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张琪连皇帝都见过,之前也在宫中见过顾淑妃和惠妃敬妃这些娘娘们,但此时此刻面对宛平郡王妃突然到来的状况,她仍然有些措手不及。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感到章晗抓紧了她的手,对她露出了一个一贯能让她安心的笑容。
“如今我爹娘大嫂和弟弟都已经不在京城,除却大哥,就是你这么一个娘家人了。郡王妃出身定远侯府,可你是顾家太夫人最喜爱的外孙女,如今也已经学过如何管束下人料理家务了,底气上头可不要输给了她。”
有了娘家人这句话,张琪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灌入了一股精神似的。尽管脸上泪痕宛然,但随着章晗起僧际,她的腰杆已然挺得笔直。当瞧见门帘打起,一个遍身大红的少妇在几个丫头簇拥下进了门来,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等到眼睛熟悉了那火红的颜色,这才快速打量了人一眼。
不得不说,尽管章晗一直都是如同画中美人似的,容貌气质都是上上之选,可宛平郡王妃王凌也丝毫不差,瓜子脸柳叶眉,眼睛黑亮有神,红唇衬着那一身大红的颜色,更显气韵。再加上身段和气质,即便是顾家姊妹当中,顾抒和顾钰走出去亦是雍容华贵,可和王凌一比,却总仿佛缺了点什么。等到彼此厮见后她再次随着章晗坐下,隐隐约约的,她突然明白顾抒和顾钰和这位郡王妃相比缺了什么。
缺的正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得天独厚!
“大嫂难得有客人,所以我正好得闲,便来见见。”
顾家外孙女的事情,早就因为章晗被册为世子妃而达官显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此时此刻王凌真正打量这干姊妹二人,才能体味出那种传言不能尽述的真意来。章晗和张琪并肩坐在一处。倘若不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不可能,几乎就要认为章晗方才是那位顾夫人的嫡亲女儿。无论是气质也好容貌也好举止也罢,这位张大小姐都逊色太多了!
章晗知道王凌正在打量身边的张琪,也大略能猜到对方的那些思量。因而,她轻轻握了握张琪的手。随即便笑道:“我一直都想见见瑜姐姐。却总也拨不出空。幸好有四弟妹把那些繁杂的家务事都接了过去,我这才能下帖子邀了她来。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四弟妹才是。”
前日回门和陈善睿一块拜见了父亲之后,王凌便着手整肃王府内外,因为偷懒耍滑而被罚的竟有一二十人。她本待有人撞木钟到了章晗面前。章晗会替人求情。却不料章晗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此刻甚至在见张琪的时候,在外人面前也是笑着说幸亏自己分劳,她原本打点好的话顿时用不着了,只能笑道:“看大嫂你说的。你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可是皇上重孙辈中的第一人,别说是这些杂事。就是再多一倍下来,我也是该担当的。”
她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笑看着张琪道:“今日初见,我却也没什么好东西,若是张大小姐不嫌弃,就收下这柄牛角匕首吧。”
尽管这样的见面礼张琪还是第一次收到,可此前得了章晗的告诫,她当即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接了,又敛衽行礼道:“多谢郡王妃厚爱。”
王凌这一番过来,最大的目的便是看看张琪是什么样的人,如今人也见了见面礼也送了,要和其他女人那样东家长西家短地开始闲聊,于她来说却也难能。因而略寒暄几句,她便告辞而去,章晗自是让沈姑姑和两个丫头代为送一送。等到她一走,张琪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位宛平郡王妃说起话时总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我最怕这样的人了!”
章晗不觉莞尔:“她就是这样,不过做事亦是果断公允,这王府有她,我才能安安心心地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好了,不说别人,我倒是忘了问你,顾四公子如今如何了?”
说到顾铭,张琪脸上那种不自在的表情终于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骄傲和欢喜:“前几日他的信才送了回来,说是打了一场难得的大胜仗,他还生擒活捉了一个叛酋,如果顺利的话,瑶乱指日可定。家里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就连二舅母也让人去护国寺还愿,听说之前为四哥点了长明灯祈福呢,老祖宗更不要说了,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他是认准了什么就不回头的性子,这样的人,倘若能成功,全都是能成大器的!”章晗欣慰地按住了张琪的肩膀,见其如同从前那样依偎在自己怀里,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她虽知道此时不妨让她再高兴一会儿,但还是轻声问道,“那你和他的事情,顾家可有什么说法么?换言之,太夫人的打算你可清楚?”
张琪的身子猛然间僵了一僵,随即才几乎用比蚊子还低的声音说道:“老祖宗……老祖宗曾经在我面前问过怎么看四哥……”
“哦?”章晗立时眼睛一亮,连忙拉着张琪问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我说四哥志存高远,乃是顾家千里驹。”张琪见章晗顿时掩嘴偷笑,她顿时有些羞恼地说道,“是你让我说的,现在还取笑我!”
“我又没让你说顾四公子志存高远,是顾家千里驹!”章晗忍不住又打趣了一句,见张琪的脸上已经涨得通红,她方才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开玩笑。你这话说得很好,无论是太夫人还是武宁侯夫人听见,都会觉得你这判语很合心意。上头有嫡出的长兄得天子信赖,下头还有嫡出的幼弟受教于大儒,几个庶弟也都各有各的出息,四公子还能有那样不骄不躁的性子,和你有情却不是贸贸然去对父母长辈禀明,也不是和你私定终身,而是想着自己去外头打拼,这样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听别人称赞自己的心上人,都是一种分外愉悦的感受,张琪自然也不例外。听章晗对顾铭的评价这么好,她忍不住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旋即才轻声说道:“我也知道,他这样的人,会是无数人家梦想的乘龙快婿。我虽是有那样的爹爹,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好可以匹配他,就只有更努力。四书上头的字我已经认齐全了,家事我也在尽力学,姐姐你教我的那些道理,我都在用心体味。不论最后我们的事成与不成……”
张琪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既然争取过,我绝不后悔!”
“好,好!”尽管刚刚看着张琪仿佛消瘦了一些,但此刻章晗只觉得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欢喜,一时连连点头道,“你能够这么想,不枉咱们在一起朝夕相处的那一年!琪儿,我再这么叫你一次,你有这样的决心,今后就是遇到什么险阻,你自己也会轻易跨过去。”
“嗯!”
见张琪的脸上满是信赖和满足,章晗想到远在广西的张昌邕,心里刹那间想起了陈善昭的话。她扣着张昌邕那奏折,暂时之间是一个把柄没错,但倘若御座真的发生更迭,那么,这把柄就不存在了。如今她是已经挣脱了开来,但只要张昌邕还是张琪的父亲,张琪就不可能完全挣脱出来,尤其若是太子登基,张昌邕说不定会反而有能力要挟张琪为己用。
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只有死了才能天下太平!可他却不能死太早,否则张琪的孝期又要拖下去!
想到这里,她自是不会忘记今天下帖子邀了张琪过来最大的理由,微微一沉吟便开口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上京的时候,曾经在宿州百善道驿宿过一晚上?”
“百善道驿?”张琪愕然之后就立时思量了起来,最后皱着眉头便摇了摇头,“一路上宿过的驿站太多,而且那时候我身子不太好,一到驿站便昏昏沉沉睡下,委实不记得了……怎么,是百善道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么?”
章晗想起那时候车马劳顿,而张琪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所以每到宿处总是入睡极快,顿时便笑了起来。她想了想,便没有答章晗的话,而是出声让外头又把凝香叫了进来。等凝香到了面前,她少不得依样画葫芦又问了一次,而凝香在皱眉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奴婢是记得,大小姐才睡下,外头就吵吵嚷嚷了起来,听说是抓了一个贼,后来发生了什么,奴婢着实不太清楚。”
也好,这主仆二人都不记得了!只是她却记得,当初芳草和碧茵去把人放了的时候,回来却是说还遇到过楚妈妈,楚妈妈还盯着人问了两句。要知道京城勋贵常有往来,保不准楚妈妈就一度认出了人来,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章晗想到陈善昭那番言语,当即却也不解释,只是笑着说道:“没事,只你们两个都记着,日后若是遇到有人探问,只这么回答就够了。”
张琪虽有些糊涂,可她对章晗素来信赖,当即点了点头。而凝香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自然更是满口答应。一时章晗留了两人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凝香突然想起了什么,竟是急忙开口说道:“对了,奴婢今天早上还在宁安阁上房门口听见一桩奇事,似乎楚妈妈对太夫人禀报,说什么三少爷剿灭了一伙叛党,地方官报功上来,若是论功,不说发还爵位,兴许还可以赦免还朝!”
顾振竟然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