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的外书房内此时济济一堂,王昂杨锜崔庆功及刚刚赶来的朱泚,另外在墙角还坐有一人,戴着一顶宽沿软帽,墙角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
各位,今天紧急召大家来是有要事商量。
崔圆面色凝重,他向众人缓缓扫了一眼道:张若镐将内阁之位让给张破天,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而且这件事本相也已经答应皇上。
这句话使得众人面面相视,杨锜不甘心地问道:此事事关重大,相国为何要一口答应,就算世家继位有定制,若能拖上两个月,事情恐怕就有转机。
王昂见他老迈糊涂,忍不住鄙视地看斜他一眼,难道相国还不知道孰重孰轻吗若李系没有条件,相国可能答应吗
杨锜慢条斯理说出一番话,原以为众人要群起附和,然后相国在面红耳赤下拉起自己的手歉然说,老杨,是我考虑不周
不料房间里安安静静,连个咳嗽声也没有,杨锜扭着脖子看了一圈,见众人皆斜着眼睛看天花板,无人睬他,他不由更着急道:相国
崔圆一摆手止住了他,我要给大家说另一个消息,三天后,皇上要赴河东视察灾情,张若镐也将返回河东。
这恐怕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吧
崔圆点了点头,从小处看他要插手张家的家主之争。可从大处看,他地真正作用却是防止我借机出兵河东,这样一来我们只能利用张家内部的矛盾夺权。
说到这里,崔圆斜眼向张若锦看去,在他刺眼的目光下,张若锦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崔圆冷冷一笑又道:这次张家家主之争,我们势在必得。不得有半点失误。
大哥,可否容我说一句。一旁的崔庆功终于开了口。
你说
崔庆功站出来,先向崔圆施了一礼,徐徐道:大哥恕我直言。在张家事务上,轻内阁重家主,大哥有点本末倒置了。
自从年初大朝崔庆功入阁失败后,他对张破天一直恨之入骨。不仅坏了自己的前途,还拐走三万凤翔军精锐,现在他居然入阁了,实在让崔庆功忍无可忍。
是啊刚才我就说相国答应得不妥。锜终:庆功直皱眉头,杨锜正要就势挥。却见崔圆目光冷厉。刚到嘴边的埋怨又咽了回去。这个,这是崔将军的意思。和老朽无关无关
崔圆森冷地目光扫过他俩,最后落在朱泚的身上,朱将军,你来给崔大将军解释。
这.崔庆功是他的上司,居然要自己指点他,不过一霎时朱泚便恢复了冷静,他先向崔圆施了一礼,又对崔庆功谦卑地说道:属下一点末见,请大将军指点。
崔庆功并没有因他的态度谦卑便宽容他,他哼了一声,头别到一旁,朱泚将胸中怒气压下,他知道自己地官职卑小,崔圆却让他参加会议,必然是有重要任务交给他,略一沉吟,朱泚便道:七大内阁宰相之所以然在上,那是因为他们都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很难想象,如果张家不在财力人力上支持张破天,他的军队能维持多久他的内阁之位能坐多久如果他敢冒天下之大不惟,以武力威胁张家,这就正好给了相国出兵地借口,这是原因其一。
那原因二呢崔圆不露声色的继续问道,这时,除了崔庆功,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被朱泚的见解所吸引,就连屋角那个人也微微向前欠了欠身。
就在他身子微动地一刹那,朱泚忽然现那个人的腰肢有些圆润,似乎是个女人,应该不是皇后,皇后下午便回宫了。
但朱泚没有时间再细想,他又继续道:原因二就是西受降城的军队,他们目前皆由张家供养,如果这次张家家主之位我们能拿下,那就等于掐住了皇上地脖子,所以卑职认为,皇上之所以现在去河东,也是怕张家生乱。
说得非常好崔圆满意地拍了拍他地肩膀,随即又冷冷地对杨锜和崔庆功道:你们二人听明白了吗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朽真地不行了。了一眼崔庆功,又略略移动脚步,企图离他远一些。
崔庆功面子下不来,他重重哼了一声,拱拱手道:大哥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言罢,他转身便走,崔圆也不留他,一直等他走远了,方才对众人低声道:朱将军说出了本相的疑虑,不错本相确实准备插手张家之事。
他沉吟一下,便对王昂道:你搜罗地那些江湖人等这次便可派上用场,你派一得力的手下率领他们北上河东,直接听从张刺史的调令。
相国,那我.要自己全权指挥,他不由有些心慌意乱。
你怕什么崔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自然会安排
你。
那相国,老朽能做什么杨锜不甘落后地冒头道。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杨尚书么,自然就是出钱了。崔圆眯起眼睛笑了,就仿佛一只现了鸡窝的老狐狸。
钱
崔圆伸出一支又肥又短的指头,微微笑道:这个数
一万贯
不十万贯。
哗啦杨锜身旁地小几忽然打翻了。朱泚手疾,一把扶住了即将晕倒的杨锜。
相.来啊杨锜忽然觉得自己心已经死了。
你拿得出。
崔圆淡淡一笑,杨家经营巴蜀几十年,十万贯算什么洛阳王宝记柜坊不是存有你二十万贯私房钱吗
杨锜痛苦地呻吟一声,他忽然对自己恨之入骨,如果当初不想什么狡兔三窟,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了。
怎么。杨尚书不愿意吗道:如果杨尚书不肯就算了,老夫就另想办法。
杨锜叹了口气,从手上抹下一只有缺口的戒指。递给崔圆道:凭此取钱,再无须任何信记。
崔圆接过戒指,他温和地笑道:杨明的中郡刺史期满我已经批复,明日吏部会下文。他将转迁蜀郡刺史。
崔圆说罢,向朱泚使了个眼色,便笑道:夜已经深了,各位就回去吧具体事宜明日自有人上门通知。
几个人便各自散了。朱泚走了一圈,却又从侧门折返回来,管家将他又重新带回了外书房。一进书房。朱泚却忽然现。那个戴软帽的人还坐在原处,竟一动也没有动过
朱将军知道本相为何让你留下书房里。崔圆借着灯光眯视那只戒指,轻轻地用手指抚摸上面的一个缺口。
朱泚躬身答道:属下的任务,相国还未分派。
不错,是这么回事。
崔圆将戒指收了,他向墙角那人点了点头,李先生,请你过来。
随着他慢慢走上来,光线也在他脸上变得渐渐清晰,朱泚看清楚了,果然是一个女人,约二十岁,只见她穿着一袭道袍,手执一柄拂尘,头随意挽了个结,披散在肩上,她的五官长得极为精致,就仿佛是大匠在一块无暇地美玉上雕出,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但正是因为太完美,反而多了几分冰冷,少了一点生机,如果刚才光线适中,朱泚一定会以为她是一尊玉美人雕像。
你叫她李先生便是。
崔圆似乎对她很是尊重,他又对朱泚道:这次李系北上,张焕带了一千天骑营护驾,你是龙武军,护驾是天经地义,你也带一千人北上,但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李先生的指挥。
那道姑一甩拂尘,单手行了个礼,贫道李翻云,请朱将军多多指教。
她声音清冷,虽是见礼,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朱泚也急忙施礼道:在下一定会听从先生指挥。
李翻云却不再理他,她向崔圆行了一礼。相国,那贫道就告辞了。
言罢,她便扬长而去。
崔圆拍了拍朱泚的肩膀安慰他道:她素来傲慢,对谁都是这样,你不要在意。
停了一停,崔圆又取出一封信道:这次河东之行,她会指挥张若锦地行动,这封信你好好收着,最后你按信中的指令行事。
属下明白
朱泚行了一礼便告辞而去,书房里只剩下崔圆一人,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枚戒指,眼中不觉流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喃喃自语道:李系,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他还有个女儿活在世上。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就在崔圆的会议刚刚散去地同时,一辆马车在十几骑侍卫的保护下驶进了崇业坊,最后停在裴俊的府前。
车门开了,一脸严肃的楚行水从车里走出,他迅上了台阶,门房似乎知道要来,立刻开了侧门,楚行水脚步不停地进了裴府,侧门随即砰地一声关上了。
皇上那边可是有消息了
裴俊将手中书放下,微微一笑道:润泽兄地消息好快,我也刚刚从宫里得知,皇上在收拾行装。恐怕要出巡。
楚行水坐了下来,又道:裴兄以为皇上会去哪里出巡
裴俊没有说话,他从杯中蘸了一点茶水,迅在桌上写了一个字,那个字分明就是一个张字,他抬头看了看楚行水,两人皆会意地笑了。
这时,一名丫鬟送来香茶,楚行水端起茶杯细细吮了一口。方道:我料那崔圆必然会插手其中,这次张家内斗,不知我们该如何行棋
此事我们不能置身在外。
裴俊站起身,背着手在房内低头踱步。这次张家之乱说到底就是崔圆争夺河东的一场赌注,赌赢了,大唐富庶地河东就将落入崔家地囊中,这样河东和山东一左一右便形成了对河北地战略
势。也阻断了河北军南下入关中,这无疑将极大地力,可话又说回来,他裴俊也早就对河东垂涎不已。裴家几百年来一直便是河东大族,在河东拥有深厚地人文基础,如果他能吃掉河东。那也意味着裴家将越崔氏。成为大唐第一世家。
想到这。他微微瞥了一眼楚行水,楚家控制彭郡以南。何尝不是和河北一起形成对山东的南北夹攻,这就如围棋之势,崔圆想拿下河东,从山东突出来,从而形成对河北的反制,而他裴俊却则想并吞河东,南北西三面合围,从而将山东困死。
形势异常微妙,河东则就是这个大棋盘上最关键的一步棋,他和崔圆谁先拿到它,便先掌握大局。
润泽,我知道你为两淮漕运使一事对张若镐耿耿于怀,但张若镐当时也是被形势所迫,再者张家收留挽澜也有恩于楚家,这件事你就不要记仇了。
楚行水半天沉吟不语,他地本意就是置身于局外,任崔圆和张家斗个两败俱伤,可听裴俊的口气,似乎他想插手其中了。
楚行水淡淡一笑道:有裴兄为友,那是张若镐的福气。
裴俊听他口气虽有酸意,却是答应了,他坐下来微微笑道:张焕的生父是谁,难道你真以为是张家之人吗
楚行水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挽澜是个眼界极高之人,张若钧我见过,碌碌庸人一个,年轻时便是轻浮放浪之人,张若镐更不可能,他与妻情深意重,后来娶王烟萝也是为了家族利益,断断不会为一个女人而与楚家交恶。
那张破天呢思。
不会是他,当时他尚未娶正妻,若是他就不会偷偷摸摸了。
楚行水又沉思了片刻道:当年挽澜一直住在京城,从未离开,所以这个人必然是京城之人,而且他与张若镐地交情还不同寻常,否则张若镐不会藏匿他们母子,这件事只须追溯张若镐当年的一些举动,或许便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裴俊也渐渐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刹时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笑了笑道:此时暂可放下,当务之急还是河东张家之事。
这时,门轻轻地敲了敲,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亲,孩儿来了。
进来吧
门被推开,进来了两名年轻地男子,前面一人相貌俊秀,气质高雅,眼睛里充满了智慧的光彩,他脸上风尘仆仆,显然是长途归来,他是裴俊的嫡五子裴明远,刚从安西游历回京。
他上前先向楚行水长施一礼,楚世叔安好
楚行水呵呵一笑,他轻轻一摆手,贤侄此去安西,可有收获
裴明远头一昂,慨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明远渴望有一天能率大唐将士收复我安西四镇。
好你既有此志,我与你父亲当尽量成全于你。对裴俊笑道:裴兄有此英武之子,让人羡慕啊
裴俊亦微微捋须而笑,眼中充满了对爱子的嘉许,他眼光一闪,向裴明远身后之人望去,那是一名瘦高地年轻男子,腰挺得笔直,他年纪约二十七八岁,面色严峻目光锐利,站在一旁,却一言不,他叫裴淡名,是裴家的一名庶子,年纪虽轻,却已从军十年,从一名小兵累功至斥候都尉,深得裴俊的器重,裴淡名为人低调,去年刚刚被任命为裴家在京城地密探总头子。
说吧你有什么消息。
裴淡名上前一步,习惯性地行了个军礼,沉声道:禀报家主,王昂杨锜崔庆功在一个时辰前同时赶到了崔府。
裴俊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所料不错,崔圆对此事不是一般地重视,他沉思片刻取出一块银牌递给裴明远,明天就由你去河东,我裴家在河东地一切人员物资你皆可调动,到时我自然会有命令给你。
说罢,他又回头命裴淡名道:你挑选一百名精锐北上,协助裴明远。
庆治十六年八月初一,三月一次的大朝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右相崔圆宣读了重大人事任免,
他本人续任大唐右相,三读通过;而张若镐则因病辞去礼部尚书一职,改封为太尉,礼部尚书一职则由河东节度使张破天接任,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此任命同样三读也通过,事隔十一年,张破天再次挤身内阁。
但随后生地事却震惊了朝野,大唐天子李系宣布,原庆王之孙李邈过继给皇后为子,并封为雍王,这就意味着立李邈为太子之事,大局已定。
次日,大明宫忽然传出消息,李系在一千天骑营和一千龙武军的护送下将前往河东各郡巡查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