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说得有点夸张不过多少有一番道理。此时此刻张宁恍若回到了十四岁要离家出走的光景,两世为人早已过了叛逆的年纪,却难以消灭一些隐藏在心底的恶魔,死灰复燃只需要一个触媒。
愤怒、毁灭的烈火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他。
凭什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羞辱我,凭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这孩子就那点出息、什么人看从小马看蹄爪谅你都没什么出息,凭什么挖苦说你爹妈就是个什么什么底层你还有脸打游戏,凭什么人家的孩子就那么好我就是白养了?这样的心情如同就在往rì,当然后来张宁是明白其中道理的,父母打骂归打骂多半是为自己学好、他老师的用心也不是那么坏;但是十几岁的时候最要面子虚荣,自己的那种心情记忆里影响很深。
这个网里充满了各种荒诞的规矩以及人生道路,最终他选择顺从,因此混得还不赖。后来还颇有些心得,就好像被侮辱被玩弄之后,他放开了心结享受那种畸形的满足,自以为勘破人生之道。
而现在他再次被激起了那种心情,怒不可遏!狗|rì的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方泠有什么错三岁就是yín才儿,逼良为倡还振振有词了?杀人全家抓妻女去轮|jiān|致死,尸体喂狗还能正大光明?公正、正义究竟是什么狗|屁规则秩序说了算?
难道在权势暴力面前就没有道理可言没有公道可言,只能选择顺从,只能认为方泠继续被人玩|弄是理所当然,笑笑了事?
方泠诧异地看着张宁yīn沉的脸,他两腮的肌肉因为牙关咬紧而绷紧让一张脸微微有些扭曲。
张宁当然不是个疯子,眼前的实情他基本全懂全能判断,拿一句“理智”“聪明人”的话说:她一个政|治身份不干净的jì|女,你管她作甚,jīng|虫上脑还是脑|残?
jì女就算了,她和桃花仙子的关系张宁是略有所知的,而桃花仙子就是个乱党、随时可能受到绝大多数人对她的专|政。和这样一个jì女瞎搞非常不智,比和毫无价值毫无出息的人结交还要迷糊。
“我们……”张宁忽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方泠不解地很专注地对视:“怎么了?”
张宁的表情让她看得心里被楸住一样,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东西,哀求、无奈、恼怒、恶毒,好像随时会给她下跪一样,又好像随时会进行什么暴|力活动。
“我们离家出走……我们一起走!”张宁道。
“你……开玩笑吧?”方泠强笑了一下,很尴尬,然后又停下来去拿杯子,“遇到什么事儿了,喝口茶冷静一下。”杯盖没拿稳,“铛”地一声掉地上玉碎了。
张宁呆板地伸手接过杯子,对破碎的声音充耳不闻,他说道:“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方泠张了张嘴还想劝什么,他又道:“不想让你继续留在jì院里。”
“你第一次到这里来,是张家铺子来送云锦图案的;然后又来了两次,富乐院这些人的眼神尖得很,可能有人认得出你。我要是不见了,多半会怀疑到你头上。我什么身份你知道的。”方泠认真地说,然后又强笑一下,“平安先生大好前程,犯不着做这种傻事,你不是希望家里人都平平安安不再担惊受怕吗?”
路遥说,人生有很多路要走,最关键的却只有那几步。其实方泠刚才那番浅显道理说得不错。
方泠见他沉默不语,又好言哄道:“平安先生年少初知男女之情,一开始是难舍难分,但时间稍稍一长就会淡了,到时候你会发现其实不过如此,当初犯不着要死要活,更没必要作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多往后想,别光迷在眼前。”
经过一番心理上的激动,张宁的神情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淡定地说:“我想过,不让人怀疑到我头上是不太可能,但只要把你藏起来,他们便没有证据,加上方家的事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只要不是皇帝亲自传谕追查,走脱一个贬为贱籍的罪犯家眷暂时不太严重。过了一阵子,等永乐皇帝死了,下一任是不是还会在乎建文那档子事?”
“你疯了吧?”方泠听他明目张胆地说“皇帝死了”便脱口而出,但她的目光里分明露出一丝快意。
张宁又道:“若是你认为我疯了,若是以前说得那些话只是逢场作戏,你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的;跟着我东躲xī zàng的rì子恐怕不会太好过。况且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很有风险,不一定那么顺利。”
除了风险当然还有前程,就算下一任不再在意旧事,但和建文一脉有关系的人会好混么?但张宁现在不怎么在意那事,也就不提了。
方泠听罢笑道:“你好好的年轻官员都不怕,我怕什么,我只怕你以后后悔。”
张宁咬牙道:“我自己干的事,错了也不后悔!”
方泠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爱怜地端详着他的眼睛:“你真是……牛犊一样不听话,说什么都是白说。你要把我藏到哪里去,金屋藏娇么,你的金屋在哪里?你当胡瀅那帮人都听你的,当人家真是吃闲饭的。”
张宁道:“天下那么大,只要有心藏一个人,又是别人毫无知情之下,还能藏不住一段时间?我就算把你藏在扬州市井之间,扬州城内外人口上百万,别人从何找起?又有谁来找、谁出钱出人、功劳算哪个衙门的?”
“你说这些,倒是先就把理占了,到底是在冒险。”方泠忽然又笑了笑,“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懂?无非不想让别人再碰我,是不是?”
张宁想解释什么,方泠却温柔地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唇,柔声道:“没说你不对哩,你不当真,又如何有这种心思?不过我有更好法子,虽然也是不得已……你想不想听听?”
“你想去找桃花仙子?”张宁沉吟道。
方泠微笑道:“被你猜对了。不过这样其实咱们会有不少麻烦,首先有一些人就不好联络了;然后桃花仙子那里也不太安全,你是知道的,她现在可能自身难保。但是事到如今,又有啥万全之策呢,与其这样,也好过被你藏在扬州市井吧?”
“这……”张宁心里愧疚道,“从你救我起,凡事都是你出力,我啥也没为你做……”
方泠道:“只要你不负我,都是值得的……负了也是值得的,反正我活在这世间也了无生趣,我不想见你出事,想你好好的。”
张宁不再说那些没用的,只道:“我联络上桃花仙子后,这边有什么消息会及时让她知道,尽量让她们不会有事。这事儿主要还是胡瀅的人在查,厂卫重视的是朝廷官吏、江湖上的事没多少头绪。”
方泠调笑道:“圣贤书里不是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帮着乱党,这倒奇怪了。”
“圣贤书那些玩意我根本不信。”张宁随口道。
“那你信什么?”方泠笑问。
张宁避过她的目光,淡淡地说:“我信你。”
“那倒更奇怪了。”方泠目光迷离地看着他的脸,“夫子的话你不信,却信一个女子的话,何况我还是经常言不由衷经常做戏的风尘女子,弗不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张宁道:“不奇怪,你不怕我负你,我还怕你骗我不成?”
“我就骗你了怎么样?”方泠嗲声道。张宁顺手搂住她的削肩,轻轻说道:“不怎么样,你骗我还是会信你。”她便自然地柔柔依偎到张宁的怀里,没一会儿干脆软躺在他的膝上,任他方便把玩酥|胸了。
“要是这世上就剩咱们两个人就好了。”方泠慵懒地说,“若是如此,你也不会嫌弃我的过去,因为没别的选择,嘻嘻。”
张宁道:“任有千红万紫,我也不在乎那些东西的,都过去了。”他又埋头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上回太急,今天我仔细尝尝,用舌头伸|出去品品……”
方泠顿时面红耳赤,幽幽说道:“真是不巧呢,人家这几天身体不适,小心眼,你倒不用担心我在你之后还接客了,只是也没法受用你的花样……除非你竟什么都不顾……”说到这里她拧了一把张宁,“不说了。你要是想,我倒是有法子的。”
“算了。”张宁愕然道,沉吟片刻道,“我明rì一早就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方泠道:“我多等一两天,到时候他们也怀疑不到你头上,少许多事。现在我自己有办法的,你放心好了。”
张宁想了想点头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