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打算主动出城寻敌?”
萧如熏看着苏昊,诧异地问道。头一天大家已经说好固守坚城,怎么睡了一觉起来,苏昊又改主意了呢?
“没错,小弟以为,趁着哱拜的大军未至,我们先出城歼敌一部,一则消耗敌军的数量,二则挫伤敌军的士气,对我守城有利。”苏昊说道。
“可是,这样做的风险,你可想过?”萧如熏道。
“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苏昊道,“萧大哥不是曾经说过吗,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小弟只是实践萧大哥的想法而已。”
萧如熏笑着纠正道:“这句话好像是改之你说的吧?再说,愚兄说的是针对鞑靼人的策略,是在有倚靠的情况下。如今平虏城是一座孤城,若是出师不利,退回来就更难守了。”
苏昊道:“我在营中与几位将佐商量过了,大家觉得,我军主动出击哱云,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无功而返,打败仗的可能xìng不大。小弟以为,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出城与敌作战的办法,朝廷派来平叛的兵力就可以减少一些,可以节省国家的财力,对国家是有好处的。”
“这不会是陈郎中的意思吧?”萧如熏问道。
苏昊道:“陈郎中也有这个意思,他说,若是平虏所不但能够拖住哱拜,还能主动出击,削弱哱拜的势力,rì后论起来,萧参将必是此役的头功。”
“哈哈,这个陈道,未免太小看我萧某人了。”萧如熏大笑起来。陈道这话,明显是在拿好处利诱萧如熏了,不过,这一招对萧如熏还真有些用处。在昨天苏昊等人离开之后,萧如熏也认真地想过出城歼敌的事情,他知道,守城的功劳与主动歼敌的功劳相比,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心里早就有些想法了。现在苏昊主动提出来要出城歼敌,其实正合了萧如熏的心思。
“说实话,萧某这几rì也是憋得难受,我这平虏城中加上改之的一营人马,人数与哱云相仿,却只能关着城门避战,这可不是萧某的习惯。若是改之敢出城去寻敌作战,那咱们兄弟就联手一起干,你出400火枪手,我出400骑兵,好好地干他一票。”萧如熏意气风发地说道。
“原来萧大哥是在试探我。”苏昊笑了起来,“那就一起干吧。”
自从哱云率兵来犯之后就一直紧闭着的平虏城门,忽然打开了,从城门中走出来一彪骑兵,马背上的骑手们盔甲锃亮,每人手里握着一支长矛,背上还背着弯弓。在他们的后面,是齐整整的一队火枪手,他们手里端着长长的燧发枪,腰间有一个装子弹的弹囊,背上则各背着一把鬼头刀,这是准备在火枪无法阻敌的情况下与敌人进行肉搏用的。
率领骑兵队伍的是平虏所的一名千总,名叫张兰芳,火枪队的首领则是勘舆营的火器把总熊民仰。二人骑在马上,并辔而行,带着自己的队伍向着叛军的营地缓缓逼进。
“熊把总,今天可是你们唱主角,我等是给你们跑龙套的。”张兰芳笑呵呵地对熊民仰说道,经过头一天的战斗,平虏所的官兵对于勘舆营已经颇为友好了。
熊民仰笑道:“岂敢岂敢,没有张千总保驾,我等连城门都不敢出来,所以今rì若能破敌,张千总才是首功啊。”
张兰芳道:“首功不首功的,张某倒不在乎,只是rì后想托熊把总在苏将军面前替张某美言几句,张某就感激不尽了。”
熊民仰道:“张千总莫不是想加入我们勘舆营?只怕萧参将不会允许吧?”
张兰芳哈哈大笑道:“熊把总误会了,张某说的美言几句,是说等到打完仗,请苏将军多给我们千户所拨一些琉璃瓦,让我手下的军户今冬能够多种几亩蔬菜。去年我们动手晚了,没挣到大钱,大家都说我这个当千总的无能呢。”
“哦,哈哈哈哈。”熊民仰忍俊不住,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全包在小弟身上了。不过,张千总,有我们苏将军在,你可别光盯着搭暖棚种菜这么点小钱,我们苏将军挣钱的办法多得很,只怕你没那么多钱子来装银子呢。”
“果真如此?那可太好了,熊把总,那以后愚兄发财的事情,就全仗着兄弟你了。”张兰芳笑着说道。两个人谈笑风生,丝毫不把对面的叛军放在眼里,似乎这一仗他们早已是胜券在握了。
“报参将,平虏城里的明军出来了!”
叛军的哨兵一直都在盯着平虏城的动静,见到对方开城门出战,连忙飞跑着去向哱云报信。
“明军出来了?”哱云一愣,“这个萧如熏,真不把我宁夏军放在眼里吗?走,我们出去看看。”
马正国、赛罕等军将随着哱云一同出了营寨,站在栅栏前观敌,在他们身后,几千名宁夏军都拿着兵刃列好了队,随时准备迎击主动挑衅的明军。
“参将请看,那些军士就是勘舆营的火铳兵,他们手里的火铳,与我等使用的大不相同。”赛罕指着勘舆营士兵,对哱云说道。
哱云举起望远镜,仔细察看着在距离本部二三百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的明军和他们的装备。他注意到,对方手里的火铳的确与自己营中的明军制式火铳不同,看起来显得纤细一些,而且后面还有一些机窍,不知道是干什么用。
“谁去迎敌?”哱云回头问道。
“这……”赛罕见着勘舆营的燧发枪就有些发憷,昨天从城墙上败退下来之后,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想出如何应对这种三段式火枪shè击的方法。回想起眼前火光四shè、弹丸乱飞的场景,他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
“明军敢以800人向我军挑战,倚仗的不过就是他们的新式火铳。昨rì赛千总所以失利,只是因为城墙上地方狭窄,无腾挪之地。以末将之见,若我们以骑兵冲锋,他们的火铳再快,能快得过我们的马匹吗?等骑兵冲到他们面前,那些火铳就连烧火棍都不及了。”马正国献策道。
赛罕连连点头,也不计较对方把自己叫作赛千总。其实赛罕是一个蒙古语的音译词,并无姓和名之分,汉人对于鞑靼人的姓名弄不清楚,往往会把音译的第一个字当成对方的姓氏,以方便称呼。有些蒙古人索xìng也就按着汉人的习惯,接受了这种称呼,这也算是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侵蚀吧。
“马千总所言极是,对于对方的火铳战术,我们只有以快制快,方能取胜。”赛罕说道。他带的这部分苍头军是步兵建制,如果要用骑兵冲锋,轮不到他上阵,所以他对于马正国的建议非常认同。
哱云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就照马千总所言,传我的令,命骑兵准备出击。”
大明缺乏草场,因此军队的骑兵一向都比较少。哱拜的宁夏卫地处边关,能够通过互市从草原上买到一些战马,所以骑兵在大明军队中算是偏多的。这一次,哱云带来的5000人马中,有1000人的骑兵队。头一天攻城的时候,这些骑兵没有派上用场,如今要进行野战,哱云便把骑兵调上来了。
“熊把总小心,贼子要出骑兵了。”在明军的阵地上,张兰芳向熊民仰提醒道。
“知道了。”熊民仰应道,随即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贼人要出骑兵,二小队换成霰弹,等我的号令,专门打马。”
“得令!”一个小队的士兵马上卸下了燧发枪里装着的实心弹,换上了霰弹。这种霰弹的弹头是由若干小铁砂组成,发shè出去之后能够散成一片,打击面极广。由于铁砂过于细小,打在人或马的身上不会造成致命伤,但却会极其疼痛。若是人被打中了,也许咬一咬牙就忍住了,但如果打在马的身上,就能够让马因突然的疼痛而受惊。
一个马队中如果有几十匹马受惊,整个冲锋队形就会被搅乱。骑兵的攻击力来自于速度,一旦因为队形混乱而速度受损,骑兵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以实心弹和霰弹相结合对付骑兵的战术,是源于徐光启等人的设计,熊民仰连夜学习,并教给自己的士兵们,现在正好拿哱云的骑兵来试手。
“传我的令,准备,冲!”
哱云亲自站在骑兵队旁边,发出了号令。
“冲啊!”
“杀尽明军!”
一名骑兵千总率先跃马向前冲去,叛军骑兵们跟在他的身后,一齐催马冲锋,准备以铁蹄把眼前这些大胆的明军全都踩成肉泥。
“开火!”
就在叛军骑兵发动的一刹那,熊民仰手里的红旗也挥动起来。
“抨!抨!抨!”站在第一排的火枪手端枪开火,一百多支燧发枪同时打响,枪声连成了一片,明军阵地立即被腾起的烟雾笼罩住了,百余枚实心铁弹丸从烟雾中飞出,径向叛军的骑兵队飞去。
“明军慌了,隔着还有三百步呢,就先放铳,这和给我们挠痒痒有什么差别。”站在后面观战的哱云哂笑道,以他的经验,火铳也就是在一百步以内才有杀伤力,隔着三百步,弹丸根本都飞不了这么远,说是挠痒痒都有些夸张了。
可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惊人的情况就出现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手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身体向后倒去,紧接着就被跟在后面的骑兵踏在脚下。那些失去了骑手的战马茫然失措,有些向一旁跑去,有些则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后面的马一头就撞在了前马的屁股上。
“三……三百步!”哱云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百步远的距离,明军的火铳竟然还能把骑手打得飞起来,这是多么可怕的威力啊。
哱云敢于派骑兵攻击,就是赌对方的火铳只有一百步的shè程。一百步对于狂奔的战马而言,也就是一转瞬的时间,对方的火铳只能击中一部分骑兵,余下的骑兵就可以冲破对方的阵线,使火铳完全失去效力。
可谁知道,对方居然拥有了能够打三百步的火铳,这就意味着对方shè击的时间增加了三倍。其实,由于骑兵要在最后一百步才会冲刺,前面两百步只是助跑,速度更慢一些,因此对方shè击的时间不只是增加了三倍,而是四倍或者五倍。
这样一来,自己能有多少骑兵往这个坑里填呢?就算能够有幸存的骑兵冲入对方的阵营,对方还有400骑兵在旁边保护,自己这点幸存者哪够填对方的牙缝。
可是,现在想把骑兵撤回来已经不可能了,骑兵冲锋正如羽箭离弦一样,是不可逆转的,现在只能看明军的shè击速度到底能不能敌得上骑兵冲锋的速度了。
“抨!抨!”对面第二轮排枪又响起来了,熊民仰用手里的红旗指示着shè击的方向,让枪手们对着敌骑最密集的地方开火。虽然距离有二百多步,但shè击这种猬集成团的目标根本就不需要在乎jīng度,只要枪口的方向没错,子弹总能击中一个目标。
“嘭!嘭!嘭嘭!”叛军骑兵接二连三地从马上掉下去,有些是被子弹击中了要害,掉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归天了。有些仅仅是被打中了手脚,一时坐立不稳而掉落马下,没等他们庆幸自己的好运气,就见头顶上飞来了同僚们的马蹄,冰冷的马蹄铁直接踩到了他们的脸上、身上。
几轮枪声过后,叛军骑兵折损了百余骑,但后续的骑兵也已经冲过了一半的路程,距离明军只有一百来步了。侥幸没有被子弹打中的叛军骑兵千总大声呐喊着,命令部下加快速度,开始冲刺。
“霰弹发shè!”熊民仰发出了新的号令。
早已装填好霰弹的火枪手端起枪,扣动了扳机。奔跑中的叛军骑兵看到眼前突然飞来一片雾一般的弹雨,无数的铁砂像飞虻一般扑面而来,紧接着他们所有暴露在外的部位都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稀溜溜!”
从未经历过这种虐待的战马首先控制不住了,它们前蹄离地,几乎要站立起来,把马上的骑手摔落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