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从永乐初开始营建,随着如今文武百官纷纷迁居,)u渐渐有了都城气象。因通惠河淤塞,从通州来的粮船无法直接经通惠河和积水潭送入北京,自然而然便囤积在了北京东城区,商贩们为了方便,于是都聚集在此地。而朝廷官员自然不喜百商云集的东城区,几乎清一色都选择了西城区宣武门的几个里坊居住。
保定侯府位于紧挨宣武门大街的廊房胡同,虽说是御赐,但其实只是赐了一块颇大的地皮,那座宅子却不大,66续续修了一年多,如今方才有了侯府气象。自从孟敏奉着病重的吴夫人回来之后,保定侯孟瑛本想将弟妇接来侯府住,思来想去还是担心引火上身,索性就让长媳张晴常常前去探望,捎带些药材吃食。
这一日,张晴一大早起来,将丈夫孟俊送了出门,便打算去探望吴夫人。她才吩咐下头管家预备一盒高丽红参和几样点心吃食,谁料门上就有人来报,说是张赳来了。她素来知道张赳不喜出门,一年到头上保定侯府的次数比张张起兄弟还少,此时不由觉着稀罕,忙吩咐下去将人带进来。姊弟相见,她见张面色不好,忙屏退了小丫头,只留下了抱夏和迎春。
“小四,出什么事了,怎么这般脸色?”
“大姐,今天我从祖母那儿出来,正好从小议事厅那儿走过,听到二婶在那儿训斥人。她说家里如今开支太大,还说娘成天调养,人参燕窝不知道吃了多少,却总是病恹恹的不管事,还说每年送去交趾那儿的银子太多了……总之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张赳从前是最.受宠的长房长孙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早就养成了眼高于顶的脾气。可之后父亲张信先是下狱再是贬谪,虽说下人并未因此慢待他,但他也渐渐懂得了某些道理,和几个兄长的关系也和睦了起来。然而,父亲的事情终究是心头的一根刺,今儿个无意间听到东方氏这么一席话,他顿时再也忍不住了。
“交趾黎利连年叛乱,.听说常常有当地的知县知州被杀,爹爹在那儿朝不保夕,二叔也已经回来了,若是有个万一他的辖地生叛乱,谁能救他?”他一下子攥紧了拳头,竟是顾不上张晴脸色苍白,“大姐,我还听到二婶阴阳怪气地说,保定侯连自己的亲兄长都救不了,又坐视自己的亲家在交趾受苦受难不拉上一把,张家和这种人结亲家是倒霉透顶……”
“别说了!.”
这一字字一句句全都刺在张晴心里,一时间,她几乎是一口喝住了自己的嫡亲弟弟,面上血色全无。见张赳咬着嘴唇倔强地站在那儿,她哪里不知道这话已经在他心里憋了许久,顿时愈心痛。自己的公公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自是心知肚明,说胆小怕事兴许不确切,但要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却是铁板钉钉的。想当初父亲下狱那会儿,她虽说就在南京,但几乎一点消息都听不到,几乎就是一个睁眼瞎。
良久,她方才伸手.把张赳拉了过来,沉声说道:“二叔这趟回来带了一位新姨娘,二婶就是因为这事情不痛快,于是少不得借着其他事情指桑骂槐。她就是这么个脾性,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就是。如今祖母仍然病着,这些话你千万藏在心里别说出来,省得祖母听见不痛快。无论祖母还是娘,或者是我,心中都牵挂着爹爹,但这种事情放在面上没用,求别人更是没用,别人能帮的都已经帮了!如今就只有看爹爹自己的机缘,别无他法。”
心里憋着的话都说光了,张赳此时也觉得畅快了不少,但瞧见张晴擦了擦红的眼睛,他不禁有些愧疚,当下便讷讷道:“大姐,都是我不好,不该一时意气找你说这些。我只是……我只是恨自己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那么多年也只是考出了一个秀才。”
“说什么胡话是打小就被人称作是神童。一点点小磨折就气馁怎么行!”
张晴把脸一板。站起身来重重压了压张赳地肩膀。这才和颜悦色地说:“男子汉大丈夫。百折不挠方才是最要紧地。你要记着。祖母和娘都在看着你。远在交趾地爹爹也在看着你。切不可妄自菲薄!别地不说。为着你地终身大事。你知道有多少人试探过我地口气?你呀。有了闲工夫不妨出去散散心会会友。别地不说。你算算你有几个友人?”
举家迁到北京之后。因为各种事情千头万绪。张家族学如今尚没有着落。因此冯氏就给张赳请了一位西席先生在家里授课。他也确实没什么友人。因此。当张晴说让他和孟家几个年纪相仿地同辈多多往来。又说让张越领着他多认识几个人。他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既然是弟弟难得来。张晴瞧见他穿着一
不新地玫瑰紫圆领宽袖纱衫。底下着一双同样半旧不 叫来了小丫头去开箱子。取出自己家常做地一套衣裳鞋袜来。她针线功夫素来精湛。给张赳换上之后。见簇然一新精精神神。不禁抿嘴一笑。又留着他说了一会话。便亲自把人送出了垂花门去。眼看着张赳地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方才沉下了脸。
二婶东方氏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以为二叔张攸官运亨通。指量她父亲张信贬谪未归。竟是蹬鼻子上脸就欺到了长房头上。还编排上了孟家!
“大小姐,出门的东西都预备齐了,大太太那儿咱们还去不去?”
听了抱夏这提醒,张晴方才压下心头不平,淡淡点了点头:“当然去,你去看看跟车的人是否都安排齐备了,迎春跟我回去换衣裳,咱们立刻就走。”
孟贤当初乃是常山中护卫指挥,安家就在北京,因此保定侯孟瑛随驾北京置业的时候就多了个心眼,在御赐的几块地皮中选中了离孟贤家更近的廊房胡同。孟贤的府邸坐落于和保定侯府只隔着一条宣武门大街的丰盛胡同,虽说由于品级所限只是三间五架黑油锡环大门,但内中营建得精巧别致,并不逊色于保定侯府。
自从孟贤下狱.之后,孟府自然是门可罗雀,就是胡同中其他住户也往往宁可多绕半圈不从孟府门前过,仿佛是生怕沾了那晦气。然而,这天张晴在门前下了轿,却看见门前的拴马柱上拴着几匹马,墙根处还有一乘颇为华贵的轿子,仿佛是有客的光景。
“大奶奶您又来了!”
张晴带着抱.夏和迎春一到门口,一个中年门子便一溜烟快跑迎了上来。行过礼后,不等张晴问话,他便眉开眼笑地说:“大奶奶今天来得巧了,越少爷先头就来了,陈留郡主刚到,都是来探望太太的,这会儿正在北院上房说话呢!陈留郡主送来了一大包上等燕窝,说是太太原本就有久咳之症,用燕窝加上冰糖熬粥最是滋补。”
听说陈留郡主朱宁来了,张晴不禁大为讶异。
这藩王郡主不稀奇,稀奇的是陈留郡主虽只是皇帝的侄女,却比亲生女儿更受宠。这样的宗室贵女本应当是最聪明剔透的,竟是不避嫌疑往孟家这获罪门头上凑,区区难得二字竟是道不尽这其中的难处。
看到孟韬迎了出来.,她就笑道:“想不到我今儿个偏撞了巧。大伯母的病可好些了,如今晚上睡得还好?我带来了几支高丽红参,也不知道可用不可用。若燕窝用得好,我下回也带一些过来。”
“大姐你能来我们就很感激了,不用次次都带东西。”
孟韬吩咐跟出来的.小厮接了抱夏和迎春手中的东西,他便将张晴往里头引,口中又低声说:“大嫂,我和你说实话,娘的病如今很不好,夜夜都要咳上好几遍,难能睡上一个时辰,冯大夫这几日天天都是锁着眉头,脾气大得很。娘这几天还常常说,想尽快把四姐的婚事定下,可她实在是糊涂了,这种事情眼下哪里能提?而且……”
他面露难色,许久才咬咬牙道:“其实如今更为难的是另一件事,今年还没到各庄上送租子的时候,娘这一病花销极大,之前为了爹爹的事情又流水似的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家里账面上捉襟见肘……我也是才知道,之前在青州,家里开销的银子竟都是越哥的体己钱,杜家姐姐也帮了不少。”
张晴乃是当家媳妇,保定侯府的帐目银钱都是她掌管,此时闻言不禁一惊,连忙问道:“当初在青州的时候,你们兄弟俩回来时把账面上的钱都给提光了,那时候没钱不奇怪。大伯父做官那么多年,名下庄子产业都不少,账面上怎么会没了钱?”
孟韬不安地瞅了张晴一眼,这才讷讷解释道:“虽说以前是娘和四姐先后管过家,但爹爹时常还提出大笔银钱做其他事情,所以家里的收支一直不宽裕。四姐已经把娘当初存下的一笔钱取了出来应急,我也是才知道,爹爹以前曾经往外头放过不少钱……”
张晴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堂堂朝廷三品武官,竟是还经营这种勾当?怪不得孟府如今账面上会没钱,孟贤下狱这当口,孟家谁敢到外头去收高利贷?尽管在心中埋怨孟贤一千个一万个糊涂,但她口中却不好说出来,只得暗自生闷气。
相形之下,还是她公公保定侯孟瑛这样老实怕事的性子更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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