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主航道的最中间,一艘长约五十丈的巨型海船在众船的拱护下向着上游溯水而行,两边各有四十支大桨拍击出整齐的水花,桨影阵阵翻飞,带出了两道璀璨的粼光。
船首,孙恩、卢循与徐道覆负手昂立,迎着江风,三人的袍袖均是哗啦作响。
卢循把目光投向了南岸,阴恻恻的笑道:“去年吃了个大亏,好处全教刘牢之得了去,今年我军有备而来,势必要攻破山阴,取下王凝之的首级!”
孙恩也捋须点了点头:“听说刘牢之在山阴吃个了瘪,被那姓卫的狠狠折辱了一番,此事已在建康传的沸沸扬扬,引为一时笑谈,不知刘牢之可有后悔不听老夫劝告?此人虽手握雄兵,却畏首畏尾,不过是一无能之辈罢了,无能之人,必是心胸狭小,睚眦必报,若老夫没有料错的话,刘牢之或会落井下石,另寻借口不予救援!”
卢循现出了深有同感之色,恨恨道:“北府军不来,而朝庭禁军外强中干,那姓卫的凭着两万人马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天,末将倒要看看王凝之还能指望谁!”
徐道覆却眉头一皱,提醒道:“将军,纵使此行胜算大增,可会稽在沿海高地设了诸多烽燧,我军千船万舰,遮天蔽日,诺大的动静怕是瞒不过去,很可能消息已传回了山阴,那姓卫的不会不作防备,将军您得小心行事啊!”
孙恩的目中顿时射出了滔天仇恨,他恨卫风更甚于刘牢之!败在刘牢之手上,那是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卫风不同,自已胜券在握,只因大意而一败涂地,尤其是对方仅有三千军,这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啊,更逞论由此而来的一系列后果,白白错失了与朝庭划浙江而治的大好机会!
“哼!”孙恩冷哼一声:“有防备又能如何?他除了龟缩山阴,莫非还敢主动来攻?就让他多活一阵子!今次我军不必急于攻打,以优势兵力围困山阴,慢慢玩死他,同时分兵往各处掠来粮草物资,下个月稻谷成熟,恰可资我军之用!”
在北府军不来的前提下,这的确是个万无一失的稳妥之策,只要击溃了来援的朝庭禁军,破山阴如探囊取物,徐道覆也认为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不再相劝,转而问道:“请问将军,我军将于何处登岸,也好让弟兄们做好准备。”
孙恩略一沉吟,便道:“既然是围困山阴,那么还在上虞好了,先挖沟堑把城围住,再分遣人手往各地就食!”
卢循跟着就唤道:“传令,全速前进,争取天亮之前抵达上虞!”
旗手刚把灯号打出,“咣咣咣~~”浙江南岸的防海垒上突然鼓噪起来,金铁相互鸣响,在黑夜里尤为的嘈杂刺耳,紧接着,一阵嚣张之极的狂笑随风飘至:“孙恩,你他娘的怎那么慢?属王八的是吧?老子等你很久了,速速上岸,与老子一决雌雄!”
船上众人瞬间面色大变,孙恩更是恨的咬牙切齿,这正是卫风的声音!
“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会来的如此之快?”卢循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竟有胆前来,倒是小觎了他!”孙恩冷泠笑道:“本想留他多活几个月,但自寻死路,可怨不得老夫了,传令,靠过去!”
徐道覆赶紧劝道:“将军,使不得啊!黑夜视线不清,别中了埋伏啊!”
“诶~~”孙恩挥了挥手:“莫要中了他的疑兵之计,那姓卫的能出现在这里,虽是意外,却也合理,此人确是有胆有识,应该意识到困守孤城必死无疑,只能在野外拦住我军,他深夜前来挑恤,不出于以疑兵拖延,令我军在不明虚实之下不敢妄动,为他布防争取时间,而山阴至余姚一百八十里,必须以骑兵才能及时奔至,但会稽有多少战马?不过数百匹罢了,他能来几人?数百人顶了天,咱们十万大军,莫非还能被几百人破去?这真是笑话,他或许以为老夫畏首畏尾不敢上岸,哼!也太小瞧了天下人,今日,老夫就把他擒来活剐了!”
说着,孙恩引颈向南唤道:“你他娘的有种别跑,等着老子来取你的狗命!”
舰队在浙江中转向可不是说转就转的,尤其还是足有数千艘船只的舰队,再出色的水手都没法让船只横着驶向江岸,幸好浙江喇叭口的宽度提供了足够的迂回半径,但纵是如此,各船间灯号连闪,呼喝声此起彼伏,给人一种混乱的感觉,甚至还有船不小心擦碰在了一起,毕竟他们不是专业水军。
训练水军的周期成本不弱于骑兵,孙恩没时间,也没耐心,船只是他的交通工具,而不是作战武器。
看着前方的乱象,孙恩虽然急的连声催促,却无可奈何,只能暗暗祈祷着卫风不要先行溜走。
而在防海垒上,王道怜讶道:“将军,孙恩真来了,难道他不怕中了埋伏?”
原来,卫风见孙恩军并没有在余姚登陆的迹象,情急生智之下,立刻让全军敲打钢刀,捣鼓出动静,自已又吼了两嗓子,果然把孙恩给吸引过来。
卫风嘿嘿怪笑道:“王道怜,你也不费些心思想一想,孙恩准备充分,踌躇满志,如何会把山阴区区两万军瞧在眼里?很可能他也料不到我军已有五千骑在手,而是以为本将只带着数百人前来故布疑阵,手握十万大军,如何会被吓着?”
“哦~~”王道怜讪讪的应了声,却恨的磨了磨牙,就不能好话好说嘛?
这段日子,王道怜白天在泥地里打滚,累的腰酸腿疼,晚上也不能安宁,要满足卫风的生理需求,偏偏又得不到妻妾的待遇,卫风不但把她当作下人般呼来喝去,还更加过份每次要么射在小肚皮上,要么射在小屁屁上,美其名曰:怀孕了会耽搁训练!即使是每个月的那几天,卫风都不放过她,让她拿手来撸,总之,王道怜可以形容为做牛做马,要有多后悔就有多后悔!
卫风也不管她,向后挥了挥手,低喝道:“做好准备,听老子的命令放火箭招呼!”
“遵命!”将士们齐声低喝!
漫长的防海垒上,全军列成两排,前排射箭,后排点火,箭杆已缠上了火油布,火把则插在防海垒后侧的斜坡上。
在数千目光的注视下,孙恩军的舰船经过最初的混乱,已逐渐调转过船头,向着南岸驶来,随着距离接近,透过船上的灯火,可以清晰看到有的战士在搬送着舢板,正做着登岸准备,有的在操持弓箭,只要再近一点,就可以放箭,还有的已经把犁头镖握在手上,这是一种威力奇大的梭镖,专用于水战投掷,镖头状如犁,镖身以软木杆制成,与人的身高等长,故名犁头镖,全力投掷可以击穿敌船的甲板,如果打在人身上,则是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极具有震慑力,只是射程不远,以强壮水手的臂力,也仅能投出二十来步!
哗哗水声中,二百步,一百步,八十步,距离越来越近,卫风猛的喝道:“放箭!”
“嗖嗖嗖~~”刹那间,数千枚火箭同时射出,把江面都给映的红通通!
有的射中船首,箭镞钉入船板吞吐着火焰,有的射中人,火油点燃了粗布麻衣,火焰迅速席卷全身,一个个火人挣扎着跳入江里,还有的射中苇席硬帆,在数十枝的合力下,很快燃起了冲天大火,不久后就是轰隆隆一阵巨响,苇席硬帆有如火墙般凌空砸落,激起了漫天火星,很不幸被掩埋的军卒发出了沉闷的惨叫!
将士们顿时精神大振,火箭如不要钱般的招呼过去,冲在最前的船只纷纷着火,随着船帆被毁,速度也渐渐减慢,有些甚至被江流向着下游冲去,而孙恩军根本没料到堤坝上会有这么多人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犁头镖与箭矢连射出的机会都没有,就陷入了混乱当中,江面上船只堆积,轰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船上一片狼籍,伴着火光闪动,火人四处乱窜!
粗略一估,已有近百艘船只着火!
在后督战的孙恩脸色难看之极,他的心情,可以用大清早出门踩了堆狗屎来形容,就一个字,背!岸上果然有埋伏,偏偏自已还一脚踩上去!
卢循也是目光愈发的森寒,忍不住道:“将军,照这火箭看,防海垒上足足有数千军,他哪来那么多人?难道早已呆在余姚候着?”
“他娘的,还是小看了他!”孙恩恨恨的骂了句!
徐道覆却急忙拱了拱手:“将军,我军前阵已乱,此时后撤,将士们在黑夜里不明情况,或会波及到后阵,是以依末将之见,索性全军在余姚登陆,他只有数千军,又能守的住多长的海堤?我军只需要把船队沿着海堤一字排开,数千条船,足足有一二十里长,他如何去守?到那时再集中兵力围歼于他!”
孙恩一想,这的确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当即转头厉喝道:“全军散开,在余姚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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