铚县的固守,让鄢陵军的主将屈塍感到棘手,然而赵弘润这边,他却罕见地没有思忖这边的战事,而是在仔细阅读一份篇幅很长的书信。
这份书信,是他刚刚收到的,送出的人,即是当初赵弘润部署在魏国王都大梁的青鸦众。
那些人,将六月至七月大梁乃至北疆一带所发生的情况,较为详细地记载下来,此后花了将近二十日的工夫,几经周转这才送到赵弘润的手中。
信中所陈述的大事,倒不是什么类似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又在朝中明争暗斗这种事,因为那两位,眼下也已顾不上内斗了。
因为,在七月底的时候,韩国的骑兵终于兵出孟门、天门两关。
韩国,果然是对魏国宣战了。
出兵的借口很可笑:韩国说他们有一支斥候骑兵在山阳附近遭到了魏国的无端袭击,希望魏国顾念两国的情谊,交出凶手。
对此,赵弘润嗤之以鼻。
因为这就是典型的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
要知道从今年四月,韩国的斥候骑,就在魏国上党山阳县一带与魏军交火了。
赵弘润那位四皇兄,即燕王弘疆,那是一位心高气傲、且性格也极其强硬的皇子,他在抵达山阳县的头一天,就开始部署兵力,驱逐在山阳县境内的斥候骑。
换而言之,从那个时候起,魏韩两国的边戍军队便开始起摩擦,且互有伤亡。
但那时,韩国却绝口不提什么斥候骑失踪这类的事,一直等到七月底,这才图穷匕见。
由此不难猜测,韩国那边的准备工作应该是已经完成了,是故,才提出这种可笑的借口。
让魏国交出杀害韩国斥候骑的凶手?
可笑!
难道韩国的斥候骑就没有杀害山阳一带的魏**卒么?
再者,对韩国的斥候骑展开反击,那可是赵弘润的四王兄燕王弘疆下达了命令,难道魏国还会将这位皇子交给韩国?
因此说白了,韩国所提出这次所谓外交干涉,在赵弘润看来不过是个虚伪至极的宣战手段罢了。
相比较韩国惺惺作态的对魏宣战手段,当初齐王吕僖派兵试探性攻打溧阳时所提出的口号就很直接,从字里行间理解就是这个意思:寡人看你楚国不爽,先拿溧阳试试水。
随后,齐国不等楚国有任何反应,也不给后者以外交周旋的机会,直接派兵攻打溧阳。
仔细想想,倘若不是因为不宣而战容易引起天下人的指责,齐王吕僖根本不会多花精力去想什么攻打楚国的理由或借口。
这才是强国霸主的霸气!
打你就因为看你不爽,何必虚伪?
而相比较齐王吕僖这位中原霸主的霸气,韩国的惺惺作态,就让赵弘润感到反感。
只可惜,似齐王吕僖这样的霸主,因为太沉浸于酒色,才四旬不到就染上了重疾,药石不灵,仔细想想,赵弘润亦感到有些惋惜。
虽然他很清楚,齐王吕僖若是不死,他魏国恐怕没有机会在日后即将来到的各国乱战中逐渐崛起。
赵弘润翻了一页书信,继续观阅信中所陈述的魏韩上党战役。
说是战役,但实际上,书信中只是简略地陈述了几次发生在上党山阳县的战事而已,而且还是斥候与斥候间的遭遇战。
谈不上什么大战,更不配称作战役。
只不过,任谁都能看得出,那几场遭遇战只是整个魏韩上党战役前的热身而已,韩国那边有多达十余万的骑军尚未出动,而魏国这边,南燕大将军卫穆,以及尚在大梁的,由禹王赵元佲身边宗卫长韶虎亲自训练的新大魏武军,彼此都尚未投入战场,因此怎么看都不会是一场会在短期内结束的国战。
值得一提的是,赵弘润在这份书信中看到了他弟弟桓王赵弘宣的名字。
据大梁那些青鸦众的了解,赵弘宣辅佐东宫太子弘礼,在北疆聚拢了许多王公贵族所属的私军,兵力居然已有五万,且这个数字仍在逐步上升。
而在赵弘宣的从中调和下,燕王弘疆总算是没有针对东宫太子弘礼这位北疆督帅,目前,东宫太子弘礼率领的所谓北疆征远军,与燕王弘疆的山阳军,彼此是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
“北疆征远军……呵,这名字倒是起得颇有寓意。”
赵弘润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中的书信,已经信中内容陈述到这里,就已经到了尾篇,没有了下文。
也难怪,毕竟这是二十几日前从大梁送出的书信。
虽然赵弘润有些担心他弟弟桓王赵弘宣,但二人相隔千里,在这个信息传递不便的年代,即便青鸦众竭尽全力,赵弘润也不可能立马得知他弟弟在北疆的近况。
而从旁,宗卫长卫骄闻言笑道:“确实是个颇有寓意的好名字呢,北疆征远军……看来东宫的心很大啊,居然还想着反攻到韩国境内。”
“哼!”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心比天高、才比纸薄,好高骛远说的就是这类家伙!……真当韩国骑军是乌合之众?”
要知道对于韩国骑兵,他赵弘润也算是有所体会,比方说,那个出身韩国骑军的大盗贼桓虎,他赵弘润当初出动了数万兵卒都没有抓到。
而如今,陈兵在魏韩边界的,那是赫赫十余万韩国骑军,天晓得那里面还有没有像桓虎那样的骑将?
听了赵弘润对东宫的评价,卫骄忍不住笑了出声,说道:“殿下,您也太苛刻了。……当初东宫无非就是瞧见您与雍王殿下在一起,无故责备了您几句,您还记着呢?”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赵弘润真会感到不悦,但从卫骄这个心腹口中说出,赵弘润却只当成一句调侃。
“本王向来肚量小,你是初次认识本王么?”赵弘润斜睨了一眼卫骄,然而没装几下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后,他长长吐了口气,正色说道:“说实话,并非是我对东宫有所偏见,我就是怕东宫过于好大喜功……别看这所谓的北疆远征军有五万之众,但这支由各贵族私兵聚拢而成的军队,其中一个个势必是趋吉避凶,只想着减少己方的损失,顺便捞取莫大的战功,战场哪有这么简单?……倘若人人都这样考虑,这支所谓的北疆远征军,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聚拢而成的散沙之军,派不上什么大用处。”
宗卫长卫骄闻言信服地点了点头。
毕竟军队之所以是军队,那是因为军令如山,哪怕有时候上将命令部下去肩负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甚至是为了战略需要前往送死,其部下还是得去。
这样的军队,才配称之为是军队。
而似北疆远征军,那不过是些国内大贵族们为了谋取战功而组建的私军,怎么可能舍己为人?怎么想都能猜到这些人必定是想着趋吉避凶,送死让别人去,战功则由自己来拿。
问题是谁都不是傻子,岂会猜不到这一些?
正因为如此,北疆远征军在赵弘润看来,就是一支不堪大用的乌合之众,白白占着远征军这个颇有寓意的番号。
“这样一支军队,能配合南燕军与山阳军守住北疆防线就不错了,还奢望击败韩国十余万骑军、反攻到韩国境内去,哼,东宫也是想地有点多……”赵弘润撇撇嘴说道。
见自家殿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北疆远征军的弊端,卫骄笑了笑,说道:“大概是东宫初次踏足战场,心高气傲,等他吃几场败仗,他就知道厉害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者,桓王殿下那边,殿下您也不必过于担忧,东宫再怎么蠢,也不会放任桓王殿下遇到什么危险的。”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随即,他似有察觉地转头望向卫骄,调侃道:“哟,卫骄,你最近的话,越来越趋近沈彧了嘛……适应了?”
卫骄闻言笑着说道:“每日跟随在殿下身边,若是卑职还没有丝毫长进,日后有何脸面去见沈彧?”
“哈哈!”赵弘润哈哈一笑,随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屈塍那边有进展了么?”
见赵弘润说起正事,卫骄当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摇摇头说道:“据卑职所知,鄢陵军近两日是一筹莫展,铚县的楚将孙叔轲好比就是一只乌龟,缩在壳里就是不出来。据说,晏墨已经在命人打造攻城器械,大概是准备强攻了。”
“先夺城,后渡河,很正确的判断。”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与其绕过铚县强渡浍河,到时候被浍河的楚国战船、与铚县楚军两面夹击,不如宁可付出一切代价拔除铚县,晏墨也是一个很果断的人呐……对了,蕲县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听闻此言,卫骄笑着说道:“蕲县那边,周朴那家伙今日向我报备过。……伍忌与南门迟,在蕲县内南门氏一族的协助下,里应外合夺了半个城……”
“半个城?”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是的。……蕲县守将虽然一时被商水军与南门氏得手,但是他的反抗很激烈。据青鸦众表示,他们提醒过伍忌,但商水军不甘心带着南门氏弃城而走,非要攻下蕲县。目前,蕲县仍在混战。”
商水军这是在跟鄢陵军较劲啊……
赵弘润咂摸出了滋味,皱眉问道:“符离塞那边呢?”
卫骄低了低头,说道:“符离塞被齐王的大军牵制住了,暂时没有救援蕲县的迹象。……殿下放心,青鸦众的人盯着符离塞呢,若有动静,他们会知会商水军的。”
“唔。”赵弘润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逐渐意识到,他麾下的军队,已经不再是像两年前那样,需要他事必躬亲。
虽然这种无事可做的空虚,让赵弘润稍稍有些不适应。
“对了,告诉屈塍与晏墨一声,商水军快拿下蕲县了……”
“卑职明白!”
眼瞅着自家殿下嘴角的笑容,卫骄心领神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