林家百年世家,几代人单传至今,人口少得可怜,加上每一代主母的嫁妆,存下来不少遗产。
林如海走到最里面的库房门前,叫她打开,道:“这是银库,库房里的银子别动,将金子都收进你的须弥芥子里罢!”
雪雁不敢乱看,只看到银库里有许多箱子,按着林如海的指示收了十一口箱子。
纵然箱子并不甚大,但也是十一箱金子,林家真有钱啊!
怪不得人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林如海虽然不是贪官,但是身处最大的肥缺上,每年各种的孝敬和冰炭敬就是一大笔银子,何况还有别的进项,这是合法的灰色收入,不会被朝廷追究,倒不是说他贪污受贿,而是他是官场上的人精,太过与众不同只会寸步难行。
林如海道:“银库里有十五箱金子,留下四箱掩人耳目罢。这十一箱里十箱你替玉儿收着,将来你如数归还玉儿时,另外一箱则是给你的赏金,你脱了籍可置些房子地,不枉你的这些功劳。”
雪雁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
林如海这是给她甜头呢,有了甜头,当然会更对黛玉尽心。
雪雁本来想推辞的,转念一想这也是她应该得的,以后脱籍样样都要钱,她还没清高到分文不取。而且如果她不收的话,恐怕也会引起林如海的注意,认为她别有用心。于是雪雁坦然接受,郑重道谢。
林如海见她如此爽快,双眸里却没有任何贪婪之色,微微颔首,又带她进了古董库,挑选了大半命她收起来,有瓷器,有宝玉,有首饰,有器皿用具,有文房四宝,有收在库房里的书画,还有极其雅致的木雕等等,简直是琳琅满目,雪雁看得目不暇接,收到手软。
紧接着陆续在皮库里和绸缎房里挑上用名贵稀罕的收了大半,金银铜锡器皿陈设等物收了大半,各色紫檀、黄花梨木的床榻几案屏风妆台等上等好家具也收了大半,玉器库、瓷器库和药材库亦是如此,在即将离开珠宝库时,林如海指着几个匣子道:“这几个匣子里都是些首饰,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东西,赏给你戴着顽罢!”
雪雁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收进须弥芥子中。
林如海又指着剩下的两个匣子道:“这两个里头装的是差不多的东西,你且拿着,一会子到玉儿房里,告诉玉儿这是我赏给你和紫鹃一人一个,但愿你们将来都能好好护着玉儿。”说着,慨然一叹,摇头出了珠宝库。
彼时库房里还有成衣库,林如海素知黛玉不穿针线房做的衣裳,这些她都用不到,正欲略过然后离开库房,忽然停住脚步,打开成衣库,里面放着各色四季好衣服,以箱装之,男女老幼皆有,都是没上过身的。
林如海沉吟了一下,随手挑了四箱颜色好衣服,含笑对雪雁道:“留着也不知道便宜了谁,这些你留着不穿,送人也使得。”
收好东西,林如海又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雪雁叫她收起来,道:“这里面是祖宅的房契,还有四个庄子四个铺子良田百顷,我已叫人过在玉儿名下,你替她收着,我今儿就叫琏二爷过来,等我走后不许折变,必须留给玉儿,不管这些粮食进项是进了荣国府也好,还是被侵吞了也罢,横竖玉儿在荣国府里不是一无所有。”
雪雁不敢相信不过一夜之间,林如海居然办得如此妥当,她拿着信封打开细细看过,确实房契地契无疑,和地契一起的还有和佃户的契约,五五分,时期长达六年,不管天灾*,六年到期,倘若一方毁约,须得赔偿对方十倍的地租。
林如海望着她惊讶的眼神,淡淡一笑,道:“让这些佃户租种六年,那么在这六年里荣国府就没有变卖良田的理由,六年,足够玉儿长大成人自己做主了。”
虽然贾母跟他在信里约定双玉的婚事,但是有金玉良缘在,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只盼着贾母念着骨肉亲情,即便没订下双玉的姻缘,也能在黛玉及笄后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这些东西做她的嫁妆,一辈子底气足足的不会让婆家小瞧。
雪雁心里不住感叹,林如海此举也算十分妥帖。
忽然,她看到信封中还有一张地契,竟然是她的名字,不由得愕然不已,道:“老爷,这四顷地是给雪雁的?”整整二百亩地呢!
林如海叹道:“赁给佃户也是六年,六年后你若功成身退,这些便是你的。但是在这六年中,地租会和属于玉儿的地租一起送到荣国府,也是为了不让人知道的意思。”
雪雁眼眶一红,道:“老爷已经给我极大的恩典了,雪雁焉能再贪心不足。”
林如海不以为意,道:“这库房里的东西已经取了大半,太太的嫁妆便不动了,毕竟荣国府里定然还有太太的嫁妆单子,明儿我再叫人挑些好的给玉儿把玩以纪念其母,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可惜了祖宅里还有祖上几代主母带来的嫁妆东西,好在方便携带的都在旧年上任时运过来了,下剩的大件笨重东西年深日久,未必就值得什么。”
说毕,叫她从须弥芥子里拿出在古董库里才挑出的两套珍贵孤本,道:“这孤本给玉儿,那首饰你和紫鹃分了。”嘱咐完,一径出了库房锁上,叫管家登记了这几样东西,然后吩咐道:“这几日府里用不到什么,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开库房。”
管家听了,心里暗暗纳罕,又瞅了雪雁一眼,不知林如海在里头这么久是做什么,但他向来忠心耿耿,躬身答应,并不敢追问一二。
别人见雪雁只拿了两匣首饰和两本孤本出来,也都没放在心上。
打开匣子时登记时,雪雁才看到匣子里装的东西,竟然满满的金珠簪环,耀眼生花。微一沉吟,雪雁便即明白了林如海的心思,他赏赐如此贵重的东西,自己不说了,握着黛玉的大半家产,而紫鹃是荣国府里的人,赏她则是为了她更好地服侍黛玉,对黛玉更加尽心。
林如海此时此刻已经无人可信,但愿,这个雪雁是能信任的,不过,即使能信任,他也要将雪雁的身契交给黛玉亲自掌管,还得找几个心腹再安排一下,以防万一。
雪雁不知林如海的心理,送了他回房,捧着东西到黛玉处,先将孤本交给她,黛玉极爱此道,喜得她眉开眼笑,然后雪雁将两个匣子放在黛玉的妆台上,对紫鹃道:“这是老爷赏赐姐姐和我的,说咱们一人一个,姐姐先挑罢。”
紫鹃笑道:“老爷赏了什么?”说着随手挑了一个打开,不由得一呆。
房里伺候黛玉的林家大小丫鬟和跟着黛玉过来的教引嬷嬷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紫鹃有些儿不知所措,道:“姑老爷赏赐的东西也太贵重了些。”
雪雁微微一笑,道:“姐姐服侍姑娘一场,这算什么?只管收下。”她相信以紫鹃的聪慧,不会不明白林如海的用意。
话犹未落,林如海又打发管事媳妇过来,端着一盘鼓鼓囊囊的荷包,给黛玉请了安,方笑容可掬地道:“老爷说了,这些是赏给跟姑娘过来的姑娘妈妈们吃酒的。”
除了紫鹃和雪雁外,其余人等都得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打开后满满的金银锞子,竟是几年的月钱,虽然不及紫鹃和雪雁所得,也足够她们乐得眉开眼笑,连连谢恩,满口赞叹林如海和黛玉大方阔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雪雁是黛玉贴身的大丫头,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她正想数数自己目前的财产,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之声,连忙走出房门,拉着跑过来报信的小丫鬟道:“外头出什么事情了?这样闹?”
那小丫头刚禀告过黛玉,听到雪雁询问,忙驻足道:“回姐姐的话,是账房走水了。”
雪雁吃惊道:“怎么走水了?”
那小丫头却道:“是老爷。老爷见过琏二爷后,说要查查账目,不想老爷病得厉害,跟前的小厮又一时走开去倒茶,老爷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前头吩咐我来告诉姑娘一声,说火已经灭了,叫姑娘不必担心。”
雪雁心头一跳,难道是为了瞒过库房里的财产,林如海故意纵火烧了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