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听着薛冉说起这段时日里外间的震动,民众们口口相传的巨大波澜,想到面前的薛冉,想到侯府上下所有人为了保护他安静,提供给他这处僻静地得以在外间巨震之下闲得偷闲,承担了的巨大压力,不免有些歉意的道,“这些天里,给侯府上下,却是添麻烦了。”
薛冉本就是抱怨一下,却没想到他这般诚意致歉,一时微微怔了怔,本来的气势汹汹的语气倒也轻柔了起来,“...倒是没有关系...谁让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更何况这能算什么麻烦...”
薛冉脸有些兴奋微红起来,“侯府上下,就是面对这些麻烦,恐怕也是人人自得。面对侯府外门庭若市的拜见人众,他们什么心情?有些事,只是他们不说出口而已。但明显最近府内上上下下那股强大的士气,就本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而这些...都是你给予的。估计你可不知道,你在冰山上独战七觉法王,留在上林人心底的印象,可近乎于传奇了。”
“大晔卫国战争击退了三国强敌,但那些贼心不死,七觉法王的来袭,本就是这个计划中最猛力,最狠辣的一环。鹿岛国,皖金国,流霜国,还不知道是不是正举国相盼等待着七觉法王毁灭上林的消息。然而七觉法王战死大晔近海,此事波及席卷出去给他们造成的震惊,是难以想象的。最近大晔周边诸国都相继震撼,可想而知歼灭七觉法王,对整个大陆以南的形势,几乎造生了颠覆性的转变,最重要的是证明了东正教门,再非所有国家乃至所有人所想象中那般不可战胜!这点足以摧毁动摇东正教门的立教根骨。”
杨泽看着她,苦笑道,“七觉法王之死,不光改变了大陆以南的整体局势,扭转了大晔的命运,但也彻底的将大晔推向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更重要的是我恐怕也将成为众矢之的,面临的情势将更加严峻凶险,难道你没想到过这一点,就一点不为我忧虑什么的?”
薛冉微微一笑,“哪里会没想过这样的后果...但我相信你。”
杨泽怔了怔。薛冉似并不知道自己这话对他造成了怎样动容道,“当年你被流亡入地海,被鹿岛国神道斋连同七大境地多番追杀,往往是将绝境中的不可能转化为可能。不断的超越,不断进步。谁又能保证,在未来更凶险的情势之下,你不会在那样的压力下,再度迎刃而上,脱颖而出呢?”
杨泽哭笑不得,“你难道想说我就是个厚皮菜?”
薛冉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笃定,“...更何况,你的背后是整个大晔国,如果你遭遇不测,如果我们无法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下去,那么大晔就是与你一同偕亡,我们蕲春侯府上下一并赴死...那又如何?”
旋儿她又在杨泽双目微微凛然之时,微笑道,“但我明白,那绝不可能发生...因为你杨三世子总能在最艰难最凶险的境地之下...创造奇迹。”
“就这样盲目相信,还是你算计好了的对我一通鼓励?”杨泽失笑,“不得不承认,你虽然口齿很厉害,但我可不是能够被这样一番话,给了个萝卜就拼命向前冲的兔子。”
薛冉微怔,看着杨泽眼睛里比谁都还要更通明的精明,不免眼眸子里生出一丝恼怒。片刻她将这种恼怒压制下去,眼观鼻鼻观心,面容有风雷不兴的极平静道,“我能将性命都托付给你,侯府上下也能将性命托付给你...这就是真话...”
杨泽在疏桐斜坠的光影间,看着她注满了无数力量的平静面容,突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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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晴空高广,极远方有空中楼阁般庞大的云团,杨泽静立庭院中,他从苏醒过来,便要求在自己的庭院中静呆这数天,并不是因为他不愿见到如云的拜帖,不愿去参与那些多方的邀约求见。而是他从昏睡状态醒转过来之后,便明显的感觉到,体内充斥某股极强的真气,以及一种强劲的药力。
对于那道体内流蹿的靛蓝真气,是从他昏迷之时出现的,那五日的昏迷中,他有时隐约能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上,渡入某种温和的暖意,每每能让他置于云端般的梦中。时常舒服得呻吟起来。五天的昏睡醒转过来之后,他便感觉到了体内的这股奇异真气。正是这股真气,治愈了他体内大半极有可能有损他修为的伤势。
而那股强劲药力带来的裨益,也是令他颇为惊喜。药力应真气炼化而扩散,与那道真气相辅相成。才使得他原本可能需要一两个月静养恢复的身体,竟然在短短五天的昏睡中,快速复原。
醒来以后,他便隔绝外部,抓紧时间消化体内靛蓝真气和药力所带来的裨益。
直至几日后,他才彻底的将真气和药力吸收,感觉整个人的修行非但没有因为强行借用元气而下跌,相反因为炼化了那道靛蓝真气,又加以药力的辅助,他此时的气海发散往周身经络的真气容量,乃至于自己的躯体,更强了一分。
加上那场对七觉作战的宝贵领悟,他开始把握到一丝“耳根动”的精髓,虽然他距离那一个阶梯,还较为遥远。
此时面对薛冉的这番说辞,杨泽明白眼前的闲逸日子宣告一个段落,他听着耳边蝉鸣,望着排空大雁,对她道,“...看来我这安静的日子,也真是到了尽头。”
说着他走出了门院,像是已经与外界时隔多日的陌生。然后重新被门外的光影拥抱进漫天的晨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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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楼伫立于王庭一角,在淡薄的光照下染着一层庄严的气息。
角楼顶层,无数光线穿透而入,视野和光照极好。
光斑之中,大晔天子德昭王正在椅子之上,面前摆了几盏茶杯,谷良极有一盏,姜季民有一盏,半藏大师有一盏。而自然眼前入宫面圣的杨泽,也有一盏。
众人茶汤里的青叶在热气蒸腾中上下起伏,犹如此时略有些不悦之色的天子神情。
他手上捧阅着的卷宗,语气不满道,“七觉法王身坐冰山造成的海啸,直接导致了近岸上百间房屋损毁,有千人伤亡于当时的混乱和水淹之中...上林城很多地方都受了灾,城建排水这些日子正在全力应对,努力挽回损失...同时六国的使节也作为此事的观察团由此入了王都,都在等待着大晔对此事颁布的国文,此事务不卑不亢,慎之又慎...”随即他将手上的卷宗重重砸在桌面上,“若不是这些事情桎梏着朕,我还真是要一脚踹开你那紧闭的侯府,看看到底有什么理由,你可以压着连朕要求觐见的谕令都可以不尊不守!”
“因战斗而有所感悟,所以这一悟就不知道竟然过了七天,今日有所得,所以方能出门,还望圣上恕罪。”杨泽拱手道。
杨泽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位大晔修行界大师级人物,已经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他,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谷良极双目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道,“根据谶纬院的评估,你当时所用的禁法威力极大,但相应对自身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越大,损害极为不浅!但眼下你分明精神饱满,气机圆融,纵使有伤势未复的迹象,然而都属于小节,并无阻滞你修为的大碍......这种情况,怎么可能?”
“那大概是运气的缘故。”杨泽脑海闪过当日七觉对自己所说的话,说自己体内藏着禁忌,能让苍天都为之震怒的禁忌。那大概是指体内的元神老头这种近乎于违背天道的存在。他有过担忧,也有过深层思考,甚至也想过未来违背天道的后果,兴许当年的元神老头,正是违逆了某种天意,从而神魂俱灭,只剩一缕残魂犹存。但是这些担忧,很快就被他强韧的神经抛之脑后。
他的人生,从来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被天道所掌控,那么他便要打破那无形的天道和命运巨轮,这就是他自来的性格。所谓的自由,是无惧任何约束,做任何可做之事,肆意为之的畅快。
为这样自由的行立于世间,他无惧天怒,更敢于逆天!
“身为天玄七品境界,却能骤然提升自己的修为到可以与道通级别的修行者抗衡,而事后居然还能如此活蹦乱跳。这种超越修行普遍遵守范畴的禁法,你从何得来?”谷良极叹气道,“难道这也是你的秘密?”
修行之法若无所通,便无以所明,就算杨泽此时说出禁法,也只是他的修行路数。就是说给你听,也有可能如闻天书。所以他们只问从何得来,而不问是何种禁法。
杨泽极为无奈的点点头。
“而那最后让七觉法王都难抵一击的冰山内黑影,就是你那头坐骑...獬泽?”姜季民眼皮微跳问道,他听半藏大师说过杨泽的那头巨兽。但之前半藏大师并未详说,他们也并没有深究,只有在那冰山之战上面,才理解到那是一头怎样的凶兽。
杨泽道,“地海逃亡途中,误打误撞见到这只巨兽,那之后便大家相依为命了。”
“那可是一只达到五阶的灵兽啊!”姜季民险些被自己口水呛住,“你和一头五阶灵兽相依为命!?”
即便是姜季民,对此都极为眼红。一头会飞的五阶灵兽可以对一个修行者表示好感,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极大机缘。甚至有这样的机缘,都可以横扫一方了!而眼前的杨泽就动用这样的底牌,在冰山之巅,灭杀了东正七觉法王。
“和她有没有关系?”沉默良久的德昭王,突然开口道。
众人都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因为宋臻实力高深莫测,所以他们下意识便认为,杨泽身边的这头灵兽,只怕也是和她有脱离不了的关系。
“有。”杨泽认真道。
在场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凡人不可知之地。”杨泽自然不能将有关天墟的事情公布。那有可能造成灭顶之灾,“现在连我也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在哪里。”
沉默了一下,德昭王道,“明白了,我会让探卫暗中追查她的来历,以图尝试着大晔与她背后隐世宗门的联系。”
杨泽当然知道大晔一辈子恐怕都无法探查到那个地方,因为天墟...根本就不在陆地之上。
茶已凉,没有人分心品尝。因为面前的青年蕴藏着太多的神秘,所以即便之前已经对杨泽的成长实力有所了解的德昭王,姜季民等人,此时也是再度惊异。
有一头五阶凶兽为伴,以天玄七品的修为,能催发出和道通境界修行者短暂抗衡的实力,能修成了一道意境。这些太多震撼,一**侵袭面前掌握着大晔最至高无上权威的几人。
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
德昭王顿了顿道,“当年我将你发配,就是为了让你在逆境中拔节成长,以前我曾一度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如今看来我当初的决定似乎并没有错。这是一场博弈,而大晔赢了。如今看来,我们的决定恐怕更没有错...”
杨泽正奇怪于此时殿中的几人难道达成了什么决议。
就看到德昭王撩起衣角,从腰际拿出一块白玉腰牌,来到杨泽面前,将腰牌递到了他的手中。
杨泽看着那块腰牌,正面的古篆,刻着“统天承运”四个字。这四个字极为熟悉,竟然和他的金牌,同属一种字体。这是大晔皇家的古字体。一般只可能在祭祖时使用。
看到半藏大师,姜季民等人一脸正容,他微微有些失神,“这是...?”
“天监部极为神秘,也是我大晔中枢,历代以来,天监的存在就为我大晔的兴衰做出着最重要的贡献。世人都知道天监的存在,而并不全数知晓天监里的暗线成员,更不知道统领执宰天监的究竟是何人。”
“天监掌控着大晔最强的修行者,所以等同于把握着大晔的命脉。一直以来,历代王权都有共识,天下民心,兵符,以及天监。这三大事物,是大晔王权永存之保障。每一代王即位,便会千叮万嘱的告诫这些用无数鲜血换来的教训和经验。大晔每一届王者,都将天监牢牢的把握在手上。便是为了维持那点可怜的安稳感。所以历代以来,驯服这些大修行者为大晔尽责的只是天监成员对王庭的忠诚,而非威德心折...”
“但要让人心归附,忠诚和折服,两者缺一不可。历代的大晔王都以普通人之身,可怜的力图掌握住那些强大的修行者。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自卑虚弱的表现...所以到了我德昭这一代,这天监部执宰的身份,便终于可出让了...十五年前我曾拜会半藏大师接纳此玉牌。然而大师连我国师都不做,又何谈天监执宰。所幸如今这块玉牌十五年后,又出现了有资格接纳它的人。”
他注视着杨泽,“...我大晔的新一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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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得不像话,险些要请假。所幸写了两千字细纲,把思路梳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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