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亚明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杀死几千名联邦职业探险家和他们的同伴,在加上几百名探险家俱乐部的接待者,就能令地球特别星区的人民警醒到,依附于银河联邦是大错特错的。
但他看到鲁达达眼神中隐藏着的兴奋神色,和不自觉改变的遣词用句,便一句质疑、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非常罕见的感到后背隐隐发凉。
鲁达达正说着,突然木屋房门被人缓缓推开,只见曾经在西老身后垂手站立的一名瘦小、干枯的老人,用几根丝线,指挥者5、6个端着托盘的精巧木人侍女,走进了木屋中。
“鲁长老,酒菜都是现做热炒的,送来的晚了,请您见谅。”干廋老人拉动着丝线,将食物和饮料摆上石桌说道。
“西戎管家客气了,现炒的才好,多劳费心。”鲁达达神情淡然而倨傲的笑笑说。
“分内之事而已,”干廋老人西戎恭敬的说道:“鲁长老,您和令高足慢用,小人告退了。”说着便操纵着木人一起离开了木屋。
西戎离开之后,鲁达达像是想开了一样,一反愁容的朝弓亚明笑着说道:“亚明,反正事已至此我们烦恼也是无用,这次你先加入墨门,其他事情我们以前再做计较。
你几天没吃饭了,来来,我们先去少吃一些面食,养养胃。”
弓亚明点点头,一边吃力的站起身,一边有些好笑的不解说道:“‘您和令高足慢用’、‘小人告退了’,这都是些什么话!
达达叔,包括墨门在内,你们,不,现在应该说是我们诸子百家中人,为什么平常讲话,都一定要用这这种腔调的地球原生语言。”
鲁达达扶住身体有些颤抖的弓亚明,说道:“这是为了不忘传承。
语言和文字是一个文明传承的根基,如果连我们在平常都不用地球原生文明语言交谈,那还谈什么誓志振兴地球文明。”
弓亚明轻轻挣脱鲁达达的搀扶,随口说道:“达达叔,一个文明的振兴绝不可能是靠固步自封,没有兼容包被的器量,这样墨守成规下去,你们的目标怎么可能达成。”
鲁达达怅然说道:“亚明,一个传承人数不足100W人,靠隐藏自己才勉强生存下来的文明,还有什么资格谈兼容包被。”
弓亚明一愣,体味到鲁达达内心深处的黯然,便沉默的坐在石椅上,望着面前石桌上几盘花花绿绿的菜蔬,转变话题说道:“达达叔,这就是墨门宴会的菜色!
达达叔,你既然表面上是东盛公司的高层管理者,那位西老更是东盛公司的决策人,那东盛公司应该就是墨门完全控制的,就算墨门只有那一间公司,也不可能会这么寒酸吧?”
“先圣墨子提倡‘节用’,我等秉承先贤遗志,自然不会在饮食上过多的浪费,”鲁达达笑着坐到弓亚明身边说道:“有菜、有肉,已经很丰盛了,你看不上眼只能说明你平日的生活有些奢糜了,亚明。”
“想要给别人洗脑,总要先给自己洗脑成功,”弓亚明看看身边鲁达达真心满足的神色,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达达叔,你们做到了。”
“亚明,你是那种心中有了成见,便想法偏激的性格,”鲁达达沉默着给弓亚明盛了一碗稻米饭后,认真的说道:“所有不去去掉心中的成见,你看墨门行事无论好坏,总归都是邪恶的。
可你知道吗,在600多年前,你认为是正义一方的银河联邦,刚刚发现地球时,杀死了多少无辜生命,才最终完成了统治?
您知道,那时为了强行在地球推行所谓的人类社会通用语言、文字,又有多少个无辜家庭妻离子散?”
鲁达达讲的这种情形,弓亚明从一些历史文献的模糊记载中,也隐约知道一些。
和方式简单到只需建立起节点干扰圈,就算成功吸纳入人类文明的自然世界不同,人类社会吸纳诸如地球这样已经产生智慧生命,甚至形成了星际文明雏形的行星加入其中时,必然要经过‘清洗’、‘文化同步’两个阶段。
所谓清洗,便是将行星中所有涉及到神灵崇拜的思想体系全部摧毁,顽信者甚至会遭受到**毁灭的打击。
传说中,地球特别星区亚中陆区某个岛国,其民族就是因为表面驯服,按照却守护心中的‘大合神道’信仰,被银河联邦特殊事务管理局联合军方几乎全部剿灭了。
而文化同步则是以半强制的方法推行人类通用语言和文字,不能在一定期限内学习成功者,将会被剥夺几乎所有人身权利,在新的时代根本无法继续生存下去。
清洗和文化同步虽然残酷,但却不违反任何人类国家的法律,因为未经清洗和感召的智慧生物,在法理上,不被列入‘人类’的范畴…
“达达叔,你说的那些事情,全都发生在地球被银河联邦认可为特别星区之前…”弓亚明小口咀嚼着米饭,低声说道。
鲁达达沉声打断了弓亚明的话,说道:“亚明,难道你真的以为现在我们可以算是‘人类’,而我们600多年前的祖先,便不算是‘人类’了?”
“从生理学的角度,我们的祖先当然算是人类的分支,但从社会学和法学角度,他们的确不是,”弓亚明认真的回答说:“何况相比都灵人的‘感召’,我相信人类社会的清洗和文化同步,要仁慈的多。”
鲁达达一愣,眉毛紧紧皱起像是要发怒,却最终只是苦笑着说:“亚明,我们讲的这种问题,本来就没有明确答案,我没有能耐说服你,我们还是安静的吃饭。
食而不语,才是养生之道。”
鲁达达说出食而不语,弓亚明想了想却有些疑惑的问道:“达达叔,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西老是怎么发现你和我之间关系的?
难道真像他讲的那样,只是从不相信巧合那么简单。”
鲁达达叹了口气回答说:“亚明,你不知道,当墨门发现一名年轻的联邦C级探险家竟精通匠者技后有多么震惊。
尤其按你的说法简直可以说是‘天授’,这么重大的事情,自然要仔细查证清楚。
这几天,墨门摄风堂冒着极大风险在海京盛德学府探明了你的履历,呈报给西老之后,因为你籍贯是在山滕,他又曾在西京目睹过你和我私下见面,这种情形之下,又有什么难猜的。”
弓亚明听完鲁达达的解释,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讲话,直到寡味的一餐吃完,他才又说道:“达达叔,我既然已经答应加入墨门,那我被收没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交还给我?
我又要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
鲁达达笑笑回答说:“亚明,你被收没的东西中,电子仪如果操作不当,很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所以要到你离开时才能还给你,至于其他东西,我很快就会吩咐别人送来。
至于你想离开,只需要在山门里进行一个简短的入门仪式之后,就可以了。”
“那还等什么,达达叔,马上带我去进行入门仪式。”弓亚明看到石桌上连餐纸都没有,便用衣袖别扭的擦擦嘴巴,站起身说道。
“亚明,我终归还是墨门的执堂长老,你是我收的亲传弟子,”鲁达达笑着说:“虽说是简短仪式,也是需要准备一些时间的。”
“仪式需要准备多久,”弓亚明重新坐下,轻轻皱眉问道:“你知道的达达叔,你们袭击了海京市探险家俱乐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会有很多亲友电讯通联我,询问我的情况,失联太久我怕不好解释。”
“仪式准备1天时间大概就够了,”鲁达达盘算了一下说道:“现在距离海京市探险家俱乐部被袭击才不过4天时间,按照惯例这样的消息正式发布出去,至少也要沉淀7、8天以后,所以电讯通联你的人应该不是太多。
而且你是职业联邦家,偶尔失联几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达达叔,难怪你们诸子百家又被称为礼教,”听鲁达达这么讲,弓亚明无奈的说道:“简短仪式都要准备几十个小时,看来我只好耐心等待了。”
看到弓亚明无奈的神情,鲁达达轻笑着说道:“亚明,礼教专指儒家,墨家虽然也是显学,但却不能称为礼教。
你的墨门入门仪式需要漫长的时间准备,并不是因为礼节繁琐。
而是因为你一入墨家山门,便跳过俗世弟子、外山门弟子、内山门弟子三个等级,直接就是我的嫡传弟子,会受到‘先贤受礼余馈’。
而进行先贤受礼余馈需要涵蕴能量,多说你也不懂,总之到时你感受到好处,恐怕反而会觉得准备的时间太短了。”
弓亚明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墨门之间,只是妥协、利用的关系而已,他就算能跳过无数等级,入门后直接成为执堂长老,也不会有太多实际意义。
于是弓亚明根本不管嫡传弟子和所谓俗世弟子、外山门弟子、内山门弟子之间的区别,疑惑的问道:“达达叔,什么叫‘先贤受礼余馈需要涵蕴能量’,我加入墨门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弓亚明的直白让鲁达达一时无语,沉默片刻才回答道:“亚明,你问的都是极为辛秘之事,在你不是心甘情愿加入墨门的情况下,我无法告诉你。
总之你进行入门仪式时,就算心怀不满,也一定要虔诚膜拜就对了。
墨子总是地球人中的先圣大贤,你看不惯墨门的一些做法,但跪拜一下圣贤也不算委屈。”
弓亚明理解的点点头,知道鲁达达提醒自己这些话,已经是触及了他心里的底线,便微笑着说道:“达达叔,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到时虔诚跪拜。
既然至少还要一整天我才能进行入门仪式,那你就先把收没我的电子软屏还给我,我好消磨一下时间。”
听到弓亚明才脱离了险境,就暴露出贪玩的品行,鲁达达不仅宛然一笑,这样的弓亚明才是他印象中那个每天放学后,便跑到自己开的虚拟游戏室,消磨时间的顽皮少年。
“我马上吩咐人把收没你的东西送来。”觉得心中荡漾着一股莫名的暖意,鲁达达从衣兜里取出一只黑色的木雕虫子,凑在嘴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将虫子向外一扔。
那黑色木雕虫子在空中翻滚了几下,突兀的张开了翅膀,飞翔起来,竟从木屋看似严丝合缝的门缝中冲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精妙的仿生机械,”看到木虫飞走,弓亚明赞叹的说道:“达达叔,你的飞虫是墨门自己研发出来的吗?”
“这的确能被称作仿生机械,但墨门叫它‘墨器’,制作墨器的方法则叫做‘机关术’,”鲁达达傲然说道:“这只小虫中没有丝毫金属物的存在,完全由木材制作完成,而且它不需要使用任何能量驱动,只要每天保持超过30分钟的光照,就能持续飞行24小时。
即便比拟银河联邦B 等级星洲最尖端的同类科技产品,在性能和便捷方面也丝毫不差。”
“这的确是完美的机械,达达叔,”弓亚明轻轻鼓掌说道:“你能告诉我,整个墨门有多少人掌握着做出这种木虫等级机械的机关术吗?
当然如果这是秘密不方便透漏的话,我也可以理解。”
鲁达达瞳孔一缩,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亚明,你这2年来的成长,真是令我无法想象,竟一句话就猜测出了关节所在。
的确,整个墨门连我在内,能掌握做出这种木虫等级机关术者,不超过2000人,而且其中多是百岁以上的老者,年轻人只有寥寥三百几十人而已。”
“这已经很超出我的想象了,”弓亚明惊奇的说道:“仅仅墨门就有这样强大的力量,难怪诸子百家联合,能够轻而易举的摧毁海京市探险家俱乐部。”
“轻而易举,”鲁达达语调苦涩的低声说道:“你看似轻而易举,但可知道,这一击之下,诸子百家百年收罗的物资、网络的人脉几乎消耗殆尽,更不要说为了牵制海京市警备区联邦军队,牺牲的数百道友了。
唯有我辈多壮志,甘持璎旗赴黄泉…”
鲁达达正说的,木门缓缓打开,只见一只精巧的木人,被刚才鲁达达放出的木虫引导着,端着一个银盘,自动行走着来到弓亚明的面前,鞠躬将银盘献上。
看着银盘着的电子软屏、一叠纸钞和看似陈旧的项链,弓亚明即便拼命压抑,但心脏还是猛然急速跳动起来,脸上也微微改变了颜色。
好在此时鲁达达还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伤感中,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表情。
几秒之后,弓亚明回复了平静,若无其事的先拿起项链,挂在了脖颈上。
之后他随手打开链坠,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四枚形态各异的植物种子,嘴角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低声说道:“达达叔,这可是我花费了极大力气才收集到的变异食物种子,还好没有丢失,否则替身能力抵达C级之后,我本来光辉的前程,就会变得暗淡了。”
刚刚回过神来的鲁达达,自然不会知道弓亚明这番话里隐藏的深意,他哭笑不得的开口说道:“亚明,你以为秉承圣贤墨子传承而立的墨门,会贪图你的区区外物。
不要说是几颗稀缺的变异食物种子,就算是价阈亿万的珍宝,你既答应入门,墨门也一定会丝毫无损的还给你。”
弓亚明笑着点点头,将银盘中剩余的纸币和电子全屏取走后,一边好奇的抚摸着眼前的木人,一边说道:“达达叔,我当然知道墨门不会贪图我身上的这些零碎,刚才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这具木人制作的也很精巧,不过比起你的木虫就差远了,最起码不会自己寻路,还需要其他机械的引导,墨门中能做出这种程度机械的人就应该很多了吧,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学会?”
鲁达达挥挥手,让木虫引导着木人走出了木屋,脸上阴晴不定的沉思许久,最终深深呼吸一口,说道:“亚明,其实再复杂、高端的墨器,也都是由‘核、经、皮、神’四部分组成。
‘核’顾名思义就是墨器的核心,以人为比喻的话,它可以算是墨器的心脏、头脑所在,而以普通机械为比喻,它又相当于引擎,是为墨器提供动能的关键。
‘经’便是经络,你对地球原生文明研究很深,应该知道,经络就是统指人体中的血管、筋腱以及一些神秘的能量管道。
‘核’产生的动能,便是由‘经’传达、输送出来的。
因此,如果‘核’过分强大,‘经’不能承载的话,墨器便会自然崩溃;
而如果‘经’过于强大,‘核’输出的动能不足的话,墨器就会行动迟缓,甚至无法动弹,一具公共的墨器,‘经、核’必须相辅相成。
至于‘皮’就是包裹墨器‘核、经’之物,以轻薄、坚韧为好,如果能有自然生长、延伸的能力便算是极品。
当然有些墨器的‘皮’还有吸纳转化能量的作用,比如我刚才放出的那只小虫,不过那种材质的‘皮’已经极为罕见,不能算在普通墨器中了。
而‘神’指的是墨器对操纵者精神、意志的吸纳,这关系到墨器能发挥出多少实力,也是制作墨器的机关术中,最为玄奥的问题,其实‘神’与‘核’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一体的…”
说到这里,鲁达达突然闭口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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