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听见传唤声,顾不得跪得僵硬的双腿,忙向里面跑去,还没走到门口,便有腿脚更快的内侍跑来,拦住他并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怀恩不由得心里一颤,里面的状况不得而知,从皇上传太医的命令看,许是燕国夫人平安过关了?
可万一皇后娘娘把一切罪名都加在燕国夫人身上,皇上一时愤怒,伤心伤到了燕国夫人,此时一旦让顾三少进宫,以顾三少对燕国夫人的重视,万一他同皇上冲突,最伤心的还是陛下,对顾三少也没好处。
“尽量拦住顾大人。”
怀恩当机立断,“请东厂厂都刘公公亲自挡一挡顾大人,等我摸清里面的状况,再放顾大人进来。”
真是要命,明明皇上都支开顾三少了,偏偏让人把一切捅破,怀恩还不能说那人错了。
“怀恩,赶快进来!”
乾元帝焦急的催促着,怀恩公公一进门就见到燕国夫人人事不省的倒在地上,而国朝最最尊贵的人——乾元帝,一脸焦急,俯身守着燕国夫人,却又不敢轻易去移动她。
“太医呢?快传太医!”
“……”
怀恩还记得方才乾元帝的震怒,可此时皇上明显是又成了心疼燕国夫人的长辈,想把燕国夫人抱起来,又怕外人的议论,皇上也难做,稍有不慎,便有流言传出去,皇上不怕人言,然受桃色韵事损害最大得却是燕国夫人。
乾元帝已经受够教训了,本来他同定国公夫人清清白白,毫无私情,可外人能把阿泽传成是他的私生子。
以他对王芷瑶的另眼相看,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儿,他可不愿意一点点不好的名声加在阿泽头上。
“来人,来人。”
怀恩忙把跪在外面的宫女叫进来,谁知比宫女还要迅速的人直接进门,打横抱起昏厥过去的王芷瑶。
看清楚熟悉的面孔,怀恩真想大骂刘公公一句,东厂亲自出面的确不一定能拦住顾三少,可东厂连延缓顾三少脚步都做不到吗?
“顾侯爷……”
怀恩把心一横挡在乾元帝面前,尽量缓和皇上同顾三少之间的‘误会’:“皇上方才还急着叫太医给夫人诊脉。”
乾元帝目光深沉,推开身前的怀恩,负手同顾天泽对视,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拳头,下颚绷紧,嘴唇抿成一道线,“阿泽。”
顾天泽先是仔细看了一眼王芷瑶,哭红的眼睛让他很是心疼,环顾四周,好在放在外间窗口的软榻还很整齐,小心翼翼得把王芷瑶放在软榻上,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后转身来到乾元帝面前,撩起盔甲单膝跪地,“姑父,她是因我才会入宫帮姑姑的忙儿,您别怪她。”
“……阿泽。”乾元帝嘴角勾起,大有深意的说道:“她晕过去了,方才哭得很厉害。”
怀恩公公在旁却是送了一口气,暗自责怪自己多事。
顾天泽俊脸僵硬,多了几分不忿恼怒,“我没用,护不住她,反而让她为操心,因我受尽委屈。”
“阿泽。”顾皇后在一旁同样委屈的低泣,“姑姑并非是冤枉她。”
“我宁愿自己不姓顾!”
“那你就叫不了朕姑父!”
乾元帝屈起手指弹了顾天泽的额头,“行了,别说傻话。朕看她精神得很,只是一时受了点委屈,同朕撒撒娇罢了,明明是个能降虎的女子有时却又娇贵得紧,让你和王谨之心甘情愿的宠溺她。”
连他自己也不由得宠着她。
“是姑姑想生下皇子,我也盼着姑姑和您能琴瑟和鸣,本来该是我同姑姑说的,可她说后宫是女人的战场,我……我男子不适合,本想不过像以前一样,让您多看重姑姑一些,谁知会闹出这等事儿。姑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和小七宁死也不敢害您分毫。”
顾天泽声音呜咽,低头轻声说:“没了您,我……也在没有我了。”
乾元帝道:“竟说傻话!朕比你大得多,还能照看你一辈子?迟早有一日朕会先去的。朕希望你更成熟稳重,舍弃不该记在心上的事儿,朕还指望着你匡扶国朝,朕的意志不在太子身上。朕教养了你十几年,可不想养出个离开朕无法自立的人。”
“陛下……臣……”
“你对朕的忠诚,朕从未怀疑过。”
此时太医赶到,乾元帝让太医先去诊脉,“朕晓得你放心她,你且留下罢。”
“嗯。”顾天泽点头。
“以后顾家和皇后的事儿,你该如何?”
“实言相告!”
顾天泽理直气壮的回道:“不再瞒着您。”
乾元帝大为意外,顾天泽略带几分羞愧的低头,“我已经受够教训了。”
“早同朕说,也不至于让你这些年左右为难,也罢,也是朕顾虑不周,识人不清,让你起起伏伏竟做些不愿意做得事儿。以后有难处尽管说给朕听,你是顾家子,却也是朕的臣子。”
“嗯。”
乾元帝摆手让顾天泽去照看王芷瑶,顾皇后忍不住留人,“阿泽……”
顾天泽身体一顿,抿紧嘴唇,背对着顾皇后,“臣不亏欠娘娘的。”
“怀恩,扶着皇后同朕来。”
“遵旨。”
乾元帝率先走出去,怀恩公公用力搀扶起顾皇后,紧跟着乾元帝的脚步。
顾皇后并不想离开,费力回头张望,期望顾天泽能像以前一样以她为重,顺了她的心意,她此时根本没把握单独面对乾元帝,经过王芷瑶一番折腾,乾元帝岂不是得恨死她?
“怀恩……”顾皇后声音充斥着恐惧,抗拒,“你放了本宫。”
留在中宫,她好歹还有一分底气。
“娘娘,陛下不想打扰燕国夫人和顾侯爷。”
怀恩公公默默摇头,顺风顺水的皇后娘娘行事越发没了章法,也不明白陛下,难怪同陛下渐行渐远。
“去太庙。”
“遵旨。”
乾元帝登上銮舆,顾皇后也被怀恩公公硬是拽了上去,还未坐定,顾皇后跪在乾元帝腿边,“陛下,臣妾……臣妾万没害您的心。”
“朕知道。”
乾元帝笑容泛着几许冷意,怅然道:“你还没生下皇子,怎会舍得朕驾崩?定国公沉默内敛十余年,早已没了当初的锐气锋芒,他根本无法摆布朕的前朝。即便朕突然驾崩,你有皇后的名分,前朝的重臣各有心思,你想立心仪的人为新君只怕很难,顶天前朝商量好人选,让你做个傀儡太后罢了,弄不好……你连傀儡都没得当。”
太后乱政期间,顾皇后和顾家表现出来的无能为力,让乾元帝印象深刻。
虽然太后突然发难,但一直是后宫之主的顾皇后竟然没有一丝的办法,乾元帝不知是该庆幸皇后无能不会危机自己帝位,还是该后悔娶了一个无法在他不便时候主持大局,稳定江山的妻子。
“朕也没指望你能做得同母后一样,朕想同你夫妻这么多年多护着你一些,朕也不需要皇后做大事,朕自认能护你周全。”乾元帝失望的叹息,“今儿见了阿泽和瑶丫头,朕有股说不出的羡慕,朕做得没阿泽好,可你何曾做到瑶丫头?”
“朕至今想不通,你竟然敢对朕下药!你就没想过,朕一旦有事,你能得好?朕的皇子不把你生吞活剥了?顾家也会因你被新君满门抄斩。”
“臣妾不敢有左右朝居的念头,臣妾只是想为陛下开枝散叶,以偿还陛下多年对臣妾的情分,香料……只是助兴,对您没有坏处,臣妾自知蒲柳之姿,留不住您,便想借用外力,宁可臣妾死了,臣妾也不想陛下有事,臣妾日日想着太子……”顾皇后红着眼睛,哭泣道:“想着咱们的儿子。”
“朕也想他,可朕不会像你,总是提起他,搅得他不得安宁。”
乾元帝甩开顾皇后拽着龙袍的手,向一旁移开身体,避免再被顾皇后碰到。
顾皇后心如死灰,太庙离着皇宫并不远,一旦到了太庙,她这个皇后只怕是当到头了,“陛下是想废了臣妾么?”
乾元帝缓缓的合眼,并没搭茬。
“您答应过母后,绝不轻言废后。臣妾这些年纵使没有功劳,也无大错。”
“你对朕下药就是最大的错,朕身上有隐疾你不知?你不知从哪得来的药材万一成了药引子,朕还有命在?”
“皇上……臣妾试过的。”
顾皇后辩解道:“若是危害陛下,臣妾宁愿以死谢罪。”
“朕有个好歹,你不想死,也得死!”
銮舆在太庙门口停下,乾元帝走下来,“朕答应母后的话,朕始终记得,所以今日便同你在母后面前说个明白,并非是朕无情无义,不遵对母后的承诺,而是你太让朕失望,在容你继续做下去,许是会惹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太庙供奉祖宗灵位,因开国皇帝太祖高皇帝祖上并非显赫家族,所供奉的灵位并不多,居中的香案上方,高皇帝帝后的灵位并排放置,乾元帝点燃三柱香,放在额前少刻,随后插入香炉中。
怀恩把皇后推入太庙正殿后,便合上殿门,同一杆人等守在外头。
方才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几朵阴云,挡住偏西的日头,天地间阴暗了几分。
一旦乾元帝废后,引起的动荡一准不小,又是在乾元帝有心册太子的时候,怀恩左思右想,实在拿不准陛下的心思,几番清洗,乾元帝隐藏起来的人才多已经入朝添补被革职的官员位置。
一旦国朝再经历大动荡,对陛下也是一种折磨。
太庙内,乾元帝从蒲团上起身,“母后,父皇,朕若废后,你们不会怪朕罢。”
“陛下……”
顾皇后死死咬着嘴唇,“求您饶了臣妾这次,臣妾以后再不敢妄想了。臣妾无足轻重,然废后必然会引起朝廷上的动荡,到时候皇子们会更难压下来,还请陛下三思,臣妾……臣妾一定安安分分的。”
“你还是不明白朕。”
“臣妾为陛下着想,您纵使能掌控一切,可父子相疑,骨肉相残,祸起萧墙不是国朝之福,陛下一向重情,难道眼看着皇子们和后妃为此相争?到时候卷进来的朝臣您总不能都杀了罢。”
此时,她反而冷静了不少,脑袋也清晰了,夫妻情分已经无法打动乾元帝了,唯有用朝政的安稳保住后位:“臣妾无足轻重,便是您赐死臣妾,臣妾也欣然领旨,可太祖帝后打下的江山不易,他们在天上看着您,盼着国朝能传承下去,百姓能免于动荡,战火。”
“朕决意废后,谁也阻挡不了朕。”
乾元帝目视高皇后灵位,唯一能阻止他的人已经长眠于地下。
ps暖气漏水,夜快哭了,泪,平安夜不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