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兴隆机械厂。
这个机械厂的创办,还是多少有一些传奇sè彩的!
兴隆厂的总经理叫苏裕隆,他父亲苏大兴也是商人出身,苏家可以说是商人世家。
苏裕隆本来是在洋行里做生意的。
后来他得罪了洋人,一怒之下,便递给辞呈。
苏裕隆自离开洋行后,便由父亲介绍到公兴铁厂跑街招揽生意。公兴铁厂系民营机械制造厂,由徐福寿、杜阿宝、王兴发等创办,刚建厂几年,主要业务是修理小火轮、纺织机等,还承担打铁翻砂业务。
公兴自开业以来,生意虽说过得去,但谈不上红火,仅仅维持而已。其主要原因,是缺少一个对外承揽生意的人。以前也有几个跑外的,有的混日子,有的身在曹营心在汉,都不堪重用。此番徐寿福听苏大兴说要将在洋行做事的儿子送来为他跑外。
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如获至宝,心想:据说这小伙子既精明又会说洋话,实属难得。是上帝保佑我,从此我的财源定会滚滚而来。当苏裕隆衣着整洁、彬彬有礼地站在他面前时,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小伙子,由衷地喜欢上了苏裕隆,说道:“从今后,你专门联络外国船生意。此路走通可为咱厂赚大钱,此差事办成,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苏裕隆听了觉得这个老板很有眼力。
天津成为通商口岸之后,洋船纷纷而至,顿时热闹非常。船来船往,哪有不坏之理?机器一坏,船就得抛锚,哪有不就地修理之理?这就叫生意经,可真正掌握并运用好实属不易。这对雄心勃勃的徐福寿来说,怎肯放过。而生意世家出身、长期深受其潜移默化、具有生意天赋的苏裕隆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如今这主仆两人可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洋人的钱是赚定了。
苏裕隆的脑子灵活加之人也勤快,不多日,便接到几笔外国洋人的生意。徐福寿对他奖赏了一番,并更加重用。渐渐地把较重要的事交与他办,并从旁仔细观察,多方考验。徐福寿觉得苏裕隆还算可靠。于是,对他便不再过问了。
光yīn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在此期间,苏裕隆一心一意为公兴奔bō公兴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公兴铁厂原先跑外的有个叫朱顺生的,因与徐福寿有隙,被辞退了。朱顺生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昔日上仇。自苏裕隆来厂后,公兴越来越发达,徐福寿的腰包越来越鼓,朱顺生的气不打一处来。他盘算来盘算去都无处下手。猛然间,他突然想到了苏裕隆。
心想此人虽然聪明能干,但还是个雏。只知道傻干不知赚钱,纯属傻蛋。只要我把他开导好,便可借他的手为我报昔日之仇了。此计绝妙,此法乃称借刀杀人也。朱顺生越想越得意,便选了个良辰吉日在路上将苏裕隆拦住,软硬兼施把苏裕隆拉进一家酒店。苏裕隆无奈,只好奉陪。酒桌上朱顺生异常热情,推杯换盏,把苏裕隆灌得mímí糊糊。朱顺生见时机已到,便劝他进过老板自己做sī生意。
开始苏裕隆觉得这样做不够义气。可经朱顺生再三开导,终于不再坚持。朱顺生见苏裕隆不吱声,心想有门,今天的钱没有白花。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朱顺生今天便报此仇了此仇不报非大丈夫也。
苏裕隆和朱顺生敲定后,便多联系点sī活。朱顺生手下有一帮专门做sī活的师傅。这样一来,利益均沾,自己手头也宽裕了许多。苏裕隆逐渐尝到了甜头,便越来越胆大起来,对公兴的感情也淡薄了。
苏裕隆作梦也没有想到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朱顺生为了打击徐福寿,又走出第二步棋子!
他把苏裕隆的所作所为暗地里派人告诉了徐福寿:“老板,近日公兴的活儿见少。您老可有察觉?”
徐福寿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
“您老还méng在鼓里,厂里谁人不知?可能只有您一人不知。”
徐福寿闻听话里有话,便问:“此话怎讲?”
“据说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拿着您的钱跑外,却赚钱往自己腰包里塞,长此下去公兴便成他的了。”
徐福寿听了,有些半信半疑,思忖半晌,沉着脸说道:“以后不要乱说,苏裕隆整日辛苦,东跑西颠顾念公兴。有些人就愿嫉妒别人,岂有此理?”
徐福寿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犯了嘀咕。他开始留心观察,果然发觉不对头,气得险些昏过去。
冷静下来时,经过周密思考,觉得苏裕隆人才难得。小伙子一口流利的洋话,头脑灵活,办事能力强。全厂上下找不出一个能与他相比的。小伙子年轻,难免有点过失。也许手头紧,迫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情有可原的思前想后,决定找苏大兴谈谈,苏大兴是个聪明人,要他出面予以训导,苏裕隆定会改邪归正的。
当下立刻就找到了自己的老友:“苏兄,近日可好!”
苏大兴见徐福寿突然来访,有些丈二和尚mō不着头脑。他估计定是苏裕隆有事,便问道:“仁兄,可有事?”
“无事。多日不见很是想念,故来看看苏兄。“”
“犬子近日如何?”
“贤侄聪明能干,只是滑头,还请苏兄予以训导。”
闻听此言,苏大兴心里明白儿子不曾犯有大的过错。心想不甘久居人下才有上进,“在情场上,在战场上,用什么手段都应当“,当初儿子留学英国,带回来的这句英国谚语可谓精辟至极。想到这里,苏大兴不禁微微含笑,只是装聋作哑。
徐福寿三番五次暗示苏大兴都不见成效,无奈只好决定当面教训教训苏裕隆,警告一下,以免他胆子越来越大。没有想到,自己刚开口,苏裕隆早有准备,几句话说得徐福寿闭口无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裕隆早已扬长而去。
此时,苏裕隆心情异常复杂。与公兴关系破裂,使他久久酝酿的计划终于付诸实施了。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到的兴奋,他将自食其力,自己当家作主,不再寄人篱下,受制于人。他渴望独自闯dàng社会,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件大事。此事正像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放在他的面前,光彩夺目。他决定要拿它,但是他深知要付出许多,或许倾家dàng产也不一定成功。虽然决定了,但是他仍旧有一点对于失败的顾虑。眼前困难重重,自己对招揽生意虽说有一些路子,但对生产技术还不够熟悉。另外,手上资金不足,独资办厂也有困难。更使他头痛的是如何向父亲说清此事的原委。于是,各种复杂的思想来到了他的脑子里,使他时而高兴,时而忧虑。他并不注意周围的一切。他沉溺在自己的思想里,久久伫立在那一.
其实,苏裕隆的担心完全多余。他父亲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似乎还流lù了赞许之意。苏裕隆的那些小伎俩早被老人看穿,只是不想干预,因而放纵和怂恿他到今日。苏家毕竟是个买办家族,长期与洋人接触交往,有意无意地浸透了西方风气,家庭空气中既保留着中国传统式的家长威严,又较民主。
苏大兴虽有家长的威严,却从不蛮横**,而是根据孩子们的个xìng任其发展。
苏裕隆见父亲如此通达,也就不想对他有所隐瞒,便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讲与父亲。
原来,苏裕隆早已与铁匠褚小毛合议成功,两人合资办厂,各出二千五百两。褚小毛铁匠出身,精通手艺,处事粗中有细!
当初合议时褚小毛坚持帐房由他找人,苏裕隆心里明白褚小毛的用意,非常爽快地应允了。公兴老板也算是老混社会的人了,都被我玩于股掌之中,何况你一个粗人呢?今日能与你共事,只是借你一用罢了,岂有他哉!
苏大兴听了儿子的计划,觉得不止资金短缺,尚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姜还是老的辣,苏大兴老谋深算,为儿子请来了老亲家公及叔辈等,让他们帮儿子一把。
事情正如苏大兴所愿,众人相帮解决了苏裕隆的大半难题。
苏裕隆的岳父答应帮助一股。
叔父苏小坪承担了以老公茂洋行的名义向国外进口机器一事;其他亲属也锋诺了他们力所能及之事。
一切进展顺利。苏裕隆出面租赁了两间平房,用作临时厂房。
同时,招收了七个熟练工人,四个学徒,与穆湘璜所办的益泰轧花厂和德商老湖丝厂建立了业务关系。最初因没有设备,从事的无非是一些简单的零星的修理。
不久,由老公茂洋行向国外订购的机器到货,计有八部车chuáng、牛头刨chuáng和龙门刨chuáng各一部,二十匹马力的水门汀炉子引擎设备一套。设备安装后,便显出厂房不敷应用了。
苏裕隆再次找父亲商议。苏大兴思忖半晌说道:“前年我在平凉路买了一块地皮,约有二亩半,有铁皮木板平房十二间,暂时尚未派上用场。”
苏裕隆迫不及待地说:“父亲先租给儿子受用如何?”
苏大兴点头笑道:“当然可以。只是租赁,租金按月付清。亲是亲,财是财,一定要清清楚楚。你明白吗?”
苏裕隆诺诺连声称“是”。
于是,“兴隆”机器厂便正式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