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县城外,梁军大营。赵炎在申屠嘉的护卫下走进刘寇的中军大帐时,刘寇正抱着一只煮得半生不熟的猪脚大快朵颐,看到赵炎,刘寇也不起身见礼,只是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算是见礼,赵炎却不敢怠慢,依着礼数向刘寇深深一揖。
好半晌后,刘寇才终于啃完了猪蹄,先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然后才大大咧咧地对赵炎说道:“军师,你不在定陶shì奉大王,跑这干吗来了?”
跟在赵炎身后的申屠嘉便皱了皱眉头,心忖上将军这可有些过份了。
赵炎却浑不在意,淡然道:“大王体恤上将军劳苦,特命在下前来慰问。”
“哦,军师原来是劳军来了?”刘寇点了点头,又道“可有酒肉吃食?”
“自然是有的。”赵炎笑道“不过美酒肉食都在曲阳,并不曾带来徐县。”
刘寇的双眼便眯了起来,语气不善地道:“军师是说,本将军不该贸然出兵,以致跟淮南军形成对峙之势么?”
“上将军这是怎么说的?”赵炎苦笑摇头道“在下虽曾反对大王出兵九江,可既然大王已经做出了决定,在下自当竭尽全力襄助大王达成目标,不管靳歙、李左车是真降还是诈降,现在他们都已经是梁国的将军了,上将军出兵接应,也是理所应当。”
“军师真是这么想的?”刘寇闻言神情稍缓,神sè间的敌意也大为消减。
赵炎要来九江,彭越早就在信里跟刘寇说了,彭越还告诫刘寇。遇有重大事情一定要跟赵炎好好商量,且忌专断专行,这让刘寇很是不爽,想他刘寇力能拔山、勇冠三军,什么时候轮到赵炎这个白衣书生来指手划脚了?
刘寇原以为赵炎到了九江之后,必定会倚仗彭越的信任,对他横加指责,甚至还有可能干预他的指挥大权。不过就赵炎刚才的姿态以及言语来看,却好像不是这样,似乎这个白衣书生还tǐng上道的,知道梁国大军还是他刘寇说了算。
赵炎很容易就感受到了刘寇神sè间的微妙变化,当下又道:“上将军。在下就是奉了大王之命前来协助军务的,但凡军中事务,无论大小,在下只负责出谋划策,说白了在下就是一介谋士、幕僚,一应决断还是由上将军来定。“军师请坐。”刘寇对赵炎的表态很是满意,又道“来人。上酒肉!”
赵炎揖了一揖,这才洒然入席就座,很快就有小校端着酒肉进了大帐。
“军师。”刘寇举起酒觞,遥敬赵炎道“你远来是客,本将军先干为敬。”
赵炎举起酒觞回敬,嘴角却不禁意间绽起了一丝微笑,刘寇就是个心思单纯的武夫。虽说有些孤傲,可只要投其所好,还是不难相处的,赵炎这次主动请缨前来九江协助军务,就是为了改善跟刘寇之间的关系,上将军跟军师长期不和,也终究不是个事。
酒过三巡。刘寇跟赵炎之间便渐渐熟络了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部将褚淳忽然大步进帐,作揖禀报道:“上将军,探马回报。数万楚军铁骑正向徐县逼近!”
“嗯?!”刘寇闻言顿时猛吃一惊,霍然起身道“数万楚军铁骑?!”
刘寇不能不吃惊,坊间早有流言说英布已跟项庄结盟,一旦流言属实,那么这数万楚军铁骑就必定是来给淮南军助阵的,一旦淮南军跟楚军联手,梁军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刘寇的两万部曲都是精锐不假,可淮南军跟楚军也不是好惹的呀。
赵炎却是微微一笑,洒然道:“上将军大可不必在意,如果在下没有料错的话,楚军应该不是为了给淮南军助阵而来。”
褚淳道:“那楚军是干吗来了?”
赵炎道:“多半是为了调解我军跟淮南军之间的纷争而来。”
“调解我军跟淮南军之间的纷争?”刘寇皱眉不信道“项庄小儿会有这好心?”
“就是。”褚淳也不信道“军师此言大谬,项庄小儿还巴不得我军跟淮南军打个两败俱伤呢,又怎会好心调解我军跟淮南军之间的纷争?”说罢,褚淳又向刘寇道“上将军,楚军肯定是来给淮南军助阵的,还是赶紧向大王求援吧。”
赵炎闻言莞尔,褚淳刚刚还说项庄巴不得梁军跟淮南军打个两败俱伤,可话锋一转,却又变成是给淮南军助阵来了,这不是自相矛盾么?不过,赵炎并没有去指摘褚淳的语病,与其现在说出来徒惹褚淳不快,还不如到时由事实来说话。
当天晚上,楚国上大夫武涉就堂而皇之地进了淮南大营。
叙了礼数,武涉直截了当地对刘寇说道:“上将军,刘邦先将九江郡划给了淮南国,接着又让周殷、靳歙、李左车诈降梁王,这分明就是三虎竞食之计,企图以九江郡为yòu饵,挑起楚国、梁国以及淮南国之间的纷争,最后让汉国坐收渔翁之利。”
刘寇闻言不禁心头一跳,他虽然是个心思单纯的武夫,遇事也不爱动脑子,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笨蛋,让武涉这么一说,刘寇也觉着还真就是这么回事,靳歙、李左车的突然归降还真tǐng可疑的,没准还真是汉王的授意。
赵炎却微笑道:“三虎竞食?上大夫危言耸听了。”
武涉不禁侧目以视,问刘寇道:“上将军,敢问这位是……”
刘寇肃了肃手,道:“这位乃是我们大梁国的军师,赵炎赵子矜。”
“原来是赵炎先生。”武涉冲赵炎拱了拱手,又说道“先生能当上梁**师,想必是个学问渊博、见识高明之士,那么在下倒是想问先生一句,刘邦密令周殷、靳歙、李左车暗中诈降梁王,究竟有何意图?”
赵炎道:“诈降?焉知不是真降?”
“先生不妨看看这个。”武涉从衣袖里取出一封帛书递向赵炎,一边又道“这是汉王发给周殷的密诏,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要周殷举九江大军诈降梁王,除了周殷,靳歙、李左车必定也接到了同样的密诏。”
赵炎草草看过帛书,又顺手递给了刘寇。
刘寇看完帛书后却是脸sè大变,心里几乎已经认定,靳歙、李左车就是诈降!
刘寇正yù说话时,却被赵炎一个眼sè制止了,当下赵炎又对武涉说道:“谁又能肯定这封帛书就是汉王发给周殷的密诏呢?也许只是贵方伪造的呢?需知天下颇多能人奇士,有人能伪造汉王的印信字迹也并不稀奇。”
“这封密诏是真是假,先生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在下此来,也并非为了戮穿靳歙、李左车诈降之事。”武涉知道这次遇上高人了,当下避重就轻、转移话题道“在下此来,只是奉了我王之命,告知贵方一个消息。”
刘寇闷哼一声,道:“洗耳恭听。”
武涉道:“我大楚已经跟淮南国正式缔结盟约,此次出兵也是应淮南王之邀而来,不过梁王乃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豪杰,我王并不愿意跟梁王交恶,因此想居中调停,希望能够成功化解梁国跟淮南国之间的纷争,免除一场刀兵之灾。”
“却不知贵国又有什么条件?”赵炎闻言哂然,刘寇、褚淳听不出,可他赵炎却是听出来了,武涉嘴上虽然说要居中调停,可威胁的意思却已经很浓了,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梁国不听招呼,说不得我楚国就要跟淮南国联起手来打你一家了。
几乎是同时,百里贤也在淮南王英布的中军大帐里侃侃而谈。
“凡此种种,已经足以证明,这就是刘邦所设的三虎竞食之计,其目的无非是想挑起我大楚跟梁国、淮南国之间的混战,战端若启,三国不仅会损兵折将、耗费钱粮无算,更会错失发展壮大的战略机遇期,最终的结果就会是越打越穷,越打越弱,等到三五年后,刘邦尽起大军挥师出关时,三国又拿什么抵挡汉军兵锋?”
英布不耐烦道:“这些寡人都知道,直接说你的来意吧。”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浑不在意道:“刘邦想拿九江郡做yòu铒,促成三虎竞食之局,我王则要反其道而行之,希望能跟大王及梁王一道议定一个解决之道,使刘邦的计划落空,令其赔上一郡之地不说,还要折损数万精兵。”
“解决之道?”英布沉声道“愿闻其详。”
百里贤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道:“靳歙、李左车所部精兵归属梁国,九江郡则一分为二,东部北部的曲阳、yīn陵、东城、钟离四县划归淮南国,其余十数县则归大楚,为表示诚意,大王最好即刻下诏解除徐山之围。”
这个解决方案是项庄跟百里贤反复讨论后才最终敲定的。
很显然,要想解决九江郡的难题,要想刘邦的三虎竞食之计落空,没有彭越、英布的配合是绝对不行的,而要想彭越、英布配合,不给点好处也是不行的,彭越可以拿靳歙、李左车的部曲做交换,英布就只能让出九江郡东北部的六个县了。!。