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小茶馆中,冷不丁打了个响亮喷嚏的徐勋定了定神,正打算继续说话,谁知道紧跟着又是两三个大喷嚏,一时鼻涕眼泪直流,慌忙手忙脚乱找了纸料理干净。这时候,慧通便笑眯眯地打趣道:“我说世子爷,必然是你这次突然出奇兵让人手忙脚乱,背后有人骂你呢!”
“要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得时时刻刻喷嚏打个不停?”徐勋哂然一笑,丢下纸之后便满意地说,“只不过,这次功劳最大的不是锦衣卫也不是西厂,竟然是罗清的那些信徒,抓到的九个人里头,七个人都是他们提供的线索,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不过,越是如此,这一头你越是要盯得紧,最重要的是,这些教派蛊huò人心最是本事,你得小心你的人别被人洗了脑子成了他们的人。”
“这个我懂,世子爷你放心。”慧通点了点头,旋即就lù出了得意的笑容,“但这一次咱们联手做了这么一件大有效率的事,朝中上下一时都没话可说了,这实在是少有的景象。我还想着他们只要和从前那样对厂卫又恨又怕就行了,少来招惹我们就好。没想到世子爷你这一手玩得漂漂亮亮,既让皇上高兴,又让上下得了功劳。”
“所以,厂卫做事不是时时刻刻盯着那些老大人的yīnsī短处,也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扳倒一两个人。只要能用一件件漂亮的案子打得别人作声不得,这才是真正的立威。就好比这一次一口气关掉的那几家皮货店和马市铺面,来寻着说情的人不少吧?”
“是不少。”慧通毫不讳言地点了点头,又伸出了一个巴掌说,“累计送到我手里要求通融的钱,就已经达到了五千两,谷公公那儿只怕是更多。所以,我有些吃不准接下来该怎样。毕竟,送上门的钱往外推,谁都不乐意。”
“谷大用说人送了他一万两,问过我之后他就直接送给了皇上。皇上又是欢喜头是恼怒,于是收了一半,剩下的都赏了他,而他直接二一添作五送给了我一半。”
徐勋见慧通目瞪口呆,显然是没料到谷大用这么豪爽,他就笑道“谷大用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是真精明。这次的事情,锦衣卫是我帮忙拉过来的,如何筛查街面是我出的主意抓人的时候,封锁街面都是用的府军前卫。至于人虽说是罗清透的消息,但经过你的安排之后,几乎是西厂和锦衣卫各抓着一半。往皇上那里送是为了让皇上明白下头这些富户惯会以钱开道,以便于日后要杀猪就可以杀猪。给我送,不外乎是为了表示咱两个同舟共济他不会亏待了我这个好朋友。”
“真看不出谷公公平日看着爽气大方的人,竟是这等周全。既然如此,我今后还得收敛些,装老实已经有他了……我干脆装粗得了。”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还孺子呢,我这年纪怎么也该说是孺子的爹了……说起这个这些天给我当媒人的已经快把我家门槛踩破了,要不世子爷你给我参详参详?”
“参详?”徐勋倒睨了慧通一眼,突然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念头,竟鬼使神差地打趣道,“你不是早就有心上人了?”
“什么心上人!世子爷你可别给我胡乱配对,老子从来没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眼见慧通那脸上一瞬间犹如见了鬼似的,好半晌方才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徐勋本只是猜测,这会儿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啊,你这是不打自招!”
慧通是刚刚一下子给问懵了,此时醒圌悟过来马上恼圌羞圌成圌怒。
然而,见徐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冷不丁想到李庆娘不是别人,乃是沈悦的干娘,一时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嘀咕道:“不过是我帮着她把女儿接出来,做了件好事,还没到那地步呢!”
有慧通在,徐勋自然不会八卦地去理会李庆娘的家事,只在心里想着这一对要真是成了,到那时候家里两。子万一争吵起来,那还不得上演全武行,连劝的人都找不出来。可眼下他当然不会提醒这种大煞风景的事,干咳一声就当这一茬过去了。
当他和慧通商量好接下来的种种事情,步履匆匆从西安门进了西苑内校场,还没来得及向钱宁询问这几日留守内校场这拨人的情形,他就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扭头一看,他遥遥望见张永策马飞奔了过来。这一位显见是不知道练过多久的骑术,眼看快到跟前方才开始减速,不等坐骑完全停下就利落地一个纵身跳了下来。
“徐老弟,保国公朱晖八百里加急军情发回来要援军,点了名把你夸赞了一大通,又说你年纪轻轻才能卓绝,说要调你前去增援。”
“竟有此事!”
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朱晖要真是想要他去,早先带兵前往宣府的时候就可以对皇帝提出,犯不着现如今来这一手。他和这位保国公一不是交情深厚,二没有沾亲带故,三更说不上恩义,朱晖突然出此下策算什么意思?
“张公公打哪得来的消息?保国公那番称赞原话是怎么说的?”
“这还用得着说,当然是司礼监打探到的消息。要知道,一应奏折都是先送司礼监呈送御览,再发下内阁票拟的。原文我自然没那本事探听,但事情是确凿无疑的。”张永一时急切,也没在意徐勋跟前还有个钱宁,诚恳地说道,“我敢担保,只要皇上那里首肯,内阁部院那些臣子是绝对的乐见其成。你帮着皇上折腾出这许多事情,他们巴不得你离开一阵子,但你得知道,这带兵出征的资历从来都是要紧得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臣朱晖启奏皇上,鞑虏势大,宣府上下志气为之所夺,军心浮动不安,臣不敢妄自出击,只得尽以守势。今得报京圌城获得鞑虏jiān细数人,臣闻听不胜欣喜,近年以来,鞑虏长圌驱圌直圌入视关防为无物,何也?以jiān细尽得我圌国之虚实,而我圌国不知其强弱也。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兴安伯世子徐勋,年少有志,忠孝两全,又锄jiān有方,臣请皇上割爱,令其领军往驻宣府,专司情报侦缉事,大军得胜日,臣必当奏其首悔……”
承乾宫中,朱厚照听着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转述保国公朱晖所奏,一时间竟是眉飞sè舞喜不自胜,仿佛朱晖夸奖的不是徐勋,而是他自个一般。他甚至没有耐心坐在宝座上,而是站起身下了台阶来来回圌回踱着步子,突然扭头看着面前这一溜司礼监太监问道:“朱晖既然这么提请了,你们几个怎么说?”
不等李荣开腔,萧敬便深深躬身道:“皇上这话问错人了,奴婢几个虽在司礼监,但不过是整理些文书案牍之类的差事,这等军国大事,哪有胡乱妄言的道理?”
这话在弘治皇帝面前说自然是再对没有了,可朱厚照何等人,一听就沉下脸道:“偏你谨慎!朕恕你们无罪,尽管直言!”
李荣刚刚被萧敬挡在前头,这会儿朱厚照又发了话,他便笑容可掬地说:“徐勋是先帝和皇上都信赖有加的少年英杰,此番西厂和锦衣卫能一举建功,听说他居功至伟。现如今宣府局势打不开,户部尚书韩文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圌书请求速战速决,以免徒耗钱粮人力,当此之际,派了徐勋过去是最合适的。”
王岳本能地想要开口,可见李荣说完就斜睨他一眼,他只得勉强沉默了下来。
而陈宽见萧敬默然不语,便轻咳一声道:“李公公所言有些道理,但徐勋至今尚不满二十,实在太过年轻,骤然加此重任,就怕他担不下来。捱苗助长,非是他的福气。”
陈宽平时和李荣王岳交好,这时候却说了一句秉公的话,萧敬自是大松一口气,忙也附和道:“皇上,奴婢也是这个意思,宣府乃九边之中的重中之重,上下将领军官多如牛毛,徐勋年纪轻轻骤然到了那儿担当重任,只怕上下不服……”
“他们还有脸不服?“朱厚照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想起那场败仗,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打算去包围别人却被别人给包围了,打得一败涂地,这样丢脸的事不好好反省请圌罪,还有心挑别人的不是?朕给他尚方宝剑,谁敢不服,就地斩了报来!”
一听皇帝连尚方宝剑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原本也想跟着萧敬陈宽劝谏两句的戴义立时闭上了嘴。皇帝从前被东宫那几个内shì带着到坊间听戏看曲,他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皇帝对他们这几个老的不过是敬重的情分,他何苦泼冷水讨人嫌?横竖宣府那边大军云集,总不至于陷了皇帝的心腹爱持……
见下头人尽皆无话,朱厚照便回到宝座上坐下,径直吩咐道:“来人,去传徐勋来见朕。”
此话一出,自有小内shì连声答应后飞一般地跑出去了。而萧敬论理该带着众人告退,可他左思右想,终究忍不住劝道:“皇上,虽说如今东西六宫不曾住看嫔妃,但毕竟是内宫,频频召见外官,无论是于皇上还是于徐勋,这传出去都不好,万一别人编排闲呃……”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朕还怕人说?”朱厚照不以为然地打断了萧敬的话,旋即又说道,“你再派个人去内阁和部院里传个话,就说今儿个下午申时,朕在文华殿召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