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还下过几天绵绵细雨,这段rì子却是晴天多,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所谓阳气就是这种暖烘烘的感觉么?早起早睡的作息、喧嚣的市井、焕发生机的花草树木,让人几乎忘记了阳光下的yīn影,jīng神很好。
谢隽忙着他年前就开始筹划的商业运作,已将活动定名为“花间会”,张宁问及公事,他只道一切都安排下去了,有情况会及时向张宁禀报。
苏公子及其他三大才子陆续游历来了扬州,就住在保扬湖那边,行踪好像很低调,从未在公众场合露面。不过这帮人少不得到那几个名jì“知音”的闺房里私下里听小曲、谈风月。所以住址及一切信息都避不过谢隽的耳目,很快就掌握了个真切。
之前张宁就答应了谢隽的,事到临头自然不能食言,便去拜访了苏公子,提出谢隽的邀请。本身就是风花雪月的聚会,和才子们的爱好并不冲突,加上熟人的情面,苏公子果然答应了。言谈之间再次提及杨公(杨士奇),想来苏公子对什么名不见经传的青楼艺jì兴趣不大,这回多半是看在张宁和杨士奇的关系上。
一直到二月末,谢隽手下那帮探子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进展。碧园的花间会rì期临近了,张宁百无聊赖,自然也要亲临现场去参加的,看看美女歌舞也不是什么坏事。
“地方在碧园第二进的园子雅间里,人数也就十几二十个,除了几个名士,到场都是保扬湖的巨商才子……哦?弄在大厅里自然热闹有人气,但是谱就低了。”谢隽满口说的都是赚钱的事,已经有两三天只字不提什么暗查之类的事了,“要得就是高调子,只有有身份的人能参加,其它人只能在大厅里隐隐听到一点丝竹之音和唱腔,着急也没用,着急可以找人打听谁胜出嘛……变成茶间话题就更好了,满城都议论此事那得是什么景象?”
张宁见他如此上心,饮茶间就随口附和道:“毕竟是风花雪月的游戏之名,咱们私自定个扬州花魁应该不会被人扣什么帽子吧?”
“扬州城里干这行的,谁没事找咱们的麻烦?”谢隽瞪眼道,“再说江浙四大才子及扬州巨富定的花魁,连点分量都没有?”
张宁笑道:“恒用淡定一点,一定可以马到功成的。”他想了想又问:“你说给苏公子等人‘润笔费’,先把银子给了会不会更靠谱?”
谢隽摇头道:“万万不可如此,这帮才子都是文人,和纯粹的商贾又不同,和窑子里的名jì倒有几分脾xìng相投,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事后给钱是感谢,事前给钱他还觉得收了掉身价。”
“恒用这是把我也一起骂了。”张宁玩笑道。
谢隽这才意识到张宁是科举出来做官的人,正儿八经的文官,忙伸出巴掌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口误,我自己扇自己。”
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做这么个动作看起来十分滑稽,谢老表这阵子真是太入迷了。张宁笑呵呵拉住他:“罢了罢了。”
这时进来个半老徐娘,将一份拜帖递上来道:“咱们这花间会还没开,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这里有个女子送来帖子,想到时候也能在才子们面前唱一曲。”
“顾chūn寒?什么来头?”谢隽看了一眼帖子。
妇人道:“打听了一下,说是住在保扬湖畔,出身青楼,后来被扬州一个姓王的茶商买了做妾。茶商长在外跑船进货,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太久了,想出来走走,正巧听说咱们碧园的花间会挺有兴趣的。”
张宁随口道:“听着好像香山居士的《琵琶行》一般。”
“一个过气的青楼女子,又不知嫁给商贾多久没持声sè这行了,就怕她到时候丢人现眼。”谢隽道。
妇人道:“丢人现眼倒不怕,只要别把咱们园子的苗姑娘比下去就好。”
谢隽“吃”地从嘴里不屑地发出一个声音:“你道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随地都遇得到一个?就算长得好那也只是最基本的,还得才艺双绝,符合这一切条件的偌大的扬州城人口百万能挑出几个来?这样,你派人去送请帖,如果打听到的情况属实,也确实能唱能弹,那便把请帖送她。有一两个外头的人进来做绿叶陪衬正好,也免得咱们捧人的痕迹太明显。”
“是。”妇人应声而出。
谢隽转头对张宁说道:“咱们最终捧的人是苗歌姑娘,可陪衬的也不能太差,最后苗歌姑娘出场作为压轴戏惊艳四座,啧啧,名声鹤起。”
张宁点头称是:“关键还是让苗歌姑娘好好准备,只有她拿出真材实料来,真让苏公子赞赏了,我以后和他应酬见面也好说话。”
“放心好了,扬州城的名家都请来指点过。”
……
三月初一风和rì丽,百花盛开的季节,阳光下吹着暖风,碧园的大门口挂上一副红绸横幅,上书:扬州花间会。两旁的竖幅上又大肆写着江浙四大才子、雅士名流赴会共评花中之魁云云。
确实就算是在江浙富庶之地平常也难得见到绝sè美人,偶尔能见到邻家漂亮小娘子便挺养眼了,大美女谱大不时兴抛头露面,连做jì|女的名jì都尽量避免露面,别说良家大闺秀。人们都冲着饱眼福来的,一时客如cháo水,热闹劲确实不得了。
可是兴冲冲的看客们几乎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看满眼拥挤的人群凑凑热闹,不过兴头却不减。就好比五一国庆假期,大群人涌向各种有名气的风景区,结果满眼密密麻麻的人,挤得一身臭汗,却照样兴致勃勃,图得就是个兴致,至于能看到什么反而不重要。
听说有雅士名流,但人也见不着,人家都是走后门安安静静进去的。
一二十个人陆续到场,谢隽却暂时不来,今天才子佳人们是主角,他只是幕后、避免“喧宾夺主”。张宁进了雅间一看,有些胡须都花白了却一脸神情自若;相比之下,十几二十出头特别年轻的一个都不见,想来真正有财有势的“才子”却不是纨绔小子,太年轻了就算家势再好多半也要受管束,没有父母鼓励自家年轻儿子到这种“花间”流连的主,只有翅膀硬了才能骄|奢|yín|逸。
如许众人,张宁只认得苏公子一个人,遂上前见礼多说了两句,别的人都完全是不认识能说什么。只见才子苏良臣今天穿了一身月白长布袍,还是那般朴素全身不见富贵之气,但知情的却晓得此人家里时富商大地主、家产巨万,果然有时候人确不可貌相。
苏良臣好像和到场的人都认识,谈笑风生之余也未冷落张宁,专门引荐:“苏某的好友张平安,平安是公门中人。”
张宁便作揖报以善意结交的笑容:“幸会幸会。”
苏良臣只提了一句公门中人,不多说官职什么的,却是恰到好处,风流之地谈什么官职高低就无趣了。况且在此时,有公职的人在jì|女中厮混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如果赶上国朝严令的时候,官员狎|jì被查到是会丢官罢爵的……当然非常时候大伙也不是就洁身自好了,一般不找jì|女,而找男人走旱道,因为律令没说不准玩男的。
听了苏良臣的介绍,一个老表顿时玩笑道:“对了青山兄,听说你去年捐了个监生功名,还封了个官,什么官来着?”
一个中年人摆摆手道:“不提也罢,挂个虚衔而已,捐个功名有官身,平常走动少很多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
众人遂三三两两找位置入座,苏公子这边坐的人最多,不想这个苏公子平常看起来低调淡泊,人脉挺好的。不一会儿一群打扮得如同宫女一般靓丽的丫头端茶送水上来,还摆上了文房用具,小娘在旁磨墨侍候着。
一时房中充满了好闻的茶香、墨香,好好一场狎|jì的闹剧,生生被弄得充满了各种风雅。又有那台子上的竹帘低垂,雕窗朱漆,宫灯盏盏,一派古sè古香的韵味儿。
美人们还没上场,这边人们已兴致勃勃地提笔试写,无论是有财的还是有才的,都准备着写首诗吟咏一番。
张宁想着谢隽为了这事费了不少心,就替他问问苏良臣的口风:“今天这花间会,苏公子觉着布置得何如?”
苏良臣抿了一口茶,点头淡然道:“茶水确有几分工夫。”
听着这话只说茶水,好像在说:好好一个茶园子,做茶生意就行了,别乱凑什么音乐界。不过张宁倒是有点期待苗歌的表演,还没听她唱过,但声音是很不错的。
“也许其中会有惊喜。”张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