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管事的死,不出意外的轰动了整个登州。
白棉商会会长的尸体才被发掘出来,这边就紧接着畏罪自杀,未免有些巧合了。但他的死,却让本来备受质疑的弘文商会得到了解脱。岑管事毕竟是“无意中”泄露的消息,岳洪文几乎无需为此背上任何指责。
不管白棉商会的人是不是相信,反正登州商会联盟的其他势力,包括周天瑞、池开锋等人,都坚称相信岳洪文的人品。死者为大,在岑管事已经自杀的情况下,纵然还有人想拿他的死做什么文章,也无可奈何。
至于岑管事那出了名的见钱眼开的家人,在事发之后本来想闹事,但收了一张十万金币的金票,外加“不听话后果自负”的威胁后,也乖乖闭嘴了。
“死的真是好啊!一死百了!”
得到了消息的陈武,不由感叹一声,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讽刺。
对这招壮士断腕的做法,他并不感到意外。就算仍旧有人怀疑什么,只要没有确凿证据,这件案子多半也就不了了之了。随着时间推移,自然会被人慢慢遗忘。但是,他跟张顺联手演的戏,可没有那么简单!
随着白会长的尸身被确认、岑管事的自杀,警察局宣布,中断的公审将会在第二天再度开始。
………
当天深夜,有死士企图强闯天牢杀人,可惜被早有准备、外松内紧的守卫当场擒获。不过,被派来的两名死士明显早有准备。见袭击不成,立即服毒自尽。除了随身携带的武器和手弩外。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显然。仅仅是死一个岑管事。还不足以让某些人放心,决定将知道了不该知道情报的张顺也一并灭口。只可惜,陈武早就防备着这手。不仅如此,就连海寇们的饮食和水源都是军情处专门提供的,就是为了防范可能的下毒。
不过,防范归防范,某些人还真敢如此肆无忌惮,着实把陈武激怒了。
他有必要给这些人提个醒。谁才是这登州的真正主人。
第二日公审继续!
有岑管事这个替死鬼抗下了责任,弘文商会勾结海寇的可能不攻自破。然而,张顺犯下的案子可还没有审完呢。
岳洪文因为自己真的做了这件事,所以被张顺提到后,只当自己运气不好,完全没想到张顺早已经投入陈武门下,并联手做了一个局。更没想到,张顺会随口编造谣言。
“……第五件案子,记得是登州城的李员外。具体哪一天我忘了,反正是把他给绑了。勒索了五万金币。”在刘万年的亲自审问下,张顺仍旧是先前那副一脸木然的态度。继续交代先前因为弘文商会而被迫中断的犯罪事实。
“李员外的案子竟然也是海龙团做的!”
“可怜啊,听说李老员外回来后大病了一个月,差点没扛过去。”
人群中,再度议论纷纷起来。
因为弘文商会的缘故,再度开始公审后,旁听的达官贵人们比第一天还要多。大家都想知道,接下来的审问中是否还会牵扯到更多惊人的东西。
张顺没有让他们失望!
接下来,陆续又交代了诸如鸿发商会车队被抢等几桩案子,也都或大或小的引起了一些反响。然而,很多反应快的人都从张顺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对劲:这几桩新交代的案子中,都有一个共同点。
刘万年也敏锐的觉察到了这点,追问道:“这几桩案子,你们海龙团似乎都是有备而来,而不是临时遭遇才抢劫的。在松江境内潜伏了那么久,是在哪里藏身、又如何获得补给的?”
“哦,你说这个啊!”
众目睽睽之下,张顺懒洋洋的转过头,眼神呆滞的在周围看了半天,最后落到了前排亲自参加了公审的岳洪文身上。
这个动作,顿时让岳洪文生出了一点不安的感觉。
明明仅有的隐患已经被解决,这勾结海寇的罪名应该跟自己无关了。可这种感觉……
“因为,海龙团这些行动,都是有岳洪文提供情报啊。在登州附近的作案,也是岳洪文提供的落脚点和粮食。有次老三跟鸿发商会的护卫厮杀中受了伤,还是弘文商会给安排救治的。”张顺的表情丝毫没变,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
但这个被捅出来的情报落在众人耳朵中,尤其是落在岳洪文的耳朵中,却比先前白棉商会的消息更具有震撼性,堪比九天上炸响的惊雷,当场就让岳洪文懵了。
“不可能,我明明没有做啊!”
他喃喃自语了两句,一时间根本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时,才发现整个巡捕房大院中的旁听者都在用惊怒、复杂的神色看向自己,而替他出谋划策、甚至提供了一名死士的盟友,周天瑞、池开锋等人,更是用责问和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他,意思很容易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洪文也不知道!
“我没做!”他下意识的大声喊了出来:“这是污蔑!”
“我还是那句话,信不信由你们。”张顺一脸的索然,根本不在意岳洪文的反对,对刘万民道:“岳洪文跟我虽然是单向联系,也一直被保密,但知道这件事的其实不止我一个。除了老三外,海龙团里还有几名也是知道的。”
“带他们上来!”
刘万民略一思索,就下令把另外几名海龙团的高层押上了台。结果,海龙团的老三和其他几人的供词完全一致,一口咬定就是弘文商会的人在背后支持。
“怎么可能!”
“没想到岳洪文真的……”
“可自杀的岑管事不是说是他无意中透漏的吗?”
“蠢,信可以伪造,死人却不会说话!”
“天啊!你的意思是,岑管事的死是?”
嗡嗡的议论声迅速在人群中响起,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确凿。整个巡捕房大院中的舆论,在先前的短暂扭转后,再度疯狂的向不利于岳洪文的方向偏移。而这一次,感觉到一道道冰凉的目光,岳洪文的脸都白了。
他终于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张顺指责的那些,他绝对没有做过。那么,究竟是谁让张顺这么说的?先前的公审中,为何又如此恰到好处的中断了公审,给自己留了处理的时间,而不是一口气将所有案子全部吐露出来?
只可能是那个人!也只有那个人有能力让张顺改口!
他竟然利用这个案子,直接对登州的商界动手了!
岳洪文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如果背后真的是那位总督在推动的话,弘文商会只怕真的要永劫不复了!
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眼瞅着形势越来越多对自己不利,他一边竭力开动脑筋,一边大力驳斥道:“没有道理!没有道理!!这是海寇头子狗急跳墙的污蔑!你们想,就算白棉商会的事跟我有关,可李员外和鸿发商会跟我又有什么仇、什么怨,让我勾结海寇对他们下手?完全没有任何动机!”
这个灵机一动下的辩驳,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很多本来已经快认定事实的人,顿时一怔,旋即意识到岳洪文说的有理。
白棉商会的确跟弘文商会是直接竞争关系,死得十分可疑。但李员外只是一个地主,为人又十分和善,跟弘文商会也没有任何生意上的冲突,岳洪文的确没有对他下手的道理。
刘万民点了点头,似乎也怀疑张顺在胡乱攀咬。他敲了敲警锤,质问道:“张顺,你有何话说?”
“他当然跟那些人没仇没怨。”张顺开口说了一句让众人愕然的话,然后话锋一转道:“因为,那些都是我逼岳洪文做的。白棉商会会长的死,跟他有直接关系。我拿这个把柄要挟他,不帮忙就让他身败名裂。岳洪文起先不敢同意,后来我又说愿意跟他合作,甚至出手帮他杀人,凡是他参与的案子,收益也一律分他四成,他就答应了。”
刘万民真的被张顺的话惊呆了,呆滞片刻后,忍不住又审问起了老三他们。结果不仅证明了这位海龙团的团长所言非虚,老三甚至将每一次的详细经过和藏身点都仔细说了出来,窝藏自己的岳府内部布局和救治自己的那名医师相貌也都有提及。
“是邱国手!可惜已经于两个月前去世了……”
有人一听老三的描述就想到了那人,不由惊呼了出来。
满身刑讯伤痕的老三似乎想起了什么,闻言点头道:“对对,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岳府的下人的确称他邱老邱老的。”
方方面面的证言,最终都指向了岳洪文一人。
不要说这些已经近乎离奇愤怒的旁听者们了,就连池开锋、周天瑞都深深产生了怀疑,然后就是懊悔。岑管事自杀之后,他们可都是公然帮岳洪文出头,宣称愿意为他人品做保的。若是因为这个被牵连进去……
几人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就此撇清关系,跟岳洪文割袍断义了。
岳洪文感觉到了多年盟友眼中的冰冷,心中已然惊恐到了极致,终于忍不住大喊了出来:“这一切都是松江总督的阴谋!是他在背后算计我!”
然而,喊出这一声后,岳洪文就知道自己完了。
公然诽谤一名总督,是什么罪名?
若是这一条还不够,那昨夜两名死士夜袭天牢、以及岑管事“自杀”案的重新调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