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木人被救回来没多久便断了气,他浑身刀伤累累,但最致命的一刀是在后背,被一刀砍断了脊骨,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大雨冲净了他身上的血迹,他的脸上异常安详,仿佛在想着儿子那天真可爱的脸庞,是啊!他已经三年没见到妻儿了,不知是否在来生能与他们相逢。
关英跪在他身旁,双手捂着脸无声地饮泣着,这时,回纥人在沉默了片刻后,又故计重施,砍下十几棵大树,一步步向前移动。
“队正,我们该怎么办?”孙木人死了,关英便是这群唐军的头,关英抹去眼泪站了起来,这一刻,他陡然成熟了。
他观察了片刻敌军的动向,回纥军离他们大约还有八十步远,大雨中,他们弓箭的射程最多只有五、六十步,也就是说现在是他们唯一撤退的机会。
“撤回城堡!”关英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唐军士兵们背起死去弟兄的尸,转身便向城堡奔去,关英也将孙木人的尸体扛在肩头,沿着泥泞的山道,跌跌撞撞向城堡跑去。
回纥人的进攻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雨渐渐停了,远方还轰隆隆地响着雷声,南面的山涧还闪着电光,东方吹来了一阵凌厉的风,乌云飘散,星星钻了出来,山岭上空的月亮在向东移动,在暴风雨后的残云中出淡淡的黄光,天快要亮了。
张三城城堡之上,数百余唐军在城头已严阵以待,回纥人占领高地后便暂时停止了进攻,大部分人都撤下去了,只留下千人驻守着高地。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从高地到城堡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五百步,原本比较宽阔道路已被唐军破坏。显得更加狭窄,
而且城堡不是围墙,它高大坚固,仿佛一个巨人横在山岭的顶端。即使攻到它的面前也难以上城,显而易见,回纥人是在等待攻城的武器,诸如梯子或撞木之类。
但唐军也已准备完毕。他们用巨大方石将城门堵死,又在山上砍伐了数百棵大树。锯成了五尺长一段滚木。在城堡里还有一桶火油,关键时刻它可能挥作用,只可惜这里没有唐军地第一利器:火药,否则回纥人就是插翅也难以飞过这处关隘。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天已经蒙蒙亮了,回纥人还是没有动静,城堡最东面,关英抱膝而坐。目光忧伤地望着远方的紫霞。昨晚地鏖战仿佛是做梦一般,他也希望那是场噩梦。可是它不是,多年患难与共的大哥死了。
“昨晚上我很抱歉。”
王廷江慢慢走到关英的身后,他叹了口气,歉然道:“如果我能来接应,或许孙校尉就不会死了。”
关英惨笑了一下,“就算他昨晚不死又能怎样呢?就算你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我们就能活过明天吗?”
他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高地道:“看看那里,你就明白了。”
王廷江顺着他手指看去,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在高地上不知何时竟摆放了上百具床弩和数十架梯子,而且高地以下地路上又密密麻麻挤满了回纥军,足足有一两万人,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经不是昨晚进攻的那一批人了。
“王校尉,趁现在敌军还没有进攻,让弟兄们都留下遗言吧!”
说到这里,关英的眼睛里射出了凶狠地目光,“无论如何,我们决不能让回纥人得逞,除非我们都全部战死。”
王廷江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他转身便快步走下了城堡。
此刻,回纥人那边生了一阵骚动,只见他们纷纷向两边让路,回纥主帅颉干迦斯快步走了上来。
昨夜一战,仅仅是试探唐军地实力,自己地军队便死伤了近千人,不过让颉干迦斯放心的是,唐军的武器并不多,尤其没有最令人害怕的火雷,这样一来,拿下张三城城堡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
颉干迦斯远远眺望着城堡,灰白色的城堡被一场暴雨洗得异常干净,它是那么醒目地耸立在那里,仿佛在嘲笑他决策的失误,占领了焉耆,却居然将这座雄堡拱手让给唐
颉干迦斯不由一阵恼羞成怒,他回头瞥了一眼先锋大将乌里莫达干,冷冷道:“若给你一万人,你几时能拿下城堡?”
“属下保证在明日天亮前一定拿下城堡。”
“明日?”颉干迦斯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他的计划,“不行,天黑前一定要拿下城堡。”
说罢,颉干迦斯转身便走下山岭,远远还传来他不容争辩的命令,“天黑前若拿不下城堡,你提头来见。”
乌里莫达干望着被朝霞染红地雄堡,他一咬牙,大声吼道:“传令大军进攻,有胆敢后退,立斩不赦!”
呜低沉地号角声冲天而起,惨烈的攻城战再一次拉开了序幕,回纥军在飞弩地掩护下开始成群结队涌向城堡。
百余支飞弩呼啸射来,长约三尺的巨箭镶嵌着铁头,击打在城头之上噼噼啪啪!作响,砖石碎屑乱飞,一名唐军不幸被击中,巨大力量竟将他身体贯穿,钉死在地上,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呼出,但大多数唐军显然能对付这些巨箭,他们紧紧贴着城墙,用宽厚的城墙来作为后盾。
“射!”飞弩刚刚停止,王廷江便一声令下,城头的唐军立刻翻身趴上城垛,手中钢弩的扳机扣下,数百支箭闪电般射向山道,将已经距城堡百余步远的一群敌军纷纷射倒在地,紧接着数根滚木扔下。翻滚着一连砸翻了最后的七八个人,连着梯子一起滚下深谷。传来了长长的惨叫声,片刻间,一百余名敌军或死或伤,再没有一个站立之人。
“混蛋!”乌里莫达干破口大骂。这些飞弩显然没有起到应有地效果,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进攻,立刻命人再砍来十几棵树,喝令第二队进攻地军队抱着它们前进。
头顶上飞弩出巨大啸声。气势奔腾地击向城头,打得唐军抬不起头来。而八百多名回纥军则抱着枝繁叶茂的大树向城堡飞奔。片刻便离城堡不足百步远,此时在树墙的有效护卫下,唐军弓弩的杀伤力陡然下降,而且大多数扔下去地滚木也被树墙撞歪,直接落下山谷。
“看准了射!”关英大喊一声,他瞄准了一名百夫长,扣下扳机,箭直穿过几丛树叶。一箭射中了百夫长的面门。他惨叫一声,仰天翻滚下去。
在关英的提醒下。城上的唐军开始了定点射击,果然有效,不断有敌军被箭射中倒地,不过这样一来,还是有数百名回纥军趁机攻到城下,他们有地架上楼梯开始攀登,有的用飞索钩住城墙,奋力上爬,有地索性就用大树当做撞木,猛烈地撞门,在他们身后,第三队、第四队回纥军就仿佛大潮涌动,一浪接着一浪地涌来,形势对唐军相当严峻。
“王校尉,我来对付爬城之人,你来对付后面地敌军。”
关英眼睛都杀红了,他率领一百多唐军与登城回纥人进行搏斗,刀光闪处,一根根飞索被斩断、梯子被劈毁,数十名回纥兵登上城楼又被砍下去,而在他们身后,王廷江则率领二百余唐军向下猛砸滚木,山道上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回纥士兵,每一个滚木砸下,总是要砸翻数十人。
这时,一名极其凶悍的回纥百夫长一跃跳上了城头,他手起矛落,一连戳翻了三个唐军,王廷江大怒,他举起一段滚木狠狠将他砸下了城墙,可就在回纥百夫长被砸中的瞬间,他手中长矛也脱手而出,竟一下子刺穿了王廷江的胸膛,将他钉死在木柱上。
主将一死,唐军士兵仿佛疯了一般,他们一起挥刀扑上,将已登上城楼的回纥军悉数杀死,但回纥军实在太多,他们如潮水般大举涌来,许许多多带钩子的飞索钩住城头,不能完全斩断它们或扔回去,三十几架长梯架上城墙,许多梯子被推翻或打碎,但更多的梯子却接着顶了上来,回纥军仿佛矫健地猿猴,敏捷地向上攀爬,此刻,关英已经自然接任了唐军主帅一职,他组织唐军进行着一次又一次地扑击,成百成百地将回纥军杀下城去,城墙脚下已经堆积了无数的死伤,俨如火山喷地岩浆,越堆越高,就象一座小山丘一般,但敌人的进攻始终没有停止。
唐军士兵已是疲惫不堪,他们的刀砍卷了、盾牌砍裂了,但他们就是凭着一股死战到底的决心,一次又一次将回纥军杀退,鲜血将灰白色城堡染成了赤红色,尸体断肢堆积成山,到下午时,唐军已经阵亡过半,回纥人也已死伤数千人,但张三城城堡仍然如大海中的孤岛一般,巍然屹立。
夜色已经渐渐降临,一支犀利的军队从北面风驰电掣般终于赶到了银山脚下,这是五千唐军的先锋,他们千里行军,急赶来支援张三城守捉。
在山脚下,他们看见了山岭上的城堡火光冲天,但是没有看见一个回纥军越过山岭,从北面登岭要比南面快捷且近得多,三千唐军向山顶上的城堡疾奔而去,越来越近,他们看到了大唐的军旗在火光中已是千创百孔,但它依旧傲然在城堡上空飘扬。
在大唐的军旗下,只剩下了三名唐军昂站立着,五百唐军将士用自己热血和生命忠诚地履行了他们的诺言:为国而战,直到最后一人!如欲知后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