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轿子里的时候,章晗就已经觉察到了四周围的喧嚣热闹,然而,当下轿的时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沸反盈天。章家今日来贺的宾客并不多,多半都是章锋和章晟的军中故旧,再加上迎亲的是赵王世子陈善昭,人人都顾忌他的身体,因而都不敢太过喧闹,可到了这儿却仿佛是肆无忌惮似的。
当她懵懵懂懂地随着赞礼的声音跪了又拜,行礼复行礼,终于算是拜了天地,继而被搀扶着在一张床前坐下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快,新郎官,给咱们挑开盖头,让我们这些姑姑婶婶们看看我们的侄儿媳妇!”
是嘉兴公主!
听出了这声音,尽管四周笑声更盛,但章晗却自然而然没什么不安了。然而,当她以为陈善昭会依言揭盖头的时候,她却没有等来他的动作,等来的反而是他仿佛在讨饶的声音:“十二姑姑,还有各位姑姑婶婶们,难得侄儿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各位好歹体恤我一些,让我安安静静独个儿揭了盖头可好?等回头我一定亲自带着媳妇一家家拜上诸位,让你们好好看个够,今天就放过我这重伤初愈的可怜人吧?”
倘若不是沈姑姑耳提面命,她自己也知道新婚之夜一定要庄重,章晗差点没被陈善昭这种可怜巴巴的语气给逗得笑岔了气。好在她有那红盖头作为遮掩,这会儿嘴角翘起无声偷笑了好一会儿。正如她所料,在陈善昭打躬作揖装可怜的情形下,嘉兴公主终究是带头松了口。
“算了算了,看在你今儿个勉力亲迎的份上,咱们就饶过了你,赶明儿带着你媳妇一家家拜过来,要是敢少了哪家,看我不找你算账!放心。咱们也不会亏待了你那媳妇,少不得厚厚地预备一份见面礼,大伙儿说是不是?”
尽管淄王妃张茹倒是很有几句话想对章晗说,可嘉兴公主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虽说打趣的话儿不少,可也都一个个应了,她自然只能随众。临走前,看了一眼那大红喜床上端坐的章晗,还有一旁一身世子冠服,胸前还戴着红花的陈善昭,她只觉得两个人异常般配。
老天爷终究还是开眼了!
好容易捱到人都走了。陈善昭那殷勤的微笑终于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他狠狠擦了一把额头,随即高声叫道:“快,快关门,该合卺了!”
单妈妈和沈姑姑这男方和女方在洞房中伺候合卺的妈妈对视了一眼,同时抿嘴一笑,却是顺从地去关上了门。紧跟着,单妈妈便笑吟吟地将那秤杆递给了陈善昭。章晗看不见。但却本能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尽管她早就见过这个今后即将共度一生的丈夫,可这一时刻,她仍是只觉得浑身绷得紧紧的。直到那盖头突然被一杆挑起,眼前那亮闪闪的大红喜烛和喜灯的光芒照进了眼中,她才反应了过来,紧跟着便看见了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他。
知道合卺的时候不能多言,尽管对他炙热的目光仍有些不习惯,但章晗只咬了咬嘴唇,随即把目光侧向了一边。下一刻,就只听一旁传来了单妈妈请世子爷就座的声音,几乎是随着那声音一块儿,陈善昭便大喇喇地上前坐在了她的身侧。一只手更是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虽是她本能地想缩回来,可陈善昭重伤初愈却仍是劲头很不小,她抽了两下都没能摆脱他的魔爪,最后只得低着头听之任之。
“金爵进酒。”
章晗这才看到,单妈妈送上来的,是两个用五彩丝线系着底部的金爵。等到陈善昭伸出手去。她正要伸手,这才发觉自己能动的那只手还被他攥着,少不得拿眼睛去睨他,这才让他松了开来。待到接了金爵一饮而尽,她和陈善昭一块放下了金爵,接下来沈姑姑却是含笑又依样画葫芦送来了几乎相同的另一对金爵。
“这样的大好喜事,当然要连喝三爵才行。”陈善昭眨巴着眼睛对章晗说了一句,见其满脸不信,他便笑道,“今天正好借着我身体才刚恢复,不用到外头去应付那些宾客,也可以把那些要闹洞房的人统统拦在外头,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怎么也该咱们好好喝一杯庆祝庆祝?娘子,我这昏睡了好些天的可怜人这么一点要求,你总不会不答应我吧?”
“无赖……”
章晗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嗔怒地回了一句,但终究还是依着陈善昭的话,又如是饮了第二杯第三杯。她原本就不善饮酒,此时此刻三杯下肚,再加上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得有些过头,她只觉得双颊火热火热,须臾便升上了两朵红霞。至于那些之后送上来的子孙饺子、长寿面等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只是象征性地用了几口。好容易等到这些礼仪一一完结了,沈姑姑方才带着秋韵芳草和碧茵上来,预备服侍她换下那一套沉甸甸的世子妃冠服,可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妈妈的声音。
“世子爷,世子妃,宫中皇上赏赐了东西来!”
尽管并不是有旨,但天子有赐,陈善昭愕然片刻便只能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斜睨了章晗一眼,他便伸出手去扶了她一把,旋即苦笑道:“避开了那些姑姑婶婶们,却忘了还有皇爷爷,只怕接下来淑妃娘娘惠妃娘娘敬妃娘娘全都少不得赏赐!”
“谁让你这个世子爷被人称作是皇孙之中第一人?”
章晗终于找到机会回了这么一句,而陈善昭却是挑了挑眉,随即笑吟吟地看着章晗说道:“我这皇孙之中第一人,只不过是皇爷爷随口一说而已,算不得数。倘若你能早点让我抱上个大胖小子,你这皇孙媳中第一人便是铁板钉钉的了。”
“就知道油嘴滑舌!”
哪怕是章晗早就领教了陈善昭那尖牙利齿,此时此刻仍是在他的戏谑之下败下阵来。又羞又恼地随着他出了新房,等到了王府正堂,她只觉得那轩敞的屋子里满是各式各样的宾客,一个个全都用或审视或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刚刚那些不曾满足愿望的公主和王妃们更是指指点点。欢声笑语不绝。而赵王则面色沉肃,此刻对她和陈善昭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便开口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到前头接旨吧。”
京城的王府不比各藩的王府。形制规模都远远不如,就比如这京城赵王府中堂不过九间,而保定府的赵王府的中殿承运殿则是足足有十一间,前院亦是较之有所缩减。即便如此,对于此前蒙着盖头进来只能看清脚底下,此时却终于能看清这王府规制的章晗来说,仍然是为之心中暗叹。哪怕她已经见识过武宁侯府威宁侯府那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浩大规制。可和这王府一比,仍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只是颁赐而不是旨意,仪制也就简单得多,赵王居前,陈善昭和章晗紧随其后,再往后方才是东安郡王陈善嘉和宛平郡王陈善睿。四人跪下行礼后,亲自来送赏赐的李忠便笑道:“皇上有旨,赐御笔百年好合横卷一轴。赐赵王世子白玉如意纹麒麟镇纸一方,赐赵王世子妃羊脂玉狮子一对。”
尽管赏赐的物件看似不多,但四周围依旧发出了一阵掩不住的惊叹。皇子皇孙的婚礼都是有定例的。陈善昭已经是几乎都比照了亲王的份例,此番又赐下了别说亲王大婚,就连皇太子大婚都未必有的御笔横卷,怎不叫众人殷羡议论?
当陈善昭上前接过了赏赐的时候,李忠更是笑呵呵地说:“皇上得知世子爷竟能够亲自去迎亲,一时欢喜得不得了,所以才赏赐了这些东西。听说淑妃娘娘和惠妃娘娘敬妃娘娘都高兴得很,都预备了赏赐。”
“多谢皇爷爷和娘娘们惦记。”陈善昭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章晗只落后半步在身边,他突然笑着一股脑儿把东西全都塞到了章晗手中。这才扶着脑袋哎哟一声,又冲李忠说道,“李公公别见怪,实在是今天硬撑着去迎亲,其实我这会儿脑袋还有些昏昏的……”
章晗原本对陈善昭把东西全都塞给自己有些错愕,待听到这说辞。若不是她遮掩的功底好,怕是当场就要露出破绽来。想当初在新房里闹着要多喝几杯庆祝庆祝的时候,怎么没听见他说头昏?
然而,就如同先前骗倒嘉兴公主那些个公主王妃时一样,这会儿李忠也立时三刻就被骗倒了,慌忙上前搀扶了一把陈善昭道:“世子爷可千万悠着点,皇上这才高兴着,您若再有什么不好,怕是皇上要亲自来看您了……世子妃,眼下还是扶着世子爷回房吧,赵王殿下您看如何?回头若是再有赏赐来,请两位郡王代着接下就是了。”
见陈善昭吹了风,脸色仿佛真的有些青白不好看,赵王自然没有二话。而章晗只得对赵王和李忠先后告罪一声,又把东西交给了沈姑姑和单妈妈捧着,自己亲自扶着陈善昭往里走去。虽则四周围那些目光依旧炽烈,但她的心思全都在身边的陈善昭身上,因为他赫然紧紧靠在她的身上,仿佛真的弱不胜风似的,脚下亦是步履蹒跚,实则根本不是她搀扶着他,而是他死命拖着她往里走。
直到终于再一次捱到了新房,大门一关,陈善昭便不管不顾地拉着章晗到妆台前坐下,亲自三下五除二给她摘掉了那沉甸甸的凤冠,随随便便塞到了秋韵怀里,也不管后者抱着那么一样四五斤重的东西是个什么小心翼翼的表情,又催促芳草和碧茵服侍章晗洗脸,自己让单妈妈除去了头上的冕冠,这才冲着章晗笑道:“这下好了,今晚咱们终于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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