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侯府宁安阁,一连数日都笼罩在一股难言的阴云之中,无论是绿萍白芷这样的大丫头,还是楚妈妈赖妈妈这样深受信赖的管事妈妈,做事全都是小心翼翼,就连说话都不敢高声。而哪怕是一贯在太夫人面前敢说敢笑的顾钰,还有至今都住在东厢房的张琪,也都收敛了许多,没事并不往正房里凑。
这当口,坐在太夫人下首的王夫人见太夫人那脸色越来越阴,她便不得不没话找话说地开口道:“娘,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什么路上耽搁了,我看他是还记恨当年他被一道圣旨发落了离京,而后我又把他那生母还有他妹妹一块遣送了回去!”太夫人冷笑一声,捏着佛珠的手重重在扶手上一砸,恰是发出一声清脆却让人心悸的声响“没有一点风声便风风光光地回京了,他好大的能耐,好厉害的本事,自然不会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哼,说不定还以为是我们在算计他那个爵位!”
此话一出,王夫人顿时微微色变。顾铭在广西瑶乱中屡立战功,论功回朝,少不得一个指挥佥事,而且他年轻,日后有的是擢升的机会。平心而论,她根本不想把这么一个儿子出继二房,哪怕胡夫人不过是在拖日子,顾铭进门就极有可能捞到那个爵位。可是,好端端的娘变成了婶娘,日后纵使荣光也都是别人的,这让她这个当娘的情何以堪?
因而,她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开口说道:“他若是真的要那么想,咱们也无话可说。只是我的心思可以明明白白说给娘知道,大嫂虽说和我商量过两次,但我都回绝了。长房有子,再说大郎和小四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没法忍受让人叫我婶娘!”
太夫人见王夫人说得斩钉截铁。心中不禁暗叹,点点头后再没有说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儿,楚妈妈方才打了帘子蹑手蹑脚地进来,屈膝行礼之后便低声说道:“太夫人。二夫人,刚得到消息,三少爷他……回来之后径直去见大老爷从前的旧部了!”
尽管楚妈妈低着头,但仿佛仍然能感受到太夫人那冰冷的视线。而王夫人在片刻的惊疑之后,立时站起身到太夫人旁边扶住了她的胳膊,继而就轻声说道:“娘,您暂且息怒。振儿究竟是去干什么还不知晓,您别为了这么一个消息就气坏了身子。”
“翅膀硬了,才刚跌了重重的跤,如今却是想飞了!他就不知道现如今顾家缺的不是功劳,而是安稳!”
太夫人说着说着,脸上便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自打次子武宁侯顾长风往锦衣卫诏狱里走过那一趟之后,她就已经深切明白了这一点。顾家如今不缺煊赫,要的是低调稳定。所以。哪怕顾长风此前回朝受赏之后,只是挂了个荣衔,甚至连都督府里挂个职都没有。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毕竟,顾抒被册为韩王妃,这就已经显出圣眷了。
王夫人心里的想头和太夫人一模一样,可眼见屋子里还有外人,她却不好开口附和,沉吟片刻就打了个手势让人退下。等到楚妈妈把丫头们也都带了下去,她方才再次开口说道:“娘,此前振儿被皇上革爵之后打发出京城,虽说为的是御史交相弹劾,再加上他后来在门口那条巷子里做了些蠢事。但我记得您还曾经说过他曾经有些非分之想……”
“你不用为那个孽障留面子,不就是他想着兼收并蓄,对晗儿……对如今的赵王世子妃亦有觊觎之心么?”太夫人眉头一皱,紧跟着便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顿时按着扶手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混账。你是说,他此次回来,未必会善罢甘休?他不至于这般狂妄吧,须知如今他就算把爵位得回来,也不过是一个侯爵,可那却是深得圣眷,正怀着皇上头一位重孙的赵王世子妃!”
王夫人按着太夫人的手,身子更俯低了些:“娘,当初您是觉得瑜儿和赵王世子妃身边那位宋妈妈泄露了二姑太太原本的心意,这才让他有这样的妄想。可您想过没有,就算那时振儿已经袭了威宁侯,可您一贯不喜他的性子为人,断然不会把瑜儿这外孙女许配给他,更不要提什么兼收并蓄了。既如此,他缘何敢那般狂妄,甚至还说出了老爷遭人弹劾的事?”
“这么说,他不是今天就翅膀硬了,而是早就攀上了高枝。”
太夫人的声音一下子就低沉了下来,面色亦是变得晦暗凝涩。好一阵子,她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那时候储位虚悬,秦王赵王不在京城,其他留京诸王中,又大多是不敢去争那个位子的。那个能够说动得了他,紧跟着又能在此时此刻弄了他回来的……”
“就只有一个人!”
王夫人接了一句,知道自己不说太夫人也能明白过来。婆媳俩对视了一眼,全都露出了异常忧心忡忡的表情。尽管东宫乃是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只要皇帝驾崩就能即位,可这世上最难当的,不外乎就是太子。为人臣子的过早地对储君投下筹码,异日兴许会因从龙之功而烜赫一时,但同样会让一家人弥足深陷,还不如一直摆出忠心于皇帝的态度,在异日储君登基之后再行效忠。这是一个纯臣的态度,也是最明智的选择,顾家已经够显眼了。起头顾家是动过那心思,但最后还是打消了。
“这个孽障……这个孽障!”
尽管太夫人已是心头恨极,然而,当晌午时分,外头说是跟着顾振的小厮回府禀报,她仍然收敛了那怒色,立时吩咐把人请了进来。然而,那小厮伶俐地在门外跪下磕了个头后,就头也不抬地说道:“禀报太夫人,二夫人,三少爷说,既是奉旨回来进国子监读书,就当一心一意,如今已经去国子监办好了一应手续。他还说当年耽误了不少光阴,如今悔之晚矣。所以国子监十日一休沐放假的时候,他已经和赤大人闵大人等说好了,去他们府上请其指点武艺和军略。三少爷还说,太夫人一直教导他要忠心事上。如今他一定会铭记在心。”
见太夫人已经是气得一张脸都青了,王夫人心中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连忙轻咳一声道:“就算他不回来给老祖宗磕个头,可大嫂如今病在床上,他这个当儿子的一回来连探望都不去探望就径直住在监中,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个……三少爷说,大夫人未必愿意见着他。还是等他改过之后有了出息,大夫人兴许才会高兴一些……”
此时此刻,太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斥道:“滚!”
那小厮听到这个清清楚楚的字,抬头一看,见太夫人脸色铁青,他顿时心头一个激灵,再次磕了一个头后。竟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就这么狼狈地退了出去。眼看他走了,太夫人却仍是余怒未消。又气又恼地狠狠拍了一记扶手,这才站起身来从明间进了东次间。才刚坐下,她还不及和王夫人商量什么,外间就传来了赖妈妈的声音。
“太夫人,赵王府派了人来送东西。”
王夫人顿时看了太夫人一眼,见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就出声问道:“是什么人?给谁送东西?”
“是世子妃身边的沈姑姑,说是送太夫人和二夫人,还有三小姐和表小姐的明前茶。都是之前宫中赏赐的,她如今有身子不敢多吃茶。世子爷又嫌明前茶不够鲜浓,所以只留下了一些,其他的便吩咐人送了嘉兴公主半斤,还有就是咱们府上。”
“既如此,快请进来!”
明前茶滋味清淡,太夫人确实素来爱这一口。然而。这些好茶叶往往都是先尽着贡品,然后才会到市上出卖,就是顾家的煊赫,如今确实也还没进门。只是,章晗虽逢年过节屡有馈赠,这当口让人送茶来,她却绝不会认为这单单只是一片心意。
须臾,沈姑姑就进了屋子。不说她还曾经在顾家住过教习章晗礼仪,这前前后后也来过好多回了,当即笑着对太夫人和王夫人一一行礼,又双手呈上了那个锦盒。等到楚妈妈亲自搬了锦墩请她坐了,她坐下后这才欠了欠身说道:“这里头一共是明前茶两斤,世子妃也是听说此次贡茶原就少,颁赐各府时,皇上格外给赵王府多了一倍,除却宛平郡王那儿,世子妃到手还有两斤多,却是觉得空放可惜了,所以让我拿两斤请太夫人和各位夫人小姐尝尝。”
“多谢世子妃费心了。”太夫人连忙笑着把锦盒交给了一旁的绿萍收好,随即才关切地说道“世子妃如今的身孕有快五个月了吧?掐指算一算,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要呱呱落地了,皇上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正是。就为了这个,如今王府上下的事情世子妃都撂开了手,都是宛平郡王妃打理。郡王妃公允果决,上上下下都说好。”说到这里,沈姑姑突然话锋一转道“只是有了身子难免焦虑多思,世子妃一直都很记挂着张家大小姐。”
闻听此言,太夫人和王夫人同时怔了一怔。这前几日才刚让张琪去王府做过客,怎么又说惦记的话?于是,王夫人当即笑着试探道:“世子妃这么顾情分,实在是瑜儿的福气。”
“世子妃说了,大小姐和她便如同亲姊妹一般,她如今一切顺遂,就怕大小姐遭了什么磨难。大小姐的父亲是那样的性子,之前又有那样狼心狗肺的仆妇和丫头,内外勾连对其不利,她每每想起就觉得心中不安。”
听到这里,太夫人终于明白章晗让沈姑姑带的话是什么意思。章晗如今贵为世子妃,却是牵挂着张琪会不会再次被人算计。号称一家死绝了的樱草暂且不说,当时处置宋妈妈的时候是怕人死了,当时正逢事的顾家名声不好听,如今是该把人好生清理干净了!至于顾振那里,也要绝了他万一打主意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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