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得中者曰秀才,乡试得中者曰举人,会试得中者曰贡士,殿试得中者曰进士。自隋唐开科举先例直到大明,如今这一级级的考试可谓是层次分明。虽洪武帝朱元璋停开科举十几年,这条路子仍然被天下士子谓之为仕途正路。哪怕你出身贫寒,只要这文章上头对了考官的心意,一朝拔举之后便是鲤鱼跳龙门。于是,这贡院的规模自是一年比一年宏大。
除非贡士遇上丁忧或是疾病,否则殿试素来并不黜落人,所以,能够名列贡士那榜单上,便说明一个进士头衔稳稳当当到手,之后只要不犯什么过错,熬到年老那也颇为可观。正因为这个理儿,每到会试放榜的这一日,放榜那面墙之前堪称人山人海,几乎每一个前来应考的举子都是亲自前来,只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名单上。
张越今日却没有去凑热闹,而是坐在书桌前盯着一本书出神。张辅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事,而如今他又该做些什么?杜桢到山东也应该有一个月了,但直到如今却没有一封信捎过来,这不得不让他担足了心思。至于贡士他倒是真没什么可担心的,张辅都已经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就算他不中顶多再等三年。
“越儿。”
听到这声唤,张越一抬头,看见是母亲孙氏,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在他的记忆中,孙氏都是只管家务不管其他,鲜少踏入他的书房,今天这一趟着实是稀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你在这儿稳若泰山的,还以为你不在乎今科是否能中。”孙氏口气中虽有些嗔怒,面上却是露着笑容,见张越讪讪的,她便笑道,“你爹吃过早饭后原说不去的。但最后还是赶去了承天门,说是亲眼看看比别人报喜来得强。他昨晚上一晚上就都在那儿唠叨你中与不中,竟是比我这个女人还罗嗦。”
早知道王夫人打了十几个家人前往承天门外头看榜,张越却没料想父亲张倬居然会亲自跑了去,这么一对比,他仿佛太优哉游哉了一些。正想说什么。外头却传来了秋痕清脆的声音:“太太,少爷,老太太那儿灵犀姐姐带人来了。”
说话间那帘子被人高高打起,眼见灵犀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三十出头的管事媳妇,手中都抱着好些绸子。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缎子比甲,底下着了一条白绢红染滚边裙,看上去显得清新素雅。上前来屈膝福身行礼之后,她便示意小丫头捧着东西上来。
“老太太说。前年年底到去年连着有事,家里人就是先前裁了那几套,别说丫头。就是三位太太也不曾做几身新衣裳。如今该过的关卡都过了,家里头带来地那些绸缎样子都已经不新鲜,这些好的拿给太太少爷们做衣裳,其他余下的到时候分给诸房大丫头小丫头们,也好让大伙儿都欢喜欢喜。”
孙氏早就不是新嫁的媳妇,对于衣裳饰之类的自然不怎么上心。问过灵犀,得知她竟是径直先往这里来,她心中极其欣喜,对于挑东西倒不在意了。随便选了两个绸子和几匹纱绢之类的。她忽地想到儿子若是高中,殿试地时候难免还需要一件蓝色直裰,于是又挑了一匹蓝色的绸子,给几个丫头各留了一匹青缎。
待收拾好这些,她方才现这儿是儿子的内书房,做这些事情不妥,连忙带着几个管事媳妇到了外头。而灵犀看到张越回到书案旁收拾东西,沉吟片刻便上前低声道:“三少爷,这两日您若是有空儿。还请单独到老太太那儿去一趟,老太太应该有话对您说。”
张越本以为灵犀前来不过是为了刚刚那些琐碎事。乍听得此语不禁一呆。待想再问。却见灵犀已经挑帘出了门。听到一群女子欢声笑语着出了门往正房那边去。他只好放弃了追问地打算。心想这究竟是祖母顾氏地意思。还是灵犀觉察出了点什么。故而特意提醒他?
须臾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张越正在临字帖。忽地只听一个奇怪地声响。却是那夹絮门帘被人用极大地力气撞了开来。定睛一看却是琥珀。往日罕有表情变化地她此时满面惊喜。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拢手拜了下去。
“恭喜少爷。高中会试第二百三十二名。老爷是二百一十三名!”
“少爷高中了。老爷也高中了!”
这会儿风风火火冲进来地人却是秋痕。她面上满是欢喜地笑容。也顾不上琥珀已经报了喜。竟是连着又重复了好几遍。旋即又嚷嚷了起来:“以前不是大老爷高升就是二老爷立功。如今咱家老爷少爷齐齐登科。这可是了不得地大喜事!老爷还没回来。这报喜地就已经有好些登了门。老太太不及话。英国公夫人已经让人打了上等地喜封子一个个赏了!”
起初听到自己中了。张越只是微微一怔。待听得父亲张倬也中了。他这才感到一阵由衷地惊喜——比起四年前父亲中举。这当然更值得高兴。毕竟。进士始终比举人稀罕得多。母亲不就是盼着这一天么?想到这儿。他丢下手中地笔便急匆匆地冲了出去。临到外屋大门边上却又想起一事。忙又转了回来。
“你们俩上次做的那件袍子呢?赶紧拿出来让我换上,到时候看着可更喜庆!”
秋痕和琥珀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心中都欢喜不迭,忙打开衣柜子找出了那件衣裳。张罗着给张越换上,见他又精神又爽利,秋痕又去找来了一块纬罗华阳巾给张越重新梳了头,这才跟着张越出了门。三人一路来到顾氏的上房,张张起张赳正好都一起赶了来,兄弟几个免不了对着张越又是好一通恭喜,直到折腾够了方才进房。
顾氏往日最讲体面规矩,这小辈们在门外喧哗自是绝对容不下,今日却没有计较这些坏规矩的勾当。见张越上前行礼,她忙将其一把拉了起来,说了几句话就瞥见了他身上那衣裳的图案。她本是过来人,细细琢磨片刻便明白了其中寓意,当下便笑了。
“这越哥儿聪慧,手底下的丫头也聪慧,看看这花瓶里三支长戟,可不就是连升三级?这主意估摸着不是秋痕就是琥珀想的,那些小丫头断然没有这么尽
张越忙解释道:“祖母猜对了,这衣裳确实是秋痕和琥珀赶制出来地,只不过不是最近,她们原是想着先头的乡试,所以才设计出了这么一个吉祥图案。”
王夫人打量了一眼琥珀秋痕,想到之前自己不在,她们两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管着诺大一个家里的内务,不但井井有条,后来那些账册条目也是清清楚楚,交权后便再不管事,如此知分寸的丫头着实难得,遂也帮着说了两句好话。
“婶娘果然是猜对了。要我说,越哥儿还确实会调理人,秋痕和琥珀平素做事情爽利不说,为人也是好的,从不仗着势欺压底下人。我身边的惜玉和碧落跟了我这许多年,在有些事情上都未必强得过她们。”
说到这儿,王夫人忽然记起琥珀是之前自己家送出去的人,心里更觉得亲近。只既是已经送出去的人,这赏罚便不是她做主,因此她也没说别地话。
顾氏心中高兴,再加上正好逢着喜事,便对旁边的灵犀吩咐道:“今天是你三老爷和三少爷高中大喜的日子,回头打赏的时候,秋痕和琥珀按照头等的例,再把起头出来之前打的那海棠金镯儿各赏她们一只。其他人以后也记着,若是服侍主子经心,又知道劝导主子上进成才,我决不会吝惜赏赐。但若是那等存着歹心的,我也决不会轻饶!”
这大喜的日子,谁也没料到顾氏会忽然迸出这么一句话,当下别说一群丫头齐刷刷矮了一截行礼称是,就连冯氏东方氏孙氏三个媳妇也都是心中一凛。一旁的王夫人深感顾氏治家严谨,看人家儿孙满堂,她免不了又想到自己膝下空空,那种五味杂陈地难受劲就别提了。
不多时,张倬也赶回了家,到上房向顾氏请安之后,陪着说话时,那声音也不知不觉略微提高了些。在人山人海地承天门外挤出了通身大汗,但这时候他心里却颇有一种止不住的亢奋。之前虽想着儿子若中了,自己落榜也不打紧,可之前在那儿看榜地时候,那种连心都快蹦出嗓子眼的感觉却绝不单单是为了儿子,也同样是为了自个儿。
张辅却直到傍晚方才回来。他早就知道了这消息,便吩咐在花厅摆宴,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谁知道这么闹腾了一晚上之后,半夜里王夫人就觉得身上不爽快,到了早上人也懒散不想起,于是碧落和惜玉忙禀了张辅。张辅不敢怠慢,忙命人去回春堂请大夫。他自己又上朝,唯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亲自去顾氏那儿请求帮忙照看。
谁料想当那位中年瘦长的大夫急匆匆赶了来,隔着幔帐伸指轻轻一搭腕脉,沉吟良久之后,便笑吟吟地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可喜可贺,夫人这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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