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正在大帐里冲骆甲大发雷霆:“楚军竟然将连弩悄悄移到了水军战船上,你的斥候骑兵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咹?!你的几千斥候骑兵难道都是摆设吗?咹?!都说你骆甲带兵有方,在寡人看来,你就是个饭桶,饭桶!”
此时已经是晚上,白天的大战早已经结束。
结果当然不意外,汉军遭受了楚军弩船的重创,既便是汉军的投石车群也同样无法有效压制楚军的弩船,因为楚军弩船在沔水河面上进退自如、聚散由心,而仅凭汉军区区两百架投石车就想彻底封锁附近的沔水河面,显然是不现实的。
刘邦不可能不生气,仅仅第一天,汉军便损失了两万多步兵,所有的井阑外加三万多胡骑,更糟糕的是,剩下的五万多胡骑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不管是月氏人,还是休屠人或者浑邪人,都不可能再给汉军打头阵了。
而在刘邦看来,今日之所以会有如此惨重的损失,完全是因为骆甲的斥候队失职,他们没能及时发觉楚国水军主力的到来,更没能发觉楚军竟然偷偷摸摸地将所有的连弩都移到了水军战船上,这才杀了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饭桶,你就是个饭桶!”刘邦骂得唾沫横飞。
骆甲闭着眼睛,任由刘邦的唾沫喷在自己脸上也不敢伸手去擦一下。
其实,这事完全怪不到骆甲头上,因为汉军的斥候骑兵再怎么嚣张,也绝不可能欺近到楚军大营附近,至于沔水上的动静,他的斥候骑兵总不能跑进河里去吧?所以说,楚军摸黑在大营附近干点什么,他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但是骆甲同样清楚,因为白天的惨败,汉王心里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他又不可能把火气发泄到上将军吕台、骠骑将军周冠夫还有张良、陈平、周勃这些文武重臣的头上,所以他骆甲就很倒霉地成了汉王唯一的出气筒。
“滚!”刘邦骂得累了,才一脚将骆甲踹翻在地,骆甲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臊眉耷脸地出了大帐,作为亡秦降将,李必、骆甲在汉军中的地位一直就很低,若不是因为汉军中无人训练骑兵,他们早不知道被踢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整个大帐便陷入了死寂,没人会在这时候去触刘邦的霉头。
吕台的脸色尤其不好看,刚才刘邦训骆甲时,他直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他知道,刘邦与其说是在训骆甲,倒不如说是在训他,不过吕台并不想辩解什么,今日汉军的惨败,他的确是要负主要责任,若不是他贸然投入胡骑发起强攻,损失绝不会如此惨重。
刘邦训得乏了,一屁股在席上坐了下来,然后环顾左右下首席地而坐的文武重臣,叹息道:“战事如此不利,寡人甚感担忧,却不知诸位爱卿可有良策扭转局面?”
周勃、吕台、周冠夫、夏侯婴等大将尽皆默然,陈平一时间也是沉吟不语,只有张良跪坐起身,向刘邦拱手作揖,道:“大王,良有一计,可阻楚军弩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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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刘邦大帐的沉闷和压抑,项庄的大帐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姜济将军,且满饮此觞。”项庄冲楼船校尉姜济遥遥举起酒觞,坐于末席的姜济赶紧也跟着举起酒觞,然后以手掩面将酒觞里的白酒一饮而尽,左右两侧席地而座的军中大将便纷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夸赞姜济好酒量。
项庄放下酒觞,道:“白天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会刘邦老儿肯定在骂娘了。”
桓楚大大咧咧地道:“换成臣是刘邦老儿,也一样要骂娘,一天,这才一天哪,汉军就损失了足足四五万步骑!刘邦现在总共也就五十几万人马了,若按照这样的损失法,最多撑个十天八天,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嘿嘿。”
“嗳,且不可大意。”项庄却摆了摆手,又道,“刘邦虽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市井无赖,可他帐下的张良、陈平却都是不世出的智者,今天汉军之所以吃个大亏,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弩船的利害,现在他们知道了,却肯定会设法反制。”
话音方落,呼延忽然大步入帐,冲项庄拱手作揖道:“大王,斥候回报,有一大群汉军骑兵连夜离开了大营,奔着东南方向去了!”
“有这事?”项庄皱了皱眉,问道,“那斥候呢?”
呼延道:“就在帐外。”
项庄道:“让他进来。”
“喏!”呼延领命出帐,很快便领着个身材健壮、长相英武的楚军小校进了大帐,那小校甫一进帐,便冲项庄单膝跪下,拱手作揖道:“小人白矛,参见大王!”
“免礼。”项庄肃手道,“白矛,往东南方向去的汉军骑兵有多少骑?”
白矛再揖起身,沉声道:“大王,以小人估计,少说也有五万骑以上!”
“五万骑?!”项庄骤然吃了一惊,当下起身走到了大帐北侧的屏风前,百里贤、项佗等人也纷纷跟着起身,站到了项庄身后,项庄望着地图沉思了片刻,回头望着百里贤,沉声道,“子良,难道刘邦老儿想截我粮道?”
驻扎在沔水河湾的楚军足有四十多万,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粮草,而军中又不可能携带太多的粮草,所以在距离南阳郡不到百里的若县囤积粮草就成了必然,几乎每隔数日,楚军就会从若县大营解粮,一旦若县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若县恰恰就位于沔水战场的东南方向,相距不到百里。
“截我粮道?”项佗冷然道,“刘邦老儿这是痴心妄想。”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对于一支军队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无论是刘邦还是项庄,都非常注意保护自己的粮道,汉军因为拥有着绝对优势的骑兵,所以将粮草囤积在骑兵能够迅速赶到,而水军无法抵达的穰县。
而楚军由于拥有绝对优势的水军,所以将囤粮基地选在了三面环水的若县,若县不仅三面环水,而且唯一与陆地相接的西边也挖了宽逾四丈的护城河,可谓易守难攻,而且,一旦若县遭到汉军攻击,楚国水军就能够迅速驰援。
百里贤沉吟道:“大王,此事有些蹊跷啊,刘邦怎么突然想起截我粮道来了?”
项庄蹙眉沉吟了片刻,断然道:“不管有什么蹊跷,若县乃囤粮重地、根基所在,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说此一顿,项庄又向姜济道,“姜济将军,你这便带着水军南下,连夜驰援若县,若县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喏!”姜济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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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水军离开河湾大营不久,流星探马便将飞报送到了刘邦帐中。
正与张良、陈平对饮的刘邦不禁大笑道:“哈哈,项庄小儿还是中计了!”
张良捋了捋颔下柳须,淡然道:“大王,此乃攻敌所必救,是为阳谋,所以严格来说,项庄倒也没有中计,只是,他却不知道我们还有后手罢了。”
陈平也附和道:“子房兄所言极是,项庄将囤积之地选在若县,明显就是为了借助水军之力,这与大王将囤粮之地设在穰县,道理完全是一样的,此番若县有危险,项庄出动水军前往救援,也属必然,他若不救,若县一失,楚军就完了!”
刘邦点了点头,又道:“子房,不会有楚军斥候发现胜之的行踪吧?”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大王放心,骠骑将军的三千精骑可不是吃素的,楚军的斥候要想躲过他们的猎杀,几乎就不可能,退一步讲,既便有个把漏网之鱼也未必能窥破咱们这次计划的虚实,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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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下,吕台、周冠夫正率领六万汉骑浩浩荡荡南下。
吕台忽勒马止步、扬起右手,身后汹汹跟进的骑兵便缓缓停了下来。
急促的马蹄声中,一员年轻的小将策马来到了吕台跟前,于马背上拱手作揖道:“上将军,四周十里内的楚军斥候已经全部被肃清了。”
这年轻的小将不是别人,就是吕台的堂弟吕则。
吕台嗯了一声,又回头向周冠夫道:“胜之,就在这里分手吧。”
周冠夫点点头,冲吕台抱拳作揖道:“也好,那便就此别过了。”
当下周冠夫又扭头冲身后随行的三千精骑大喝道:“熄灭火把,走!”
下一刻,周冠夫便勒转马头向着东边疾驰而去,三千精骑也纷纷扔掉手中火把,跟着周冠夫隐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直到周冠夫和三千精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空下,吕台才轻轻策马上前,又吩咐堂弟吕则道:“传令,全军继续南下,去若县!”
“喏!”吕则轰然应喏,又扭头大吼,“上将军有令,全军继续南下,去若县。”
霎那间,刚刚停下来的骑兵狂潮便再次开动了起来,漆黑的夜空下,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向着东南方向冉冉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