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阳—落山,牛羊归圈牧民回家,草原上不但凉了,也随之安静了下来。然而,沙城中由于驻扎了两三百号人,而且还有不少被掳的汉人,尽管入夜,上上下下仍然颇为喧闹。
此时此刻,外头一处岗哨上的短tuǐ汉子回头瞥了一眼,tiǎn了tiǎn哨chún便殷羡地说道:“那老巴图倒真的舍得,这一出手就是几百只羊,为的居然只是给他那哑巴孙儿寻个安身之地。”
“你懂什么,永谢布万户那位亦不剌太师那是多高傲的人,既然瞧不起那哑巴,就是这老巴图再送一倍的羊,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那时候等老巴图死了,他说不定会被贬成奴隶,那时候别说老巴图的羊,就连哑巴那人都是台吉的,要我说那老巴图还是聪明人!”
说话的年长汉子咂巴着嘴,却是也有些眼红地望着沙城那边:“之前一直都是烤饼,如今有了这几百只羊,吃食就宽裕多了。就算分给我们的大多是骨头,总比没有的强。”
“原本嘛只是骨头,可是有那哑巴,咱们总算还有点口福……”。
两人说笑了一阵,年长汉子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从一边窜了出来,立时本能地一把抽出弯刀喝了一声什么人。然而,待到认出那张憨厚的脸,他顿时释然了,因笑道:“你这哑巴,总是这么神出鬼没,吓人一跳!”
矮脚汉子就不像同伴那样矜持了,他几乎快步走上前去,因见哑巴呵呵一笑,从背后掏出了一包东西,他便立时抢了过来,待给那年长汉子打开一看,见里头赫然是一大块烤得金黄的羊tuǐ肉,两人立时眉开眼笑,立时冲哑巴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吃了你好几天酒肉,放心,将来我们会照应你的!”
哑巴仿佛能听懂似的憨厚一笑,又掏出了一个皮袋子递过去。矮脚汉子连忙熟门熟路地接了过来,拔出塞子一闻,他就更加满意了,竟是使劲在哑巴的肩膀上拍了拍:“好样的,将来到了我们郭尔罗斯部的草场,我送你一顶帐篷!”
这等空口白话的许诺仿佛让那哑巴很是高兴,竞手舞足蹈了一会儿,旋耻憨憨一笑方才转身冲着沙城的方向走了。他这一走,岗哨上这两个汉子就更没了警惕,对坐之下一面一人一口轮着喝酒,一面在那撕扯着香喷喷的羊肉,到最后都不禁有些微醺之意。
“可惜了……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哑巴,回去顶多就是打杂喂马放放过.”。
这一处岗哨上的两个人醉意朦胧,其他几处也陆陆续续上演着这一幕。钱宁借着老柴火那一手烤羊的绝学,不断把香喷喷热腾腾的羊肉偷出来往各处送,再加上自己此前绑在羊肚子上带进来的酒,一大圈转下来赫然是满身大汗。尽管前头一连数日夜里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可说是做了无用功,可他丝毫没有气馁。
他相信,只要他那位大人得到那些人的回报,凭那最会抓机会的xìng子,就一定不会这么眼睁睁看着!
郭尔罗斯部的脱火赤正在大汗金帐,率队驻守沙城的乃是他的大管家阿古拉。阿古拉这名字意味着山岳,乃是脱火赤的父亲给他起,然而,平时在主人面前,他人如其名,宛若岿然不动的山岳,可如今主人不在,他是这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首领,自然就不会那么老实了。尤其这次被掳的汉人当中有不少fù人,他看着食指大动,索xìng挑出了十七八个还年轻的来,给巴特尔、两个百夫长和几个在主人面前有些体面的十夫长各分了两个而自己则是五六个人轮着伺候,稍有不顺就是一顿皮鞭,那种畅快自是让他飘飘yù仙。
这会儿酒足饭饱之际,他一时又觉得小腹下头热力上涌,可前头那几个已经让他玩得有些厌弃了,于是索xìng出了帐子,就这么带着两个护卫沿路走。只要是瞧见那些用绳子串起来的,他便亲自举着火把照一照头脸,可一大圈转下来发现大多是又黑又瘦又老的,扫兴之余却又发了狠,决意非揪出一个头脸齐整的。就在他又踢起几个蜷缩在那瑟瑟发抖的fù人时,却突然发现其中一张又脏又黑的脸下头,赫然lù着一截白哲的脖子。一瞬间,他眼睛一亮,伸出手去就把人拖了出来。
“啊!”
钱宁才刚从外头回来,就发现那大管家阿古拉一把从那些被俘军民中拽起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一面叫唤,一面拼命挥舞手脚反抗。这一幕他这些天都已经见得多了,再加上他打小被太监钱能养大,比这更乌七八糟的勾当也不知道见识了多少,这心肠说是比铁还硬都不过分。生怕自己撞破好事之后引来什么麻烦,他蹑手蹑脚正要后退,却不防那被阿古拉抓着的女子突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挣脱了N只听那阿古拉发出了一声惨叫,而那女午却偏偏好死不死地朝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哑巴,给我伞住她,我重重有赏!”
钱宁正犹豫,听见那边夫喝,尽管他听不太明白,但知道总不脱那么一回事,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掣出了腰中那把弯刀。眼看那女子跑了过来,他忍不住在肚子里念叨道:“要怪就去怪鞑子,别怪我!”
然而,他才故作笨拙地操刀往那女子拦了过去,随即却骇然发现对方竟直冲着他的刀子迎了过来,那架势竞是一心求死,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
被掳劫的宣府军民当中,行动迟缓的fù人就占了大多数,要真按照那些儒家宣扬的礼法,这些人就该全都自绝以保清白,可这些天他冷眼旁观,尽管阿古拉等人横加施暴,可真寻死的却没有一个。电光火石之间,他心里不知道怎的窜出了一个念头,竞是在要紧关头收了收刀势,但仍是一刀砍中了那女子的右肩。只见人闷哼一声,就这么径直倒了下去。
“蠢货,混账!”
阿古拉见那哑巴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而那女子则是软软倒在了地上生牙」不知,肩上的血溅得满头满脸都是,看上去异常狰狞可怖,他不禁气急败坏地冲着哑巴就是一巴掌抡了过去。眼见哑巴被打飞了,他立刻蹲下身去探那女子的鼻息,见气息微弱仿佛没多少活头了,他不禁气咻咻地上去又踹了那哑巴几脚。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老巴图的声音。
“尊贵的阿古拉管家,烤全羊已经好了……啊,这如.”。
“你养的好孙子,坏了我的大事!”
阿古拉扭头怒瞪了一眼老巴图,见两个护卫上来讷讷请罪,他懒得理会他们,怒气冲冲转身就走。而老巴图等到两个护卫也追上去了,他这才心惊胆战地上去搀扶钱宁,又小声说道:“钱爷,这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尽管周围没别人,那女子也决计被自己一刀砍晕了,但钱宁仍然只是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只擦了擦出血的嘴角,脸上lù出了一丝杀机。等站起身来,尽管四周并没有旁人,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满脸血迹的女人,仍是谨慎地只对老巴图做了个手势,等把人赶走了,他才二话不说地上前架起了人。
他尽挑这几天探明少有人走的路,顺顺利利把那女子搬到了一处只剩下残垣断壁的民宅中,这才从背后拿出一个皮袋。一把撕开她肩头处的衣裳用皮袋里的水简单冲洗了一下。
发现除了这一处看似恐怖的刀伤之外,那白暂的肩膀下头,隐隐约约可见一座浑圆高耸的玉峰,他一时不禁怦然心动。尽管他从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会儿仍然竭力扭过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解开之后将其中药末小心翼翼敷在了刀伤上,他就坐在那里沉思了起来。
算算日子,消息怎么也该送到了,按照他那位大人的心xìng,怎么也不会就这样眼巴巴地等着。可如果要来就得快一些,他的酒用得差不多了,药也差不多了……
就当钱宁打了个盹苏醒过来,站起身打算走的时候,突然身子朝右边一闪,紧跟着,就只听铮的一声,他就看见一旁那残垣上闪过一溜金星,竞是一把锋锐的短匕。见那女人不顾右肩的刀伤,奋力挥动右手去抽那扎进砖缝中的短匕,他没好气地伸手一抄她的手肘,就这么一横一截,只听叮当一声,那短匕立时落地。眼见那女子状若疯虎仍要找他拼命,他不觉恼将上来,一拧之下将其右臂扭脱了臼,继而就重重一拳击在了她的小腹上。
等到见其痛苦地瘫坐了下来,他瞥了一眼正要往外走,突然只听得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了阵阵喊杀声。他一惊之后立时大喜,正要往外冲,这脚下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扭头看见又是那个女人,他不禁好生后悔自己一时间动了善念,下一刻就听到了老巴图用méng语叫他的声音。他当即鼓动双颊发出了一阵声音,不多忖,就只见老巴图循声找了过来。
“钱爷,钱牟,力该是咱冉的大军来了……”
老柴火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只见眼前一花,竞是一样东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见是钱宁正恼怒地看着自己,他这才发现地上尚有一个女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泄了底,一对面如死灰。
“今天就饶了你,如果还有下次,你自己知道下场!看好这女人,别乱跑,否则乱军之中我可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